063.蒋玉城:以后你要嫁给我
我一直觉得,我的人生,就是一个笑话。
我妈叫刘玉梅,她曾经告诉我,我出生的那天晚上,屋外下着倾盆大雨,电闪雷鸣,呼呼的大风把一棵树都刮倒了。
当时她难产,生了我老半天都还没生出来,那时候家里穷,也住不起医院,村里的赤脚医生说要是再生不出来,大人孩子都得没命了。
我妈当时疼得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屋里就她和赤脚医生两个人。
终于,那个医生说没希望了,摇摇头走了,这时候我妈突然深吸一口气,双手泛白的抓着床单,大叫了一声。
我的哭声和外面的一道惊雷声同时响起。
那个赤脚医生是个男人,他听见了我的哭声,刚迈出门的脚又赶紧折回来,回到屋里一看,我妈大出血了,流的满地都是,他赶紧打开药箱开始救治。
也是我妈命大,没死。命虽然保住了,可是赤脚医生说她再也不能怀孕了。
我妈听了之后,只是苦笑了一声,什么话都没说,特随意的给我起了个名字,二狗。
这个名字,跟随了我两年。
我不知道我爸是谁,我妈也从来没跟我提起过,因为她曾经是一名夜总会的小姐,怀孕之后被那儿的妈咪赶出来了,回到村里之后人们都在骂她,拿着鸡蛋烂菜叶往她身上砸,骂她是个不要脸的贱货,她就那样挺个大肚子,一个人住在破房子里。
我想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我的亲生父亲是谁。
直到我两岁那年,有天我发高烧,赤脚医生又不在,我妈抱着我去了邻村的小诊所。
也就是那个时候,我妈遇见了外出的钟孟林,我妈长得很漂亮,钟孟林光棍一条,一眼就看上了她,他替我们付了医药费。
那之后没过多久我妈就带着我来到了钟孟林家,给我改了名字,叫钟源,渐渐地,我们的日子好过起来。
钟孟林这个人脾气不是很好,在村里人缘很差,不过他对我和我妈还可以。
我在海庄这个小村里认识了黎东阳,我们俩同岁,我叫他东子,他叫我阿源。我从记事起就和他在一块玩,我们一起下水摸鱼捉王八,一起脱光屁股跳河里去游泳,一起逃课去偷学校隔壁老奶奶家的桑葚吃,最后再一块回家挨鞭子。
我五岁那年,阴历九月的一天下午,我去找东子玩摔元宝,一进他们家门我就听见一个女人的哭嚎声,惊天地泣鬼神,吓得我立马就退出来跑回了家。
我妈问我怎么了,我便照实说了,我妈听完之后脸色大变,莫名其妙说了一句:“哎呀,不会是要生了吧?”
我妈扔下手里的活就跑了出去,我跟在她后面来到东子家,他们家屋里有好多人,都是妇女,有的端着热水,有的拿着毛巾。
我当时看不懂这是在干什么,就拽着我妈的衣角问:“妈妈,东子他妈妈怎么了啊?”
我妈没有回答我的话,哇的一声蹲在地上就哭了。
我看到东子他妈妈脸色苍白,额头上全是汗,指节泛白的抓着床单,只能发出些许轻微的咿呀声,他爸爸流着眼泪抓着他妈妈的手,大声喊道:“医生来了没有啊!”
“来了,医生来了!”一个尖细响亮的声音响起。
不一会儿好几个穿着白褂子的人进来了,提着药箱,面色凝重。
里屋的门关上了,所有的人都在外屋等着,东子的奶奶和爸爸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而东子坐在他奶奶的腿上一声不吭。
屋里嘈嘈杂杂的,我听见医生大喊:
“用力,使劲儿啊!”
“疼......我不生了,我不生了。”
“再坚持一下,用力,头快出来了。”
“快,坚持住啊!”
“啊——”
“哇——哇——”
我听见东子他妈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接着便传来了一阵明亮的婴儿的哭声。
在场所有人瞬间松了一口气。
没一会儿出来一个男医生,他摘下口罩说:“由于是早产,胎儿还未足月,体重只有不到三斤,很虚弱,现在天气凉了,得暖着点,还有,产妇有高血压的症状,饮食上要注意点。现在大人孩子都输上液了,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听到这些话,东子他奶奶立马破涕为笑,狠狠地在东子脸上亲了好几口。
来到屋里,我扭咕着身子钻到了床边,看到一个小小的身体。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黎晚秋,她长得可真小啊,毫不夸张,只有一块砖那么长,干瘦干瘦的,后脚跟只有他爸爸的大拇指指甲盖那么大,几乎没有头发,还没睁开眼睛,只是皮肤很白,正被我们隔壁的郭奶奶揣在裤腰里暖着。
过了一会儿,东子他奶奶端着一碗炖鸡蛋进来了,香喷喷的,递给了他爸爸,他爸爸流着眼泪一口一口的喂给他妈妈吃。
后来我妈带着我回去了,回到家里她就把自己关在屋里哭,我怎么敲门她都不开。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她到底在哭什么,直到后来我长大了,我妈去世前对我讲起我出生的情景,我才明白,她只不过是想像东子他妈妈一样,在她生孩子时能有个男人亲手喂她一碗鸡蛋汤。
可是那个时候陪伴她的,没有任何人,只有冰冷无情的狂风暴雨。
......
我应该算是看着黎晚秋一点点长大的,她从会说话开始,就一直追在我屁股后边,甜甜的叫我钟源哥哥,我就这样看着她从一个骨瘦如柴的婴儿,长成了一个肉嘟嘟的小姑娘。
黎晚秋六岁那年,我十一岁。
那天下午我和东子放学回家,经过他们家门口时,我看到黎晚秋正蹲在院子里玩土,她梳着羊角辫,穿着一条粉色的小裙子,她正对着我,裙子耷拉到地上,露出了白色的小内/裤。
那时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东子说叫我放下书包到他屋里打游戏,我应了一声跑回家了。
我来到东子家,黎晚秋还蹲在那儿玩土,两只小手已经成了黑色的了。而且我又一次看到了她的小内/裤。
这时我突然想起,我在电视上看到过,男孩子是不可以随便看女孩子的身体的,尤其是那个地方,如果看了的话,就要娶她。
想到这里,我赶紧用手捂住了眼睛。
黎晚秋问我:“钟源哥哥,你的眼睛怎么了?”
我闻声放下手,蹲下来对她说:“晚秋,你的裤/衩被我看到了,也就是屁股被我看到了,以后你要嫁给我。”
“什么叫嫁啊?”黎晚秋瞪着大眼问道。
“嫁给我的意思就是我们以后会成为一家人啊,我是爸爸,你是妈妈。”
“就像我爸爸妈妈那样吗?”
“对啊。”
“好诶好诶,我以后要嫁给钟源哥哥!”黎晚秋拍着小手,笑得一脸天真。
很多年后我想起这一幕,心中依然会乐开了花,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爱上了这个女孩,可能是在那个时候,可能是更早之前,亦有可能,是在她出生的那一刻。
我在东子屋里打游戏打到很晚才回家,一进门就听见了钟孟林和我妈吵架的声音。
我站在厨房门口,屋内一片狼藉,锅碗瓢盆各种盘子碎了一地。
钟孟林一把把我妈推到在地,我看到碎渣子扎破了她的手,鲜血流了出来,钟孟林上前揪住我妈的衣领,恶狠狠地说:“你个臭表子,我待你们娘俩不薄,你竟然还敢找男人了,还敢把人带到家里来,简直反了你了!怪不得别人都说你是鸡,看来你真的是啊,我打死你个贱人!”
钟孟林的耳光像雨点一样落在我妈脸上,我亲眼看着她那张美人脸,由白变红,肿的老高,嘴角都流血了。
关于我妈的风言风语我不是没有听到过,村里人都说她是鸡,以前干的工作见不得人,是个脏活,我和我妈出去走在街上,总会有人对我们指指点点,说:“哎你们看呐,这不就是钟孟林的老婆吗,听说她以前是干那个的,专伺候男人,这不还领着个小杂种吗?”
可是我妈从来没有理会过他们的话,也从来没有自暴自弃过,她对我很好,很疼爱我。
我被钟孟林那龇牙咧嘴的样子吓哭了,他虽然有酗酒的毛病,但是从来没有这样打过我妈,我一下子冲到屋里,抄起地上的碎片划了钟孟林的胳膊一道子,冲他大喊道:“不要打我妈,你凭什么打我妈!”
钟孟林愣住了,接着看着我们两个大笑起来:“哈哈哈,刘玉梅,你这个小杂种还真护着你啊,你儿子知道你是做鸡的吗?啊?”
我心中实在忍无可忍,当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捡起地上的碎片子朝着钟孟林的肚子捅了过去。
可我毕竟是个小孩,力气太小,钟孟林一下子攥住了我的手腕,一脚把我踹倒在地上,碎渣子扎得我的肉生疼。
我妈把我抱在怀里呜呜的哭:“阿源,阿源你没事吧,疼不疼啊?钟孟林你这个王八蛋,你凭什么踹我儿子?”
钟孟林听见这句话立马红了眼,他一脚把油桶踢倒在地,凶神恶煞的说:“你们两个找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