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中国还有句俗话呢，”索菲亚夸张的噘嘴吧：“叫做‘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处处为你和阿蓉开绿灯、创造机会，填平了圣莫妮卡分店的注资不算，还另外投资了2000万，替你申请到了弘泽公司的经营执照，这都是真金白银……”玉掌一摊：“你凶我可以，不做这个总裁也可以，先还钱来再说！”

吴铮惊愕不已，见她嘴上说的严厉，可眼波流转、浅笑绵绵，“幸灾乐祸”的神情跃然脸上……要说这也算讨债，可能就是天底下最温柔最和善的债主了，一颗心不住下沉，瞧这情形，自己恐怕在劫难逃。

“吴铮，”索菲亚突然收起了戏谑之意，正色道：“凭你的能力，把那么多不可能都转变成可能了，区区一个总裁，对你构成什么障碍吗？我了解你的心理，先不说这是为了阿蓉妹妹要做出牺牲，其实你抵触的无非是那种状态、那种突破了临界的现实感……怕被这个‘总裁’的头衔束缚住手脚、禁锢住自由，对不对？”

吴铮搓了搓手，感觉很难回答这个问题，沉吟道：“我只是……不太自信，也没有思想准备。”

“呵呵，”索菲亚莞尔：“自信这东西，只是普通人的一种抽象情绪，有时候能起到鞭策、鼓舞的作用，可掌握不好火候，就会适得其反，衍变成自大自恋……对你而言，需要这种情绪吗？我看有‘目的’就足够了！恐怕你想做成一件事，连逻辑、客观和顺序都没那么重要吧？”

吴铮沉默不语，半晌清了清嗓子，皱眉道：“索菲亚，如果要我说实话，总裁这名头确实没什么好怕的，可是……可是接受起来的感觉确实很怪异。我是个孤儿，连出身在谁家、父母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当年只是幸运的被养父在冰天雪地的山沟里捡到，这才有命活到今天……”

他的情绪似乎一下沉重起来，若有所思：“所以从小到大生长的环境和历程，决定了我这种人不可能有什么脱离实际的豪情壮志，或者说吞食天地的野心。即便两年前来到美国，见识了这个传说中的花花世界，我也始终没做出什么改变，相反……在这期间发生的一切，还催化了我的渺小、自卑和堕落。”

索菲亚点头苦笑：“美国梦……本来就是一面天堂，一面地狱。”

“所以我想说的是……”吴铮努力组织思绪：“我活了这么久，无论在国内，还是在洛杉矶，都没有过什么理想、抱负和远大的人生目标，我一直处在那种要么碌碌无为、混吃等死；要么惊慌失措、狼狈辗转，穷于应付各种危机的状态……我的生活轨迹，就是被这样一段一段的分割、隔离，很难把它们串起来！”

“我感觉无论怎么忙，其实都是在为了达成眼前的一个意愿。”吴铮的眼神很茫然：“然后是下一个，再下一个……可蓦然抬首，却看不见远方的光亮，我在无限重复着简单机械的脚步，看似走了很远，其实还在原地踏步。这种死循环持续到今天，和你们口中的那个‘总裁’碰撞，才多少唤起了我一些领悟！”

索菲亚缓缓点头：“我听明白了，你真正的感触不在‘总裁’一职，而是想贯穿你的过去、现在和将来，准备为自己的人生勾勒一副迟到的蓝图？”

“嗯，这么说非常到位！”吴铮也有力的点头，眼底燃起希冀和鼓舞：“就是勾勒一副属于我自己的人生蓝图！而幸运的是，没有阿蓉、廷叔、许婥，包括你和本杰明的出现，我可能依然还在黑暗中摸索画笔，依然在重复无知的脚步……对付乔伊·拉蒂莫终究只是一支插曲，就不该占据我生命中的主乐章！”

“吴铮！”索菲亚欣喜无限：“能听到你这段深刻、感性的心理剖析，真是……真是太好了！而你有挣脱束缚、突破瓶颈的感悟，也真的太令我们高兴了！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这是我此刻最想对你说的一句话，不管过去我们经历了什么，可没有谁一生下来就是做总裁的料！”

“也不尽然。”这次轮到吴铮发起了调侃：“我看你和本杰明，还有摩根、罗伯特就都是这种材料。”

索菲亚当然知道他是在打趣，还是无奈的苦笑：“可你更应该看到，我们这些材料从一出生就被丢进了家族的大染缸，在险恶与争斗中一路走来，得到的快乐和人生真谛，恐怕还不如一个普通人多……就比如说这两次的事件，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恐怕早就被他们连皮带骨的生吞活嚼了！”

“是啊。”吴铮淡淡一笑：“老实说，和你不熟识前，我是绝对不会相信高高在上的索菲亚小姐也会发出这样的感慨，在底层人士看来，你的吐槽只是无病*、站着说话不腰疼；可今天看来，我突然想到养父临终前寄来的一本普通中国诗词，其中的一句，非常适合你。”

索菲亚歪了歪头：“是哪一句？”

“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吴铮轻轻的以中文背诵，看到她迷茫困惑的眼神，轻笑着又以英文翻译，简单的做了解释。索菲亚听完痴痴发怔，沉默不语。她虽然是西方人，可明显对中国诗词的意境理解能力更强，联想自身的境况得失，不由得心底酸楚、黯然神伤。

吴铮不察，接着笑道：“要我看呢，这句话前面算说对了半截，后半截里的‘萧郎’改成‘霍郎’，才更对你的脾胃……”突然抬头，瞥见她面色凄苦，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登时慌了手脚：“喂喂，索菲亚，我只是随口这么一提，想不到让你触景生情，其实我是想说，想说……忙完这些事，我准备着手寻找轶城大哥了！”

索菲亚一凛，快速去擦拭眼泪，语气变得急促：“你是说，你有轶城的消息了？”

“不算有。”吴铮面色犹豫：“只是……只是在几天之前，刚刚揣摩到一点点苗头！”

“快告诉我，”索菲亚一把抓住他的手：“他在哪里？他到底在哪里？如果有什么麻烦，要钱要物还是要人，我都舍得出去！哪怕是……哪怕是离开这个混乱丑陋的家族，从新开始一段生活，我也心甘情愿！”

“还到不了这个地步。”吴铮轻拍她的手臂，从容安慰：“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阿蓉刚刚入主新店面，本杰明也才重回家族董事会，我们立稳脚跟、喘上这一口气好不容易，最忌讳的就是贪功冒进，急躁行事，尤其以你现在的地位和身份，千万要稳住局面，不能因为一件事乱了整个阵脚！”

“这些我懂，可是……可是你不提他还好，”索菲亚脸色变得绯红，扭捏道：“一提到他，我的心里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要是轶城还在，我不求他回到我身边，只要他能平平安安的活着就知足了！”

“这是什么话！”吴铮脸现不悦：“连我都看懂了，你对他的这番情意海枯石烂、苍天可鉴，甚至愿意为他放弃整个家族和事业……霍轶城有什么理由辜负你？别看我和他素未谋面，这家伙又是廷叔的宝贝养子，又是四海堂的中流砥柱，那都狗屁不当！找不到他也就算了，要是找到他得算一笔好账：你这几年的辛苦煎熬怎么说，本杰明当初的牺牲又该怎么说？”

“吴铮！你哪管得了那么宽？”索菲亚别过头不和他对视，脸色更红，虽然口气是在抵触，可眼角眉梢却隐含小女儿动情的窃喜：“连本杰明这做哥哥的也没说什么呢，你怎么……怎么去左右他的想法？”

“这问题太简单了吧？”吴铮如何看不穿她的心意，加重语气冷哼：“因为本杰明又不是我！”

索菲亚嗪首再垂，紧紧抿住嘴唇。如果褪去她盖蒂家族“女王”的光环，单纯的以一个女子身份，在他人面前表露出现在的面貌和心迹，显然是很难为情、很羞怯的一件事。因为在此之前还没有先例，也没人亲眼见到过华贵芳姿的“女王陛下”这一面，除了吴铮！

索菲亚比谁都清楚，如果真有人可以最快最安全的找到霍轶城，甚至能“玉成”他们俩牵绊多年的这段感情……这人只能是吴铮！也只有在这个人面前，她可以放下身段和光环，用一个平常人的心态与之相待、谈论“霍轶城”三个字而不会生出太多的尴尬和不安。

这是一种无条件的信赖，也是一种超乎理智的仰仗，因为吴铮这家伙能带来的奇迹太多了。

气氛在沉寂中持续，不过稍稍几秒钟后，前排精致的碳纤维电子隔断嗡嗡下落，探出汉斯稍显亢奋的四方脸：“阿铮，索菲亚小姐，他们……他们出来了，我要先失陪一步！”

两人齐齐看向车前，透过风挡，惩戒中心的小铁门缓缓打开，跟着外围的电网门开启……辛西娅·莫吉和肖恩·毕夏普一前一后走出，目睹外界的蓝天白云和每一处景物，他们憔悴的脸上都写满如释重负。

吴铮笑着轻拍汉斯肩膀：“快去吧，给她一个最真诚的拥抱！”索菲亚闻言抿嘴一笑，刚好把适才的窘态遮掩，顺手指了指副驾驶：“喂，别忘了拿上这两束花！”

汉斯憨厚的微笑，脸上一贯的刻板早飞到九霄云外，抄起花束急急开门下车。

“老实说，”索菲亚盯着他的背影道：“每次见到别人的感情有了归宿，我都从心底里感到安慰。”

“放心吧。”吴铮大刺刺的翘起二郎腿：“下次你一定也会为自己的归宿感到安慰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