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时分张国庆赵英突然给对门叫醒。原来赵恒昌终究是心里有火，加上酒后刺激，起夜的时候突然气短胸闷，竟然栽倒在墙上挪不得步。林先美吓得不轻，忙忙的叫起女儿女婿将老头子送医院抢救。

医院的诊断结果是属于轻微心颤，要静心休养。对于这个诊断结果赵恒昌心知肚明，他吩咐家人千万不要对外提起，自己在医院静养就是。可这事儿却不容易保密，不知怎地单位竟然知道了，一些同事纷纷前来探望，劝慰老领导保重身体。离开时却忍不住偷偷微笑，议论纷纷：赵总真是会演戏，只是一向标榜的涵养气量，怎么在一夜之间就塌了呢。

赵恒昌自觉羞颜，老干部的特护病房虽然很安静，但他却觉得吵闹，耳朵里似乎老是回响着一大堆的嘲笑。看到床边单位送的那两个花篮也觉得心烦，觉得那红缎带上写的话都是反话，是讽刺语。这些纷纭噪杂的念头搅得他心神不宁，一个想法突然跳了出来，占据着他的心绪，他几乎立刻就做了决定：去澳洲的大女儿家吧，去布里斯班的金色海岸吧，去看大堡礁吧。

张国庆开车去接老头子出院。天空飘起了雪花，时紧时慢，时而又有阳光普照。赵恒昌的脸裹在厚厚的围巾里，一双眼睛来回巡睃，阴沉的脸色时不时的在后视镜上闪过，令张国庆看了心中发虚。他猜不透老头子在想什么，难道自己后脑勺上长了反骨？

快到家的时候赵恒昌忽然道：“我要到霞霞那儿散散心，去住上一段日子。”

张国庆差点和前面的车追尾。他的目光闪过后视镜，然后听到妻子惊讶地代他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去澳洲？什么时候？”

“就这两天……我现在一时一刻也不想呆在这儿了……走得远远的，越远越好。”

赵英还想开口再问，妈妈发话了：“先安顿安顿些日子再说！你不要这条老命了？”

赵恒昌哼了声，缄默不语，直到三个人扶他上楼，进了屋安顿下，赵英才忍不住问爸爸：“您这是干嘛呀？都快过年了。”

赵恒昌喟然：“我累了，想去个暖和的地方……”

张国庆明白老头子的心思，接口道：“至于吗？您什么事儿都别想不就成了？”

赵恒昌摇摇头，神色黯然：“年关了，迎来送往的事儿多，我想躲着藏着也藏不住。我现在是谁也不想见。”

女儿问道：“那我们也一道去？”

赵恒昌看看她，又看看张国庆：“你们有商业护照吗？现办能办下来？”

赵英哑然。“就和小张呆在家里吧！小张还要上班，过年还要值班……”

“那过年还有什么意思？总不成我到他那儿？”

赵恒昌点点头：“跟小张去吧，去你公公婆婆家也是好的，都躲躲清静……”

张国庆觉得自己的内心深处升起一股轻飘飘的感觉，他最希望的就是这种结果。他本能地清清嗓子压下去这种快乐。“爸爸，我们听您的。”

赵恒昌闭上了眼睛像要入睡。林先美见状挥挥手示意女儿女婿各忙各的吧，于是两人各自走开。

张国庆出了屋，来到楼下，来到车上，心情爽得如同当下的天气。团团的白云正轻快的散去，澄彻的阳光照在楼宇间，亮白得刺眼。他发动起车子，却又享受地躺在座位上抱起双臂长长地吁了口气。事情的转折有出乎意料，但总算是件好事，是件令他一个多月来最开心的事。对面街市店面已然挂上一串串大红的灯笼，早早的打出两节促销的噱头；娟娟的中国结也在寒风里簇拥着，舞动着。他望着望着，忽然觉得过年的氛围一下子浓重起来。

他倚在车座上，很惬意地看着窗外，忽然心思一动，拿出手机，找出弟弟的电话打过去。

张国明把哥哥回家过年事儿跟王娟说了说，王娟也有点意外，还有点不安：“今年这是怎么啦？他们怎么有空了？该不是特意回来跟咱们要帐吧？”

“大哥不是那样的人。”

“可大嫂却不一定呢，人都说大城市里的女人更会算计。”

“得了吧，你多心了。咱们觉得一万块钱是大钱，人家没放在眼里！——你放宽心就是，哥哥的脾气我还是懂的，虽然我不敢确定他到底怎么有了空，但肯定不是为咱们分房子时借他的那一万块钱。”

借着送年货的机会张国明赶回老家，顺便把哥哥的打算告诉了父母。张家老两口听了也有点出乎意料，但很高兴，对于大儿子要求的打扫卫生事宜并未在意。张国明娘叹了口气：“咱家老大娶回了个娘娘，管他呢，能回来过年就好，省得我每年这个时候心里犯堵。”

张政和问小儿子：“那他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他说特意调的值班，年三十这天一大早就回。”

张政和看着那张大席梦思床：“得亏你哥哥以前倒出的这张床大，不然还真挤得荒。这下子可热闹了，你兄弟两个东屋西屋挤挤吧。你哥哥没说要住几天？”

“说是四五天。我哥哥说他丈人退了，又说他丈人身体有点小毛病，要出国休养……听起来有点乱，但声音却又有点喜洋洋的。”

“那他丈人那边到底有没有事儿？我打个电话问问。”

“没大事儿，已经出院了，过些日子要到他们要到澳大利亚去过年——”

“那我也得打个电话问候问候。”

张国庆把岳父岳母送到机场，看着那班飞机飞远，消失在薄雾蒙蒙的天空里不见，顿时觉得浑身轻松，再回到家中，他有了种主人的感觉，他不再是这里的客，而是这个家的主宰。

客厅里堆放了不少东西，除了年货，还有许多是赵恒昌林先美特意送给亲家的。张国庆坐在老头子的太师椅上快活地检阅着那些东西，想着怎么能带回老家去。赵英却并不喜欢这种安排，她更喜欢呆在家里或出去旅游来过这个春节。可是看到丈夫一副喜气洋洋迫不及待的样子，爸爸妈妈又劝过她，她只好同意。此刻她正边收拾东西边唠唠叨叨，一会儿叮嘱女儿见到爷爷奶奶有些话怎么说，一会儿又向丈夫提条件：“我可先跟你说好了，咱们顶多初三就回，直接赶到姑妈那儿，然后在姨家汇齐……”

张国庆给她唠叨得很扫兴：“你比你爸爸还唐僧！都说八遍了，累不累呀！”

赵英却丝毫不减，瞪起眼睛：“我就是不习惯你们家的条件！吃的上我可以将就，少吃或者不吃，但我不能不洗澡！我顶多忍两天不洗澡，如果呆到第三天，我准难受出毛病来！”

张国庆叹口气，这个家的生活习惯和老家格格不入，娘住不惯城里的家，自家大城市的老婆又何尝能住惯老家？三天就三天，别一不留神把这个看起来漂漂亮亮的老婆惹起病根，那可是糗大了。

“行，行，都依你！萱萱，把那两罐澳洲糖也带上，让你奶奶尝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