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王强发足狂奔了半个多小时，不辩路径满坡乱窜，直跑得天色日幕，累得没了气力才慢下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用力跑，虽然他知道追他的人早就给甩得不知影踪，但他还是要跑，一个劲的跑，要借着身上的这股蛮力甩掉许久来的愤懑，也要离家远远的，把那些耻辱绝望统统扔掉。

他走到一条小道上，再到一条乡村大路上，然后截住一辆农用三轮车，蛮横地问车主去哪儿？车主以为碰上截道的，哆嗦着说去城里。

“那就去城里！看什么看？我不是拦路的，只要你捎上我！赶紧的走着！”

到了城里后他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乱走一气，漫无目的。他下意识地想去姐姐家，但他的身子却又在犹豫彷徨。城市的路灯已经亮起，桔红的灯光在初冬的寒气里看来温暖温馨。而他的心思也从奔跑的狂热中变得冷静下来。姐姐家挺好，自己却是去不得，那个金贵的身子恐怕经不起什么意外，自己也没脸进去。

可是自己去哪儿好呢？王强揩掉嘴边已经干结的血迹，面颊还隐隐作痛，心下一横：走一步算一步，再说吧。

身上仅有的十块钱，吃了顿包子，再买盒廉价烟，剩下的两个钢蹦在口袋里叮叮当当的打着架。王强在大街上看看这望望那，漫无目的的乱游。他相信自己饿不死，也不会仅靠着这块八毛过日子，他看到许许多多的窗口都露着富足，凭自己的身手可以不费力气的拿一些而不会被人发觉。可他也有另一种感觉，说不定会碰到个把熟人，比如同学，同乡，甚至是家人，比如姐夫，他们一定会来救自己，或者说自己会投入他们的怀抱，且过这段难熬的日子。

午夜已过，世界变得寂静起来，这城市已然开始入睡。王强的眼睛却分外亮起。并没有人来找他，他也没碰到熟人，不安分的因素在他的心着隐隐的噪动着，他觉得自己的胆子非常大，大到了蔑视这个世界一切的地步。他晃晃荡荡，走走停停，一会儿在街铺橱窗下驻足，一会儿在马路中央昂首阔步，一会儿冲着街心的护栏踢踹几脚，一会儿他嘶喊咒骂几声。但是并没有引起什么人注意，偶尔有个把看来像是下夜班人见了也是远远的避开，不敢前来招惹。

前方有一家洗浴中心却正是生意兴隆的时刻，不断的有各种车辆进进出出。王强想起姐姐曾经半是调侃半是炫耀地讲起姐夫的省城那次经历，他也听说过这种场合做的都是挂狗头卖羊肉的生意，他起了一个念头。他踅了块石头揣在口袋里，躲在角落里观察着车辆，目光炯炯能够穿透玻璃，看到车内的东西。

他刚刚盯上一个目标，却给一个保安坏了事。那个保安过来巡视，像很有经验，一下子便看到角落里的王强。王强知道坏事儿了，便悄悄的扔掉了石头。

那保安踅过来，正要呵问，不期然两人都认出对方来。

“王强！”

“老许，许德贵！”

如此的见面问礼真是不寻常。王强一把薅住许德贵的大衣领子，捶着他的肩膀头，不知是要开打还是有点惊喜：“我操你妈的，可找着你了！”

许德贵不以为意，毫无惧意，拿开他的手：“他妈的，老子经常念叨你，你却来这一套！你死哪儿去了？”

“都是你这个王八蛋害的！你还我五千块钱！我他妈的给你害惨了，现在搞得家人不亲，连个呆的地方都没有！”

许德贵拿电棒戳戳他：“前面就是我的办公室，里面说……”

两人在办公室里吞云吐雾，王强恨恨地把自己的遭遇及刚刚发生的事情说了个大概，夹杂着对许德贵的咒骂。说来也怪，王强骂归骂，心里却对许德贵产生了某种归属感，仿佛骂的人跟眼前的这个人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哪儿跌倒哪儿爬起来，你他妈的真是死脑筋。”许德贵使劲地吐了口唾沫：“那帮狗子不是罚我五千块吗？我想办法弄回来就是！只不过换个方法。你看我现在，夜总会的保安，干得还是原先的卖买，可我不怕了，瞧瞧我身上的行头！”

他掂着对讲机颇为自得：“跟那帮狗子比，差不多吧？”

王强轻蔑地道：“是啊，这身皮可真他妈的像！”

许德贵不以为意：“小兄弟，你别他妈的不识好歹。现在的社会，做狗也是要看主人的。这么跟你说吧，我现在的这个东家，后台可是不一般的硬！嗳，对了，你应当认识啊！”

他的眼睛一亮：“你记不记得当初咱们进去的那晚上？对，就那晚上，一个屋的大青皮头，老大！就是他！只不过我一看不对劲儿，痛快认罚，人家把我转另一个屋了。你他妈的死犟，就跟老大呆了一两天。”

提起这档子事儿王强又来气了：“都是你他妈的害得我这样，你不提还罢了，我当初还挨过他的家审呢！我他妈的还没碰那个婊子就撒了，就这也给那个婊子算数了，也他妈的给罚三千块，连同我姐夫托关系请客，花了五千多！”

许德贵嘻嘻一笑：“那怪谁？你他妈的干长着那个物件不好使，人家又知道你是个雏儿，可着劲儿的挑逗你。要不，我把她找来让你再试试？我一个电话，她乖乖的来！她现在带着好几个小姐，随你挑。”

王强泄了气：“把你的那些花花肠子收收吧，我没兴趣。我现在只一门子想报仇。”

“报仇？谁欺负你了？跟我说说，我找俩人帮你摆平他。”

王强意兴阑珊：“你？你吓唬人还行，那边也有黑道勾着，要不然，我还能吃那么大亏？”

“我是不行，可后台老大总可以吧？我还没听说过咱们这儿还有比孙绪龙更牛B的道上朋友呢。”

王强吃了一惊，不由得再次望望他身后的夜总会，灯光妖娆五彩迷幻，那个洗浴的霓虹灯勾勒出的女人身形闪烁得越发狐媚诱人。这是孙绪龙的卖买么？怪不得，怪不得，这可是这儿最大的黑道，怎么，自己一年前竟然和他关在一起？那可太有缘份了，说不定这事儿还真有得说呢。

他来了精神：“你……你真能带我见见孙哥吗？那你给带我引见引见呗！”

许德贵卖起关子：“孙总岂是你说想见就能见的？”

“好哥哥，你帮帮忙吧，就说我也要来做保安，来做他的小弟，你再说说以前的关系……”

许德贵盯着他看了一阵，忽然怪笑起来：“妈的，成，成！还别说，你小子条子不错，白白净净的，倒也适合做这儿的公关先生……”

“公关先生？”王强隐隐的想起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个词儿。没容他细想，许德贵拍拍他的肩：“今晚哪儿也别去了，就住我的屋！我一直得到下半宿三点钟才值完班，你就乖乖的呆着吧！一会儿我安排你泡个澡，冲冲这身臭气，再弄点东西咱俩喝一壶——放心，包在我身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