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庆一边开着车一边接着岳父的电话，岳父的安排有点出乎意料，简直是好过头了。弟弟的电话打过来时他正在隆昌公司——岳父的公司打理最近的业务，酒水的业务非常好，刚下船的酒水已经给经销商们购置一空，自然的，利润可用暴利来形容。

张国庆将那些英文标识核对一番，萨莉给的译单准确无误，他再将那些意思中国化本地化，看来既洋气又豪气，包装上便充斥着ROYALNOBLE等单词，骗骗暴发户们小菜一碟，对新兴阶层来说正需要这些华丽的辞藻来掩饰身上的土气，即便是那些资深的酒徒见了也有点头晕，不敢贸然点破。

弟弟的到来令他感到开心。赵恒昌觉察到了这些，便索性锦上添花，将张家小公子的到访定位为庆功宴的标准，酒店及酒水是上档次的，额外的还给弄了一场下午的球赛票——他从女婿的口中知道弟兄两个都好这口儿。

这个安排果然令兄弟两个非常开心，张国明是个球迷，听到这个消息后恨不得插翅飞来才好。虽然国内足球水平很臭，但作为球迷，对于国内球队的感觉如同吃臭豆腐，是种又恨又爱交织在一起的感觉。

林先美开着辆玫红色的轿车前来接站。老太太打扮得干净利索外加时尚，充满活力，一点不像六十出头的人，张国明王娟看了暗自钦羡服气。

“他们都忙去了，特意派我来接你们。路上还好吧？”

“还行，就是心怡有点晕车。”

林先美看看心怡恹恹不醒的样子，从包里拿出藿香水来递给王娟：“给她喝小半口就行。”

王娟有点惊奇：“阿姨，您是不是走到哪儿都备着个药箱子呀？”

林先美笑了：“没你说的那么夸张。不过，我的包里的确是老是有点常备药。你叔叔心脏不好，有时候闷气，我便为他准备点药。正气水是前天雅萱肚子不好为她备的，你知道，最近这段时间天热，吃东西容易交叉感染。这药也可以治晕车。”

说话间林先美发动起车子，她老练地打个着方向倒车出位，载了一行人回家。“小张，你爸爸妈妈身体还好吧？”

“都挺好的，阿姨，您弄的那些降压药挺灵的，我娘吃了挺管用的。”

“人一上年纪就毛病多，身体部位各种脏器功能衰减得很快。特别是像你爸爸妈妈这样的人，年轻时候吃过苦力，觉得没什么，一上年纪什么毛病都表出来了。我记得上回带你妈到医院体检，除了舒张压与收缩压不好，脑血管也有点问题。”

“现在还行。您给配的那些药再加上我哥哥买的一些吃着，我娘的身体控制得不错，有精神，现在连骂我们的声儿都特别大。”

车子里的人都笑起来。林先美笑了一通道：“我打电话请她来玩儿，她不是说没空就是说身体不好……等过些日子我再打电话邀邀她，怪想她的。”

“我娘也是，这次过来特地让我给您捎的苞米面儿和小米……”

果然林先美很高兴地道：“就这些东西最好！小张，你拿的这些东西可是纯绿色食品呀！我和你叔就喜欢吃这些，有营养，增加膳食粗纤维，软化心血管……比什么东西都强！”

王娟想起临行前的那番话，忍不住又捂着嘴笑起来。

到家时张国庆两口子也回来了，只有赵恒昌还在公司里，说是一会儿到饭店后汇齐。一行人见过面少不得拉拉家常。心怡因为缓过劲儿来精神大好，拉着姐姐的手要她弹曲子。雅萱却不怎么愿意，她整天的弹弄钢琴有点烦。“这有什么好听的？我都听够了。要玩你自己玩吧。”

心怡掀起琴盖小手摁来摁去，拿玩具电子琴的手法敲打着琴键，倒也能丁丁当当的响一番。雅萱给爸爸妈妈劝得没奈何，只得坐上琴凳敷衍一曲。饶是如此，一首《欢乐颂》也弹得有模有样，惹得心怡大为羡慕，两眼出神。

客人的行程安排得紧凑丰实，饭后女人们带着孩子去游乐场玩儿，再去购物，兄弟两个则去看球赛。

关于足球，张国明给哥哥起的“罗纳尔多”这个颇具讽刺意义的外号外，还有挖苦哥哥顶多算是个伪球迷的意思。张国明看球很入迷，懂得其中诀窍，什么长传冲吊，二过一，边路进攻等等。但哥哥手谈的兴趣看来比足球大得多，上大学的时候他很着迷围棋，视聂卫平为偶像，足球的喜好程度没那么强烈。兄弟两个在这点上截然不同。饶是如此，伪球迷也喜欢过下场子玩儿，有一次兄弟两个一个作前锋，一个作守门员——弟弟摧锋，哥哥守卫。只不过结婚后两人都收敛了豪气，变成看客了。

虽然国内的足球水准形同臭豆腐，可是偶尔吃吃，在看台上喊喊国骂也挺开心，张国明骂得粗野，哥哥也不像个斯文人，嘶嚎得跟弟弟差不多。兄弟两人在球场看台上混和着看球的人们大呼小叫，过了番球瘾。

散场后张国庆把车慢慢的开着，兄弟两个谈心说话。先从酒店说起。张国明不无羡慕地道：“哥，你丈人搞的阵仗挺大呀，这顿饭不得花个三千两千的？”

张国庆不置可否：“你总不成头一次进这样的饭店吧？”

“说实话，少。总行开年会的时候差不多有这么高的规格，可那是公家，到这儿吃顿家宴便这么豪华，让人有点不自然。也足见你丈人家财大气粗。”

“你只要吃得满意就行了，这点钱对于老头子算是毛毛雨。”

“看来你丈人拿着你挺不错的，一口一个小张叫着，你丈母娘则叫你大庆，听着跟咱娘简直一个口气。”

“你想说什么吧？”

“我是说，来之前娘嘱咐我，说你这些日子闹情绪，娘不放心，要我来看看。”他审视着哥哥：“你和嫂子没事吧？”

“没事，净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是你嫂子闹的，她这人肚子盛不住事——娘跟你说什么啦？”

“倒也没说出什么，但是她就是不放心，你电话里又没句实话，净是好话。哥，你跟我说实话。”

车子停下来，前面是个红绿灯，堵了老长的车。张国庆看着红绿灯变幻的数字，自言自语般道：“那就跟娘说说呗，说我快成外国人啦。”

“就为这？”

哥哥点点头：“就为这，一切都为这，所有的原因都为这——你能理解吗？”

弟弟明白了，哥哥也看看他：“可笑吧？我自己都觉得可笑。所以我不太爱跟着他跑，没意思，钱赚得再多有什么用？他着急忙慌的恨不得一天之内囤足了所有的钱，好去澳洲做他的外国人。他觉得做了外国人便体现了价值，可我不是。”

“那你揭竿起义啊。”

张国庆很不喜欢弟弟这种横冲直撞的风格。他觉得弟弟并不是那种行事鲁莽的人，办事说话其实挺沉稳有度的。可单单对之于他这个长兄一针见血。他直直的看着弟弟，有许多话冲上来，回旋在嘴边，却不知该怎么说。倒是弟弟指指前面：“跟上啊，前面车动了。”

张国明看出哥哥的尴尬。这是哥哥的心病，是他的痛点。张国明心里老是喜欢哥哥能够摆脱赵家的影响，变成一个独立自信的哥哥。张国明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那个“罗纳尔多”的外号承载着许多的含义，并不仅仅限于是个讽刺。换言之，他所喜欢敬仰的哥哥的形象应当是：睿智，有风度，有学识，开朗，非常自信，还幽默感。但现在的哥哥呢？他觉得是一个小职员的形象，充斥着压抑感，缺少活力和朝气，有些老气横秋的味道，和当年上大学时的形象有着天壤之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