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吴世友窝着一肚子火回单位值班。已近十点，传达室这儿灯光明亮，里面传来阵阵电视伴音声。他拍打着电动门，好大一阵子老刘头才出来，打开小侧门。吴世友呵斥：“光知道看电视！你是不是得按个大喇叭才能听得到？就你这个看门法，贼开车进来你也不知道！”

老刘头倒也不惧他：“不是有你吗？进了贼你拿醉拳跟他打去！”

吴世友晃着指头点着他：“小心点，我自是个好说话的。这要是哪天新来的来查岗，你就等着难受吧。”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别拿这个吓唬你大爷。”

吴世友悻悻然进屋。心火上攻，酒力翻涌，便觉浑身燥热难安，大汗淋漓。偏巧值班室的空调也跟他过不去，遥控器死活不好用，温度定在二十八度上便不再动弹。这更令他上火，遂剥去衣服，赤着上身到大厅来，这儿不但有中央空调，还有落地空调。

他把空调开到二十度，看到空调吹出一股烟气，然后到饮水机这儿泡上一杯热茶，来相冷暖调和，解酒解渴，这才稍解闷气。

夜已沉静，灯管亮如白昼，墙壁泛辉，自有一番空旷。吴世友在空调前逡巡，在办公间溜达。他看着那些办公桌椅，两眼出神，思绪在跳荡，在暴走。似乎每个人都在，都规规矩矩地坐在那儿，都在毕恭毕敬地看着他，而他就是行长。他要随心所欲，无所顾忌地训导他们，要斥责他们：丫都他妈什么玩意儿！敢挤兑老子！你算老几？都他妈给我死一边去！

——你张国明算个鸟！要不是仗着以前的老杨赏识你，你能有今天？你能比得上我？可怪的是这新来的王八蛋居然还给你机会让你干活，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不就会掉个书袋，会编凑个应景文章？呸！

——操你妈的苏伟。仗着你人高马大，又当过几年兵，动不动就耍横动拳，什么玩意！老子要是上了位，先把你开了！你他妈的简直就是张国明的一条狗，比张国明更可恨！

想起挨的那一筷子，手指头还在疼，还在痒。他怒火中烧，忍不住飞起一脚。苏伟的椅子顿时撞向桌子，又弹回来，倒把他顶个趔趄，手里的茶杯也掉地上摔个粉碎。这更令他怒火万丈，抡起拳头对着键盘一通狂擂：“去你妈的！”

一上班苏伟觉察到电脑出了毛病。屏幕上跳跃着一排字母便卡着不动弹。急得他又是拍又是敲，一通捣鼓；忙得他额头见汗，但机器就是死活不转。

几个客户齐齐摆在柜台窗口，凑着脑袋看他手忙脚乱，有一个还调侃：“怎么，打不开洋鬼子门啦？”

苏伟烦燥，拍着键盘道：“昨天下午还好好的，怎么就不好使了呢？”

“中病毒了吧？”

“不可能，我们这是内网。”

“得多久能弄好？”

“看样子得报修。”苏伟挤个笑脸：“一会半会弄不好。要不你们再跑趟吧，来之前先打个服务电话。对不住了各位。”

几个人散去。然而一个约莫五十多岁，长得很富态，看起来也很富态的妇女没走。她挥舞着大胖手，晃着大镯子，抄起柜台上的笔戳得玻璃窗当当响，嗓门洪亮声透着霸气：“你们这么大的单位，还是窗口行业，这方面就一点准备没有？维修工呢？”

“大姐，这跟窗口行业不沾边！哪个单位敢保证自己的机器不出毛病？”

“我不管，你赶紧的想法子。我可没功夫再跑一趟。”

“对不起，你先请回吧，或者留个电话，到时我通知你。”

“不行！我大清早的赶过来，你就这么一句话打发了我？我可是特地过来拿贷款证的，误了我的功夫怎么办？造成的损失谁负责？”

听她话说得蛮横，苏伟心下不喜，不由得再细看她一眼，同时心里也纳闷，自己办了这么多年的业务，还真没碰到过这么强势的主儿。柜台里的人们也是面面相觑，倒是陈晓凤约摸知道这位富婆，趁他俯身检查的当儿低下身掩着嘴悄悄地道：“刘局的老婆，别去招惹。”

苏伟的爆脾气上来，忍不住道：“爱谁谁！机器坏了，没法办！再不满意，找行长去！”

富婆冷笑一声：“好啊，就不怕这个，我要投诉你！——把你的工号报过来！”

“我就在这儿，就个窗口，请便！”

“好，你等着。你们大堂经理呢？让他来见我！”

傅新华闻声从后厅走出来，他显然和富婆有交情，忙热情地打招呼：“嫂子，你怎么亲自来了？”

“会计不干啦！没法子，只好我出面，连办这东西都得亲自来，偏偏又碰上你们家不开壶，又碰到这么个生茬子，生一肚子气。”

“哦！”傅新华看着苏伟：“怎么回事？”

苏伟虎着脸：“电脑坏了，得报修。”

傅新华冲苏伟使个眼色，又陪个笑脸：“嫂子，咱们先到接待室坐坐，我赶紧的找人看看，说不定一会儿就修好了。”

“小梁在家没？我要好好跟他说道说道，让他好好的提高提高服务意识！”

……

苏伟跑到外面透气，抽支闷烟。还没抽完，傅新华出来了，晃着个键盘，示意他过去。

“电脑好用了。”

苏伟非常意外：“好了？哪儿出毛病了？”

“维修站那边打电话说是键盘不好，换上个键盘果然好了。你怎么搞的？把键盘帽都拍下来了，轻轻一晃就掉，线也快断了。怪不得人家要投诉你，你刚才发的脾气挺大的吧？”

“没有啊，我是拍打过，但是没使劲啊。”

“但是换上键盘的确好用了。”傅新华把键盘塞给他：“自己看看干的好事吧，都瓢了，还说你自己没发脾气？”他指指楼上：“她可是还在楼上等着呢。赶紧的办着，办完了送上去，赔个礼道个歉，事儿就过去了。”

苏伟拿着那个拆下来的键盘翻看，挠头，心里犹自纳闷。试着拍几下，确如老傅所言，键盘塑料都摇摇欲坠，甚至看起来都有点瓢成弧形。印像中自己没用那么大力气啊，或者这东西质量不过关，一拍就碎？

他心里叫着晦气，拿起这东西预备扔到垃圾箱，老刘头见了忙叫住他：“别扔，给我就行，省得我还得去捡。塑料的对吧？”

“对。”

“给我，我收拾起来卖给收破烂的。”

苏伟随手递给老刘，却发现他的手上指贴了两块胶布，犹血迹殷殷。随口道：“怎么搞的？”

“都是吴世友那个东西弄的。”老刘头生气地道：“他昨晚发神经，坐在大厅里又是打又是跳的，打碎了个茶杯。碎就碎了吧，偏偏他又乱扔，弄厚厚一大撂报纸包着碎玻璃碴扔出来了……把我的手划破了。”

“他就那德行。昨晚我们一起喝酒还差点跟我打起来。”

“我说呢，他闷闷不乐的，火气挺大，坐在你的位子上又是拍又是砸的，就差把电脑摔了。”

苏伟猛然醒悟：“你是说他昨晚在我的位子上发疯来着？”

“对啊，还砸了个茶碗。”

“你看见的？”

“……天太热，我出来纳凉，听里面咣咣响，就看到他在里头发疯。”

“明白了。”苏伟用力地拍拍老刘的肩膀：“大爷，你可真是个好大爷。”

为了稳妥起见，苏伟悄悄奔监控室调出录相。果然就看到了吴世友发疯的那一幕。他怒不可遏，几乎是冲进柜台，直奔吴世友，扯住他的后领子：“跟我去监控室看个东西。”

吴世友心虚，心知不妙，只是挣脱着，嘴还硬：“我有事，没那闲功夫。”

“用不了几分钟。去看看你昨晚干的好事，照得很清楚，走啊，别有胆做没胆认啊。”

但吴世友就是坐着不动，只是掰着着苏伟的手，任苏伟怎么拖拽也不起身。苏伟怒起，猛然加劲把他揪起，往外一掼。吴世友倒着趔趄几步，绊倒地地，摔个仰八叉，衣服扣子也开了，露出大半个膀子。

事情有点突然。众人不知何故，忙着他们拉开。“怎么回事？怎么动手了？”

傅新华也不知就里，以为苏伟还在为昨晚生气，喝道：“你干什么？有完没完？不就是酒席上有个言差语错？何必呢？”

苏伟冲傅新华道：“傅哥，你问问他，他有没有脸说说自己干的好事！别说我打屈了他，你去看看监控吧！怪不得我的电脑出了毛病，原来是这王八蛋搞的鬼！”又指着吴世友的鼻子骂：“你他妈的卑鄙小人！我告诉你，你他妈平日里爱跟谁去使下三烂手段，但你别惹着我！”

吴世友勉强起身，面色铁青，他收着衣服，摸着衣领子，走出柜台。傅新华问他干什么去？他咆哮着：“我跳槽，我走人！老子不受这个窝囊气！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两人这么连吵带骂，搞得单位沸沸扬扬，一时间连来办理业务的人都知晓了这段公案，也令梁行长极其震怒：才起了个头，就冒出这么多线来，才申明规矩，就生出这么多乱来，才亮出大刀片子，就蹦出这么多梁山好汉来！都这么横，自己的威发出的令怎么下得去？

【作者***】：未完，修改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