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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用一世说一句情薄

可迦叶是淡然的,是无欲无求的,是佛祖驾前最禅悟的存在。

而识海中的荼蘼花,只是千面尊者无数幻象中偶尔顿悟的一颗种子。

只可惜,世事皆有因果,世事皆有渡劫。

她是迦叶的劫,而迦叶又何尝不是她的一个劫,此劫关乎生死,此劫铭心刻骨。

只是那时的她还不知道罢了。

那是尘世间最舞动的精灵,日日在佛前沐浴佛光,在经文普渡中,修得一袭人形,挣脱识海禁锢,跃然于凡尘之外。

多年以后,迦叶每每掩卷,忆起那一夜,那披了尘纱的精灵,足尖轻点在九尾天罗之上,朦胧月色下,巧笑嫣华的问:“你就是迦叶尊者,造了我的那个人?”

明明是问句,却又无比的肯定。

在他的识海中浮浮沉沉,同喜怒共哀乐了几百年,她自然不会认错。

尽管这一切,都是她自以为。

从此后,寂静的婆罗殿,再没有一日清净。

她也试图挽了一卷经文,安静坐在迦叶身旁,可惜,总是有始无终。

佛前的一炷香还没燃到一半,撑起昏昏欲睡的脑袋,她不无疑问:“迦叶,迦叶,在你识海中,我便每日听你反反复复颂着这些,如今还是反反复复的颂着这些,你不厌吗?”

珠落玉盘的声音,脆生生响在永夜,回答她的只有空冥沉闷的木鱼和唇边溢出的淡寂轻响。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她垂眸半梦半醒,嘴角噙着甜甜笑意,在轻柔诵经中悄然入梦,然后兀自醒来。

他还是青衣古佛,长卷梵音。

婆罗殿里的九尾天罗花开了多久,白蔓君就在这里陪了迦叶多久。

袅袅焚香的味道,和古灯下玄青色衣衫,是她记忆力永远属于他的模样。

时光流转中,一点点加强的法力,让她的胆子越来越大,耳边诵经声音渐渐远去,她的足尖已经踏在凡尘地面。

而佛前的尊者,已是到了勘破情劫的时候。

该是造化弄人吧,他们选了同一个朝代,同一座朱门。

说起来才子佳人的故事都难免俗套,相府的小公子生来残疾,被冷淡多年后,相爷忽然生了怜悯,要请一个西席先生教授典籍礼法。

她落地第一面,便是那苍白脸色手中折扇,以及,玄青色衣衫包裹的孱弱身体。

于是,她乔装改扮,进了相府,做了那人的先生。

婆罗殿里还不算虚度光阴,那时候的耳濡目染,此刻讲解起还算头头是道,只是小公子的脾气实在算不得好,常常便撕了书泼了墨,掀了桌子,不给她一点好脸色。

第一次,她背对着那张脸哭了,彻夜未眠。

那是一张像极了迦叶的脸,只不过迦叶待人,从来冷静温柔,没有脾气的像是一尊泥人,也疏离淡漠的让人心凉。

而眼前这人,生的是另一个极端。

翌日,他自己推着轮椅,路过她的房门,一双红透的眼睛,逞强的在他面前撑起一个笑来,倔强的昂起下巴,她问:“小公子昨日的功课可都好了,来的这般早?”

皱紧的眉峰,启了启淡色薄唇,讽刺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冷哼一声,转身,他也是第一次注意到,她小巧耳垂上清晰的耳洞,以及匆忙挽转时落在耳后的一缕长发。

小公子的西席先生是一个女孩子,这让桀骜怪癖的他第一次感觉自己有了一个别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嘴角终于扬起笑意,流连目光,左不过她的身上。

那是清寂寒夜里,唯一能给孤单的心带来温暖的人。

两颗心彼此贴近,相互慰藉。在人心冰冷的相府里,在芸芸众生中,苍茫大地间,恍惚万世。

相府荣光不再,侯门破落时,是他一肩扛起所有重担,以残疾之身登堂拜相官居高位。

再也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指指点点,就连一直不娶,也没人敢嚼半个不字。

兜转时光苍白了所有人的头发,独独那一人,青丝白衣,指尖若素,静静的望着他,淡淡的笑。

一起度过的数十载春秋,和沐时光中,她的房间唯一的装饰是墙上挂着一幅尊者像。

他问:“你信佛?”

她答:“我不信佛,我只信他。”

那时候,眼波流转中,是他永远触手不及的温柔神色。

直到苍老枯瘦的手拂过她墨色黑丝,最后无力垂在榻边。

她却始终没有说出一声,爱你。

千面尊者,千人千面,千面一人。

尊者羽化飞升,她寂静的守着那人青冢,坟前枯草又绿几轮,直到只剩下满眼风沙,一马平地。

那执着于佛的尊者啊,是否已将禅机叩破。

心中最后的牵念就此落幕,一声烛花爆响,昔日回忆到此戛然而止。

软软糯糯的小团子,端了一碗汤圆,高高举过头顶,笑弯了眼睛,“娘亲在想什么,愣神好一会了,元宝举的手都酸了。”

清冷容颜忽然生出许多柔情,接过元宝手里的碗,纤指抚过垂髫的红带子,目光悠远的好似在看另一个人。

“晚膳时候早就过了,帝君此时带着这些东西是准备吃宵夜?”

玉翘的一声巧笑未了,门口玄青色衣衫的人早就踏了进来,手里捧着一双晶莹剔透的琥珀杯子,欢喜的什么似的,献宝一样奉到白蔓君面前,眉飞色舞的对她说道:

“瞧瞧这对杯子,可是我新得来的稀罕物,传言同一种酒在不同时辰倒进去会有不同的颜色,不同酒在同一时刻也会呈现层次分明的颜色,各不相融,且每一种颜色的酒,味道也不大一样,我寻了来,特特的作为贺礼为你庆生。”

转身又对玉翘吩咐,“院子里不是有不少桂花酿,快挖两坛子来,正好试验试验”。

白蔓君丝毫不受那人喜悦的神色感染,反而将双眉越蹙越深,最后在听到庆生两字时,脸上干脆现出不耐。

“帝君没有别的事做了?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是帝君心爱之物,碧落无福消受,还请帝君带着你的东西好走。”

下了逐客令,干脆将身体翻转,面朝里躺下。

眼不见,心不烦。

落寞的神色在俊逸的脸上稍纵即逝,他收了东西交到玉翘手上,重新站在她身侧,轻声道:“我忘了,你身子不舒服不宜饮酒,没关系,过些日子等你好些了,我带些好酒过来,我们不醉不归。”

回答他的只有空气里弥漫的清淡花香,以及淡漠无语。

帝君摸摸鼻子,干笑两声,手伸出去一半,然还未触及云锦被,就僵硬收回。

是不是他不出现,她还能好的快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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