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三方摊牌
“怀岳,怀岳!”杨皓就站在他身后,身经百战的身体比大脑反应快,已经把人扶住。怀里的人身子不住往下滑。杨皓刚才被好几个面带不善的青壮年村民瞪着,他一夫当关挡在江怀岳身前毫无畏惧,这会儿却被吓得手足无措,差点跟着一屁股坐到地上。
幸好江怀岳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窝在他怀里喘了两口气,挣扎着站直了身子。“没事儿,有点累了……先回去吧。”
又一次英雄救美成功的杨队长,当即把人抱起来塞进车里,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速度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被解救的人质状态看上去还好,头发丝一根没少,就是有点疲惫。他的眼睛半眯着,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
杨皓边开车边瞟他几眼,觉得保险起见还是别让他他睡着了,肚子里的抱怨都化身唠叨:“你说你,好好的项目做着就完了呗,你又不是打假办的,何苦惹上这些人。”
“让我背锅,看着生气。”江怀岳没力气说话,言简意赅的回答。
“自己惹得麻烦自己收拾,下次我不管了啊。”杨皓乐了,很好,还能嘴硬,证明没事儿,他可以安心开车了。“没想到我回来接你吧。”
“想到了,你怎么来得这么慢啊,再晚一点我又要动手了。”
“你几岁了,还干这么冲动的事情。他们这种一个村都是亡命之徒,你一个人就敢过来,幸亏他们并没有想要灭口。你能不能记得还有我,还有九研所有的人。”
“你不是也一个人……”
杨皓无言以对。
“现在两个人了。”江怀岳也觉得有点好笑了,这次确实是他意气用事。“刚才你能挡在我前面,谢谢。”
杨皓十分感慨,所谓久病床头无孝子,每次江怀岳又作死了,七研的人就一个都看不见了。不是人间蒸发,就是集体穿越。办公室没人,实验室没人,宿舍里也没人,总之是一个孙子都不在,最后照顾病患的只有他。
江怀岳靠在床头上玩手机腰后边垫着一只枕头,杨皓走过来递给他一杯水吃药,趁势要把他的手机抽走。“刚好点!让你歇着,打什么游戏!”
没想到江怀岳早已经料到他要来抢手机,早有准备手攥得死紧。“哎哎哎,你差不多就行了。”
杨皓一抽没能得手,也觉得自己这个地位管太多略尴尬,只得作罢。
当当当,外面响起几声短促的敲门声。
“谁啊?”杨皓应声。
“是我,老谭。”外面的谭馆长压低了声音回答。
不出江怀岳所料,这位果然是个主动的人,比预期来得还要快。江怀岳本来半死不活地靠在床上,听到外面人的声音,立马垂死病中惊坐起,披上外套下床去给他开门。
“哎呦,老谭你可是个大忙人啊,我昨天问过你秘书了啊,你今天应该没有档期啊,你怎么跑宿舍来了,有啥事叫我们去办公室啊。”
谭凯干笑两声,“办公室人多嘴杂,你那帮人吵架太厉害了。”
“哦那你认为我宿舍这里没有多余的耳朵,终于可以说实话了?”
谭馆长意味深长的看一眼杨皓,“本来今天跟你说一下楚王陵的事儿,把之前的报告忘了拿了,要不让杨队长帮我回去拿一下。”
江怀岳干脆的拒绝了他。“不用,让他听着,他来的目的不比你单纯多少。正好你说完了他说,今天都给我说清楚了。”
谭凯是听说了昨天的事儿,不来不行了,此时也没想到怎么摊牌。他瞅着江怀岳十分发愁,这人是出了名的油盐不进,你跟他绕圈子他能跟你一起绕一年,看谁忍不住先招供。
大概是今天身体状态不好,江怀岳难得善解人意,没跟人比拼耐心。
“你要是不知道怎么编了,就直接跟我说好了,我不会打你的小报告。平时做点小把戏的人多了,不是太离谱的话,考古所也都不戳穿。但是你准备的那个倒霉的鼎,打算钻我的空子塞进墓里去,碰瓷楚威王吗……你就这么想蹭蹭《芈月传》的热度?”
谭凯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咳咳,本来挖到墓志的可能性就很低。每年发掘的墓不少,但是有定论的能有几个,大家都是论战来乱战去,到底真相是啥谁关心。”
“那殉葬坑里战国早期的玉璧被你们塞仓库里,就当不存在了是吧,你瞎还是我瞎?”
“咳咳。那批陪葬品的形制也不算特别典型,做证据断代太武断了。”谭凯看看边上另一个存在感甚强的人,“那杨队长你呢,你这是也被抓住什么把柄了?”
杨皓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跳过坑见过鬼,因此十分淡定。
“我的任务是协助江怀岳从楚王陵里取一样东西。这件东西要配合长沙王墓里的观风鸟使用。”
江怀岳似乎对他的回答毫无意外。
“三十七年,荧惑守心。景公忧之。司星子韦曰:“天高听卑。君有君人之言三,荧惑宜有动。”於是候之,果徙三度……宋景公的三十七年,是楚惠王十一年吧。惠王十年间心心念念灭掉宋国,这一段天相的详细记载很可能在他陪葬的简牍中吧。”
杨皓其实听不懂他说三十七年又是十一年到底是哪年,他只知道一点。“不是简牍,相传楚国当时有一副上古十二星次的分野图。楚国的这张图是从他们的祖先祝融那里继承而来的……跟现代的图不一样。”
原来是这样。江怀岳心里已经都明白了。
观风鸟早已经无人能用,星图就相当于这鬼东西的使用说明书。“於是候之,果徙三度……又能移到哪里去呢,就算真的是东夷的那张原图,但是图中九州之地还是都在如今的国土之内,又不能移到美国去……唉不对,箕子之国或者可以考虑一下。”
江怀岳被自己的猜测震惊了,不过他并没有打算放过谭凯。“杨队长说的这东西要是真在墓里,那可是大动静,你就休想栽赃给熊商。”他扭头又问杨皓。“你确定这图真的存在。”
杨皓也不知道,“这不是要你挖了才知道。”
江怀岳在专业问题上,态度一直很严肃,他指指谭凯说:“也不是我说挖就挖的。楚王陵区域包含主墓、陪葬墓、殉葬坑、车马坑和祭祀坑。这么多年来只挖掘了车马坑和祭祀坑的一小部分,工程就停止了,也是因为保存条件不好,打开了怕东西坏了。
对于古墓文物的保存,考古界有个说法:湿千年,干晚年,半湿不干存半年。荆州开春这个空气质量如此湿润,就算是七研也不敢贸然开挖。人进去可能不是像上次长沙王墓那样,遭遇一点陈年暗算就够了,可能刚看到还没动手拿呢,那东西就灰飞烟灭了。
谭凯也摇摇头。“但是不挖掘肯定不行,只用X光探测看看墓室结果还行,星图这么精细的东西还是只能把实物取出来。”
“你只要不为了卖票,在我取东西的时候搞现场直播就行。”
“你要自己下墓?”
“不下,人怎么下,竖穴土坑木椁墓,连个墓室都没有,我又不是蚯蚓。”
“那你怎么拿东西。”
“不开挖,人我们不下,但是我没说,不是人的也不下去,我自然有我的办法”江怀岳胸有成竹的说。
谭凯无奈道:“既然你早就有主意了,能不能让你的人先不要乱翻我馆的仓库了。”
谢韬和宋婧依站在一扇防盗门外面,大眼瞪小眼COS门神。
难得七研有一次统一的行动,人在荆州的几个全体参加,甚至他们也没忘记叫付小伟。仓库的这道门太厚了,宋小姐力气太小撬不开,最后还是党和人民忠诚的战士搞定的。
随后韩辛和黄林疏就溜了进去,让那两尊大神在外面望风,美其名曰他们专业不对口。
谢韬望风望得十分不走心,他在给远在北京的吴小狗打电话。“翻译,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啊……你……说……啥?”吴小狗的语速比平时慢了十八拍。
宋七七不厚道的嘲笑,“这个孩子疯魔了,自从前几天看了个电影,他就开始以为自己是树懒。不过我觉得吧,他就是迷失在繁华的大都市了,不想回我们这个村里。”
谢韬听说这人不想回来了反而很高兴,“那你的猫狗都不想要了吧,我正好做解剖用了。”
“别别别!祖宗,我明天就买票回来!你们就看不得我玩两天吗,同事爱呢!”
宋七七哀怨的说:“我的朋友圈里人家都在去日本和去日本,樱花要开了呢,我们还在这里翻找仓库。”
“樱花你去趟武汉大学,花都是一样的,还近,都不用跨省。”
两个贼在仓库里翻找当年楚王陵试掘时候的出土物品,车马坑里散碎的青铜马车构件,大多锈蚀的难以辨认,所带的时代印记不太明显。韩辛随手翻了翻,都扔在一边。
殉葬坑里为数不多的玉璧和玉佩等物,几乎都是谷纹,卷云纹,透雕蟠螭纹,战国气息扑面而来。
但是战国中期和战国中晚期也相差不了多少年,另外也有些玉璧更像是战国晚期的产品,虽然一般认为这几块不是随墓主人一起下葬,而是后人祭祀的时候埋进去,但也终究是个疑点,谭馆长便是据此想要生造一点证据,硬把这座大墓塞给比楚惠王晚了将近百年的楚威王。
嗯,因为威王听起来更有名气一点,芈月她爹嘛。
“还没开挖就认准了是惠王墓会不会太武断了?”黄林疏问。
“除了他也没别人,你看到卖票给群众围观的车马坑了吧,里头可是有两辆六马驾车。天子架六,墓里头埋着的这位是个胆大包天的人。那时候周天子还活着呢,他就敢公然以天子仪仗给自己陪葬,证明这绝对是一个干大事儿的王啊。”
韩辛给众人科普。
“时代大体相符的也就是昭王,惠王,简王他们几个。昭王不可能,因为他在位的时候,国都根本不在这个地方,离这儿远得很,不可能死了特意拉过来埋。他孙子楚简王比较平庸,我觉得他不敢用六架马车。”
“昭王的国都不也是郢都吗?”
“楚国人民很念旧,不管迁徙到什么地方,国都不改名一直叫做郢都,实际上他们换了好几个都城,相当于我们搬家的时候带走了旧居的门牌号,很多人被误导。”
“……”
“威王也算一方霸主了,他的墓这是现在没找到呢,万一老谭栽赃完了,将来又找到了,岂不是打脸。”
韩辛不以为然。“考古所的那帮老头子出尔反尔的时候多了,从来没有在乎过脸。你是没看到过他们掐架,自己赌咒发誓肯定不会错的观点,下一次就能给你推翻了,也不知道咱们头儿总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总赢。”
流氓不可怕,可怕的是流氓有文化。这帮人简直是不可战胜的,你跟他们讲道理,他们跟你耍不要脸,你跟他们不要脸,他们比你有经验。
江怀岳,面对不要脸的他不要命,所以他才能赢。
谢韬探头进来,屈指敲敲门板说:“百家讲坛可以收一收了,监工发话了,你们东西都翻完了就撤,我们很快要干一票大的了。”
“老板又有新玩具要测试了吗?”韩辛问。
“新玩具啊……这就要看我们老郭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