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王氏的确奸狡，暗的不行，来阴的。

若自己真的嫁进宦官之家，这一辈子莫说幸福，跟死了也就差不离了。

他们请了这鄞国夫人前来，怕就是打的这主意。

有了李辅国曾经做下的事，钏儿倒也能勉强忍下胸口恶气，脸色不变地靠近李二娘：

“李姐姐，内侍省内给使也是内侍么？”

李二娘点点头：“服绿。对了，好象鱼军容的养子就在内侍省做内给使。怎么了？”

“没事。只是刚才见了鄞国夫人，好奇，问问而已。”

李二娘皱眉：“怎么想起了请她？她虽为刘氏嫡出七娘，可自从嫁了鱼军容，听说受了不少气，那脾气越发古怪。但逢小宴，就会为他们家养子相看合适的女子。”

钏儿低声道：“不瞒姐姐，这鄞国夫人可不是我请的。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刚才那番介绍，夫人又塞了根玉簪给我，我拿着心慌得很，就怕......一不小心被卖掉。”

王氏乃李二娘未来婆母，她自是不好出什么言语，可也心中鄙视：纵然钏儿是庶出，可好歹而今也是郭家三房正经的嫡女，又有封诰在身，这般作践那不是自打脸面吗？！

李二娘眼珠一转：“妹妹，你可以去跟你大哥说说，他乃长子，劝一劝夫人，趁早打消她的念头。再者，抽空跟赵国公讲讲，表明自己的立场和态度，只要赵国公不答应，鱼家不能也不敢用强。”

钏儿不信：“一个阉宦，就算权势倾天，也不可能为所欲为吧？”

“莫大意才是。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听说这些内侍最是记仇，天天被虱子追着咬，也挺烦，对吧？”

钏儿叹气：自己怎么老是成为靶子呢？若说争强斗狠出风头，好象自己也没那么出格啊，怎么就个个看自己不顺眼？！

“谢谢姐姐。待宴后我就去跟阿爷讲。”

“嗯，千万莫掉以轻心。”

宴会尚未结束，就听说三娘郭嘉的亲事定了下来，许给相卫节度史薛嵩的嫡次子，四娘郭淳定给了淮南西道节度采访使颖国公來瑱之庶长孙。

虽然郭淳表面看起来所定亲事没有郭嘉体面，可颖国公來瑱之嫡子自来体弱多病，将来国公的爵位多半会交给庶长孙承继。

上流贵妇果然心比常人多一窍，抓住一切利于家族的机会，以各种方式将自己家族的利益最大化，好端端的宴会成了相亲定亲宴。

最让钏儿诧异的是，崔家五娘居然愿意许给雍王为妾，雍王应喏崔五娘为正六品的媵，待上报圣上批复之后再纳。

钏儿虽不齿崔家如此作为，却也不得不佩服他们在政治上的敏感。对于他们家族，押对宝很重要。果然有眼光。至此，想来朝中没人可以动摇雍王李适的储君之位，晋封太子那是早晚的事。

在这个时代，只有做不做，没有什么不可做。嫡女做妾，只要选对人，一样锦衣玉食受人崇敬。

想起那个跟自己多次交手的傲气女子，不知道她会不会为自己的将来感到黯然？

钏儿想到自己为坠儿定了婚嫁，不由好笑：自己不也利用了这个宴会，为自己的将来预设了一颗棋子。

申时中刻，客人陆续告辞。很多人已达到了今天前来的目的，再留下来也没什么意义。而鱼家三人吃过午餐就告辞而去了。

看竹汐有些魂不守舍，钏儿悄悄叮嘱竹元多加劝慰，同时对自己的做法有些怀疑起来。

也许，让她心里保留一点少女的纯情想象比较好，自己揭穿了郑王的身份，得失之间，竹汐也难免会为难。

做为朋友，无论他们的感情是继续还是结束，自己都不希望竹汐蒙在鼓里。

轻歌从馄饨铺子回来时，天色已黑。钏儿不等她汇报情况，便拉了她到郭府外院：

“陪我去外院找阿郎，我有重要事情。”

轻歌二话不说，放下手里的东西，便随钏儿出门。耐不住好奇，她还是试探地向钏儿打听到底怎么回事？

钏儿自嘲一笑：“你家娘子被异唐最有权的宦官夫人看上了。”

“宦官？”

“突厥好象也有，不过称为阉奴。”

轻歌骇然捂嘴：“这么缺德的事，亏她想得出来。”

“她自己就嫁了宦官，做都做了，还怕想？”

“要不，奴婢趁夜去宰了她儿子？”

“那是养子，杀了还可以再收。”

“那就杀了那个宦官。”

“现在你杀不了，手中有权，更有很多人保护，而且听说他多半时候居于深宫，你怎么杀？还是正经想辙吧。”

“您是寻阿郎为您做主？”

“除此之外，我别无办法。我就奇怪了，怎么老是惹上宦官呢？！”

“以前惹过？”

“那人已死，就是你跟我回来那晚死的。”

“难道那晚你们去杀人的？”

“我可没那本事。只是顺便去沾光报仇而已。”

李辅国的死引起很大震动，却无人知道谁杀了他。尸体残缺不全地下了葬，圣上倒是赏赐了财物做为安葬之资。

想来，皇室多番筹谋，布局也算严密，怎么可能轻易被人知晓了去？！

郭唏外书房钏儿是第一次来，书房比较大，分为里外两间。以前只是听说只要他在家，多半时间都会在这里。

看守书房的小厮十**岁，对钏儿十分恭谨，却不许钏儿进内书房，只让她在外间等候。

“娘子稍坐，阿郎一会儿就回。”

“阿郎是一直在书房，还是一直没回来？”

“先前有客，这会儿送客去了。”

“能让阿郎送出去的，一定身份非同一般。”

“这个倒勿需隐瞒，那人是雍王殿下。”

“啊？他们谈了很久吗？”

“近两个时辰。不过，娘子可莫问小的他们谈了些什么，小的站外间门外，可一个字都没听见。”

“嗤，你跟我表白什么。你还是跟阿郎表白你的衷心和你的懂事吧。”

小厮讪讪地笑了笑：娘子才十岁，就能得朝廷封诰，还是靠自己挣的，果然与一般娘子不一样。

小厮沏了一杯茶：

“这是碧笋岩茶，听阿郎说有花香，想来娘子喜欢。”

钏儿打趣地看他一眼：“你倒心细。为什么叫碧笋呢？”

“钏儿，你来啦？你问的问题，我来回答。”

说着话，一身圆领绛红袍服的郭唏走了进来：

“这茶也怪，每一叶如同笋尖，又青翠，与花一起窨制，清香适口啊。”

“阿爷倒是享受，也不给儿一些尝尝。”

“我刚得的，还没来得及。一会儿包些给你带回去就是。你找我有什么事？”

“阿爷，雍王殿下找您什么事？能跟儿说说吗？”

郭唏瞟了多嘴小厮一眼，沉吟地喝着茶，看轻歌和小厮退到门外，便引了钏儿进书房内间：

“也没什么。他来找我，说起来跟你有些关系。”

钏儿心中“咯噔”一下：“什么事？”

“他希望待你十三，能迎娶你进雍王府做正妃，十五圆房。”

钏儿的脸一下红了。绝对不是因为害羞，而是有些气怒：这雍王殿下怎么了？自己不是说过不会跟他吗，怎么越过自己直接向阿爷提了？

郭唏以为钏儿害羞，笑了笑：“本来当着你的面说这些不太合适，可是，阿爷觉得钏儿不同于其他小娘子，应该有自己的想法。而且，阿爷曾经许了你婚嫁听你的，就决不食言。”

钏儿有些感动：“谢谢阿爷。不知道他许了些什么条件？”

郭唏笑了：“什么都瞒不过你。他说圣上最看重长幼嫡庶，他虽为庶，却是庶长，将来有些事自然会顺理成章。若有那天，你当为凤首。”

如此含蓄，就是说若他登基，会封自己为皇后。对家族而言是诱惑，对自己而言，是诅咒。

钏儿叹气：“阿爷，儿不愿意嫁他，他不是儿的良人。”

郭唏惊讶地看了看钏儿，又掩饰情绪：“你们不是关系不错吗？还是好好考虑几年吧。”

“是朋友，不一定适合做夫妻。现在说这些也太早，当前有一件难事，儿想求阿爷帮忙。”

“什么事？”

钏儿将白日里宴会上的事讲了一遍：“对不起，阿爷，儿为了自己将家族的利益置之不顾，可儿真的不想嫁个宦官为妻啊。”

郭唏手颤抖着，“砰”地一声将茶盏重重一放：

“这妇人，想干什么？！我儿雍王都不嫁，会嫁一个宦官家的黄口小儿？她想害我郭家女儿？没门！”

说着站起身，冲钏儿一挥手：“你先回去。此事莫与他人讲，你祖父那边我会知会的。”

出门门，看了看恭顺站在门外的轻歌：

“你就是五娘新收的婢子？你的身份文书下来了，你好好服侍五娘。”

轻歌一听自己在这异唐重新拥有了合法身份，感激地蹲身行礼：

“奴婢份内之事。”

郭唏点点头，叫了汉光，一起向内院去了。

钏儿长长地吁了口气：“希望这一下能踩得她不敢再动歪心思，怎么也该禁足才是。”

没想到，第二日，就听说王氏抱恙，得上郭家供奉的位于西南角的崇圣寺清修。掌家之权交给了莫姨娘和苏姨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