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小离这是第二次见到县长顾大力。

孟丽将高小离带到一栋楼前，浅浅笑着说：“小离，顾县长要见你。”

听说顾县长要见自己，高小离不免有些紧张。县长不大，但却是一个地方的二号人物。特别像宁县这样偏远的地区，县长的权力非常人能够想象。第一次苏黄带他来时，他对顾县长的印象就停留在严肃两个字上。顾县长不苟言笑，常年板着一副脸。据说他开大会时喜欢甩开讲稿讲话，一两个钟头的讲话没一句重复的，而且条理清晰，脉络分明。很多人说，依顾县长的能力，完全能做市长。只是命运不眷顾他，让他常年呆在县里没出头之日。

孟丽在前，高小离随后，两个人上了三楼，停在一扇朱红色的门口。孟丽回头看着他笑了笑，从身上摸出一把钥匙，径直开了门。

高小离看着她开门，心里惊疑不已。顾县长的家她怎么有钥匙？

门一开，客厅里不见人。孟丽小声说：“应该在书房。”

于是上复式楼，喊了几声：“老顾，客人来了。”

话音未落，顾大力从一扇门后出来，看着站在客厅中央的高小离唔了一声道：“小高啊，你来了。”

顾县长下楼来，高小离紧走几步过去，伸出双手与他握。顾县长打量他一眼道：“黑了，瘦了。看来我宁县不养人啊。”

高小离嘿嘿笑道：“宁县好地方，也养人。只是我这个人禁不得太阳晒，一晒就黑。”

坐下不久，孟丽泡了茶上来。

顾县长开门见山问：“小高，今天请你来，想听听你的意见。县里准备立案调查魏如春，你有不有想法？”

高小离闻言一愣，魏如春是乡镇干部，调查处理他有宁县纪委就足够了。怎么也轮不到市纪委出面。再说，他高小离现在的身份就是个扶贫干部，与业务没丝毫关系。顾大力征求他的意见，怎么说都没道理啊。

于是他微笑道：“顾县长，这是县里的决定，我个人不便有意见。”

顾大力跟着微笑，严肃地说：“我听说魏如春故意设置障碍，干扰和阻止扶贫干部的扶贫计划。这是顶风作案嘛，与市委市政府的大政方针对着干嘛。如果真有问题，绝不姑息。”

高小离也认真地说：“魏镇长有不有问题，我不清楚。是不是干扰扶贫计划，这话也不好说。”

高小离的回答让顾大力颇感意外，他哦了一声，转脸去看坐在一边的孟丽。

孟丽及时插话道：“小高，你实话实说嘛。魏如春这个人就是个害群之马呀。”

高小离笑道：“我与他接触不多，还真没觉得。”

孟丽愣了一下，问道：“我问你，魏如春是不是要没收你替村民卖干笋的钱？他是不是支使村支书拿汽油要烧掉你买回来的鸡仔？他还故意设陷阱陷害你，说你上了女干部的床。这些是不是事实呀？”

高小离一听，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孟丽怎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楚？仿佛她看到了这一切一样，桩桩件件摆出来，让高小离根本没法圆回自己的话。

孟丽说完，眼光扫了一下顾大力，柔声说：“老顾，你手底下有这样的败类，你不清除出去干部队伍，到时候损害的是你的名誉啊。”

顾大力脸色一沉道：“小孟，这话是你该说的吗？”

高小离小声说：“顾县长，我听说县纪委双规了黄小英，这是因为什么？”

顾大力沉吟一下说：“小高，既然你是小孟带回来的，就是她朋友。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查黄小英，就是要先断魏如春的后路。老魏这个人在干部群众当中的影响很坏，几年前就有人举报他经济出现严重问题。这些年不查他，一声想给他一个机会，毕竟培养一个干部不容易。第二呢，也是涉及到方方面面，大家都留着面子没撕破。所以拖到现在才查他，也是水到渠成了。”

高小离闻言，眼光往孟丽这边看。恰好孟丽看过来，两个人的目光一接触，孟丽勇敢迎上来，他却慌张躲开。

孟丽说：“小高，我给顾县长汇报了。魏如春这个人敛财的手段很高。他在我们家公司就强行占有股份。如果我家老鲁没个人大代表的帽子戴着，下场会怎么样，想都不敢想。我听说，宁县所有的砂石场他都有股份，这个人不简单啊！”

顾大力冷冷说了一句：“什么简单不简单，没有老于照顾，早就被拿下了。”

他们一问一答，让高小离有点如坐针毡。宁县要拿下魏如春，何必要问他高小离？

高小离心怀疑虑，后面他就开始很少说话。顾大力和孟丽看他兴趣不高，兴致跟着淡了许多。不过高小离总感觉这次见面不同寻常。孟丽的安排很刻意，顾大力说话也很刻意。倒是他，整个就像被蒙住双眼的瞎子，任由他们牵着四处乱蹦。

临到告辞，高小离提出来能不能让他见见黄小英。

顾大力爽快答应，这让高小离再一次感到意外。

晚上住宾馆，一夜无话。

早上刚起床，宁县纪委就来了人，带着高小离去见黄小英。

路上没人说话，高小离尽管心里有许多疑问，但看到纪委的人板着脸，他只好强行忍住一句话不说。直到到了一座四合式的院子，带他来的人才小声叮嘱他，会面的时间不能超过半小时，请高小离注意掌握时间。

纪委办案没有固定场所，每次针对不同的对象有不同的安排。这一路过来，高小离知道已经出了宁县县城。

四合院显得很安静，很少看到人影。高小离推开一扇虚掩的门，就看到黄小英背对着他站在窗户边。

他轻轻咳嗽一声，引得黄小英转过头来，一眼看到是他，眼里掠过一丝惊喜。没等黄小英开口，他首先出声招呼她：“黄主任，我是高小离。”

他一边说话，一边拿眼色示意她装在四角的摄像头。高小离尽管没正式办过案，但对纪委这一套还是相当了解。他们放他进来见面，不可能不防范他。此刻四台摄像头应该都在高速运转，他们的一举一动将被人尽收眼底。

黄小英显然明白了他的示意，她淡淡地笑了笑问：“你怎么来了？”

高小离苦笑道：“听说你出了问题，我放心不下，特意来看看。黄主任，你没必要有心理负担，有什么说什么，我相信组织会调查清楚的，不会冤屈任何一个人。”

黄小英颔首微笑道：“我知道，所以我没心理负担。”

黄小英被双规五天了，整个人显得很憔悴。纪委双规人并非严格意义上的强制措施，但对被双规人的自由还是有一定的限制。唯一的区别就是环境不同，生活待遇不同。毕竟纪委双规属于内部调查，也不一定说每个接受双规的人都能查出问题。

屋里陈设也很简单，一床、三椅，外加一张看起来像询问用的办公桌。房间也不大，二十来个平方。黄小英在双规期间的全部活动范围就全部局限在这间小屋里，未经特别批准，不能出门一步。她就像被关在笼子里的一只小鸟，徒劳地扇动翅膀，却没办法飞出去半步。

头顶一个摄像头闪着红光，高小离心里明白，摄像头正在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这是明的，还有暗的装在什么地方高小离并不能确定。但他心里清楚，房间里的任何一个角落都不会逃过摄像头的监视。

心里有顾虑，他就没敢敞开说话。黄小英似乎也明白过来，除了偶尔淡淡看他一眼，她人也很少说话。

半个小时转眼就要过去，房门一响，宁县纪委的人进来，在高小离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小高，我们将摄像头全关闭了。你想说什么抓紧时间。”

高小离愕然地看了看他，淡然地说：“没必要。”

纪委的也不多说，笑了笑出去了。高小离抬头看头顶的摄像头，果真没有红点闪烁了。看来摄像头是真的关了，他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