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如春听说竹村要办厂，疑惑良久问高小离，厂子归谁所有，什么性质？法人代表是谁？

他问了一大堆，高小离事先没想过这些，差点就难以招架了。魏如春看高小离鼻尖上沁出来一层细汗，安慰他说：“小离，你别紧张，慢慢说。我想了解多一些。毕竟办厂不是件小事，何况是你们扶贫干部办的厂，一定要注意社会影响。总之一句话，只许成功，不能失败。如果会失败，不如不办，免得坏了你们扶贫干部的名声。”

高小离对办厂也没多大的信心。竹村的竹器工艺品有不有市场，完全是吴倩一个人说了算。倘若她突然撒手不管了，后果会很严重。

起初吴倩打电话来时，高小离只想小打小闹一下，确定市场了，才扩大规模。没想到吴倩和林笑笑在批量生产这一块的意见居然高度一致。她们两个都希望竹村能办一家有生产能力的工艺厂。

可以这么说，高小离去找宋文武，再来镇里找魏如春，都是被她们逼上的梁山。

聊了两个小时，高小离终于摸清楚了魏如春的意思。竹村真要办厂，还得以宁乡镇的名义办。换言之，厂子归宁乡镇所有。

高小离当即拒绝，说竹村办厂是因为竹村拥有自然资源，办厂只是利用资源，找一条帮助村民发家致富的路。如果镇里出面来办，就显得不是那么回事了。而且只要是镇里出面办，一切权力都在镇里。竹村村民缺少了主动权，热情会大打折扣。甚至厂子会半路夭折办不起来。

魏如春正色道：“竹子是竹村的没错，但资源是国家的，并不是竹村私人所有。镇里出面组织，万一出了什么事，政府向上级也有个交代。如果单独由竹村来办，我实话实说，我个人表示不赞同。”

高小离越听越气，心里想，现在全国一片办厂热潮，谁有本事谁上马，怎么到了宁乡镇就行不通了？办个小小的工艺品厂还得政府出面办，以竹村集体的名义或者某个人的名义就不行了？

高小离按捺住满腔怒火，装作轻描淡写地说：“魏镇长，现在的政策可是允许私人办厂的。”

“政策没错。”魏如春笑眯眯地说：“但在我宁乡镇就不行。”

“你得有个理由啊！”高小离忍不住急了起来。

“理由？”魏如春不紧不慢地说：“理由其实都不用我说了。小离啊，如果你们办个其他的厂，镇里绝对全力支持。但你们要办竹器工艺品厂，这就涉及到了森林环境资源的大事了。你掌握政策肯定比我多，理解得也比我透彻。你说，如果镇里允许你们办了，到时候别人以损坏森林资源的罪名找上门来，你说是你来承担责任，还是我魏如春来承担责任？”

高小离被他问得哑口无言。他没想到办个小小的竹器工艺品厂会有这么多的麻烦。不可否认，魏如春的话不无道理。办厂肯定就得利用大量竹子，竹子算不上森林，但也是绿色植被。在目前一片环保声中，指甲盖大小的一片绿都被重点关注着。如果工艺品厂一下伐去半山的竹子，不用想，肯定会有人找上门。

竹村办厂，本身就像小孩学步，一步一颤，每一步都令人心提到嗓子眼。而且目前来看，还只能成功，不可失败。一失败就将走投无路，竹村村民的热情全部被浇灭之外，高小离的扶贫计划也将付之东流。

魏如春说竹器工艺品厂由镇里负责办，竹村出技术，镇里出资金。不管赚不赚钱，都由镇里兜底。表面上看，这是个非常不错的主意，风险全部转嫁到了镇政府。这对于本身不具备任何抗风险能力的村民来说，这是一件求之不得的好事。

但高小离心里清楚，魏如春出这样的主意，显然抓住了高小离的弱点。高小离办事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会贸然提出来要办厂。

高小离说尽了好话，深入浅出给他讲办厂的可行性和必要性。但魏如春就是不松口，急得高小离在他屋里转圈子，一筹莫展。

魏如春这里说不通，高小离觉得去找林如龙说。宁乡镇领导之间的矛盾已经出现裂缝，几乎呈现要撕破脸的状态。

果然，在魏如春面前碰了一鼻子灰的高小离将想法一汇报，当即得到林如龙的高度赞扬。

赞扬归赞扬，实际要怎么动手开始建厂，高小离心里并没数。不但他没数，林如龙也没数。

聊了一阵，林如龙提出一个人来，说她要是能在，帮上高小离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高小离紧张地问：“林书记你说的这个人是谁？”

林如龙不说名字，而是慢条斯理地给高小离讲了一个故事。

宁乡镇过去也不是没企业，起码有农机厂之类的原始工业存在。只是后来社会发展太快，宁乡镇的乡镇企业又没个领头羊，没法与外面的世界竞争，慢慢的乡镇企业就开始走向灭亡。这期间出现过一个人物，力挽狂澜宁乡镇的乡镇企业，在她的带领下，宁乡镇差点就要走上一条工业致富的大路。可惜这条路才看到曙光，就被以魏如春为首的一帮人将之扼杀在摇篮中了。

宁乡镇的乡镇企业设备虽然简陋，但粗加工还能成就点事。车床老旧，做出来的东西却丝毫不差。

比如农机厂，过去虽说只是负责维修农机具，但各种设备相对还是齐全。再好的武器，没有一个好射手，终究是一堆废铁。

她不忍看着设备生锈废弃，去了沿海地区找了一批零部件回来加工。第一批货送过去之后，得到了高度赞扬，当即给她下了大订单。等她拿到订单赶回来，才发现整个农机厂连同地皮一起卖给了一个人去养猪了。设备当废品处理了。

主持这桩买卖的就是魏如春，按魏如春的说法，镇里负担太重，保留一个农机厂还得养活一群人。她据理力争，说镇里根本就没拿出一分钱来养人。厂里不赚钱不开工时，工人们都很自觉不要工资。

魏如春说，现在不要，不保证今后不闹。别的镇都处理了这些历史问题，宁乡镇不能独善其身。

高小离听到这里，好奇地问：“订单怎么办？”

林如龙双手一摊说：“还能怎么办？违约。”

“违约？”高小离暗自嘀咕了一声。沿海地区开厂的人最讲究诚信，一旦违约，今后不会再与你做生意。

果然，林如龙说，她大哭了一场后，从此心灰意冷了。

到了这里，高小离再也忍不住想要知道这个人是谁了，于是小心地问：“她是谁？”

林如龙淡淡一笑，叹口气说：“黄小英。”

一提起黄小英的名字，高小离不禁暗自叹气。黄小英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一无所知，纪委双规通常都是很隐秘的。旁人很难探得他们的想法和结果。

“要是你能找来黄小英，别说你建一个工艺品厂，你就是搞一个集团，估计也不会太难。”林如龙看着他微笑道。

高小离心想，你明明知道黄小英在双规期间，谁有这个能力将她找回来？再说，魏如春夫妇都给自己透露了一个消息，当初莫松捉奸就是你林如龙通风报信的，你既然可以不管黄小英的面子，何须在乎她的自由？

想到这里，高小离心里有些不舒服，淡淡地说了一句：“我怕是没这个本事。”

林如龙微笑道：“不需要什么本事，只要利用资源就行。”

“资源？”高小离狐疑地去看他。

林如龙说：“小离，你是什么身份的人？你不是市纪委的干部吗？相对于宁县来说，你们市纪委不正是他们的上级单位吗？如果你出面，宁县纪委不会不给面子，你说是不？”

高小离迟疑着道：“未必。再说这也不是给不给面子的事，关键是谁也不敢在纪律前面胡作非为啊。”

林如龙叹口气道：“小离，这就是你想多了。黄小英同志个人是没任何问题的。”他突然压低声说：“这次她被双规，原因不在她身上，而在另外一个人。”

高小离大吃一惊，狐疑地问：“林书记，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如龙笑笑没直接回答他，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了几下，然后画了一个圆圈说：“你们纪委的手段难道你还不清楚？”

高小离迷茫不已，先不说对纪委的办案手段他还真不熟，他没想到双规黄小英原来是针对另外一个人。只是这个人是谁他不知道。

高小离得到的消息是莫松离婚后举报黄小英，至于他举报她什么内容，高小离并不清楚。只是当初听到这个消息时，他将莫松恨得想要手撕了他。莫松这样的男人根本就不配做一个男人，特别不配做黄小英的男人。一夜夫妻百日恩，虽说恩断义绝了，但也不至于要将对方推上绝路吧？

莫松恰恰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显然抱着一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阴暗心理。

“要砍树干，先去其枝。”林如龙说：“小离啊，别小看宁乡镇这个小地方，复杂程度绝对不亚于任何一个大官场。”

高小离回过神来，嘿嘿地笑，说：“林书记，我这个人对政治不敏感，懂的东西太少。你说的这些东西我一下还真消化不了，我得回去慢慢消化。”

林如龙摆摆手道：“也好。总之一句话，你要想办好这件事，黄小英应该是唯一不可或缺的人。否则，你的想法又会再一次胎死腹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