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叶的话让魏如春欲言又止。

过了好一会才叹息着说：“总之，我觉得王老板是个好人。这不，我与老林的意见保持高度一致，无论如何要将王老板送进省代表行列。”

一说到“代表”两个字，高小离不觉内心猛地抖了一下。

许叶没注意到高小离的内心变化，她沉着脸说：“王家友这种人，为富就应当要仁。如果不仁，他会有好果子吃吗？”

魏如春嘿嘿笑道：“这是他们上面的把戏。我们这些底层官员，边都挨不上。我们也不多想，就一句话，谁帮我们，我们必定帮谁。这叫知恩图报，你说是不是？许秘书长。”

许叶红了脸说：“魏镇长，你别这样叫我。就叫我小许吧。”

魏如春微笑道：“好，小许，要不，我们现在一起回家去，让你嫂子现一下手艺？”

高小离和许叶都没推脱，早上起来到现在，高小离还粒米未进。此刻一说到吃，肚子就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你们先坐，我去叫下小英，让他先回去给她姑姑打下手。”魏如春站起身说：“我去去就来。”

魏如春一出门，许叶就问：“高小离，这个魏镇长是什么意思？”

高小离心不在焉地说：“还能有什么意思？去他家吃饭喝酒呀。”

“我不想去。”许叶迟疑着说：“我觉得去人家家里吃饭好别扭的。不方便。”

高小离笑道：“许美女，你要知道这是乡下，街上没几个饭馆的。再说，人家请你回家吃饭，是最高的荣誉了。谁闲着没事请人上门吃饭啊？”

许叶就不再说话，眼光扫了一遍魏如春的办公室，啧啧叹道：“要我说，乡下干部还真是很节俭啊。你看看，人家一个镇长的办公室，多简陋啊，连台空调都没有。”

高小离笑道：“宁乡镇可是全国挂名的贫困乡镇。你见过贫困地区有豪华的办公场所吗？”

正说着，魏如春推门进来。高兴地说：“小离，我请了老华，他先去了，在家等我们。”

高小离一听他请了华处，好奇地问：“魏镇长，华处现在住镇上吗？”

魏如春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道：“老华年龄大了，他在竹村连吃喝都混不上。我总不能让他饿死吧？他可是接你的手的，老华这人厚道。当初为了请他来镇上住，我都差点要跪下去求他了。”

高小离被他说得心头冒起一丝愧疚。当初下乡扶贫，纪委很多人都想着下来。要知道这几年为了将扶贫工作搞上一个台阶，干部升迁直接与之挂钩了。衡岳市市委有规定，凡是下乡扶贫干部只要完成工作年限，不管工作做出多大成绩，市里都将在原基础上调一级。

衡岳市纪委的严舒书记力排众议，坚决安排高小离下乡扶贫。他给出的理由就一条，高小离是农村出身的干部，又是刚进入公务员队伍的新人，扶贫将是对他最好的考验和锻炼。当家老大发了话，即便有人不服，也不管再多说什么。这样高小离就成了纪委历史以来的第一个扶贫干部。

但扶贫干部有严格的纪律要求，首要一条就是必须坚持做满三年。衡岳市委张书记在会上说，扶贫是项系统性的工程，任何人都不可能一蹴而就。没有三年的坚持，所有的计划都没法实现。要想工作上台阶，就必须将根扎进去土壤，浮在表面的东西，终究经受不了考验。

高小离起初下乡时，还没明白严书记的一番苦心，背后暗暗骂过严书记，说他给自己小鞋穿。如果没有王鹤的提醒，他可能至今还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不可自拔。

当时现在，他的扶贫工作还没满一年，委里就将他调了回去，换了一处的华村来接手。这让高小离的愧疚愈来愈浓，以至于他认为华处守在竹村扶贫，罪魁祸首就是他自己。

华村年纪大，还过一两年就该退下去了。他来竹村扶贫，就是想在退下去之前再往前走半步。只要走了这半步，他以后再退下去享受的待遇就与现在不可同日而语。但是，乡下的生活不是诗情画意，不是文学作品当中描写的那般美好。反而是孤独、荒凉、愚昧的代名词。

一想起满头白发的华处，高小离便觉得心生愧疚。

到了魏如春家里，黄玉满面春风迎了出来。

到底是半老徐娘，黄玉即便眼角有了皱纹，整个人给人的感觉还是风韵犹存。她穿着一袭白裙，将整个人衬托得如白玉兰一样的好看。

她主动向高小离伸出手来握，她的手很软绵，如在绸面上滑过一样。她的十根手指头居然像小姑娘一样的纤纤，宛如一朵盛开的兰花。

“欢迎！”她声音很好听，婉转如黄鹂。

高小离的脑海里跳出来的是她闯进温泉宾馆房间的一幕。当时的黄玉眼光落在他裸露在水底的身体时，他莫名其妙地打了一个寒颤。

黄玉很少回宁乡镇，自从她离开宁乡镇去了县城后，很难有人再看到她回来的身影。

黄玉在县城有家，魏如春通常在每月的月底回去住上一两天。尽管宁县县城与宁乡镇只有三个小时的路程，他们夫妻还是聚少离多。按魏如春的说法，老夫老妻了，与其天天守在一起寡淡无味，还不如分开图个新鲜。

黄玉问好，高小离只能客气地回她：“打扰黄主任了，对不起啊。”

“自家人，说什么见外的话。”黄玉款款笑道。她的笑容很容易感染人，就像一股春风拂过人的面颊，令人心旷神怡。

华处坐在客厅喝茶，看到高小离来了，招招手道：“快过来，小离，我给你尝个好东西。”

高小离快步过去，在华处对面坐下，认真地说：“华处，辛苦你了。”

华处摆摆手道：“不客气，你小子现在学会客套了？你是不是以为我这个老头子接替你委屈了自己？我跟你说，千万别这样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你走我来，都不是我们自己能决定的。因为，上面在下一盘很大的棋。你这颗棋子就不应该守着这里。”

华处一开口就露出巨量的信息，高小离赶紧拦住他说：“华处，你身体还好吧？”

“很好！”华处爽朗地笑，道：“小离你莫紧张，我今天说的这些话，与在座的没一个人有关。”

他将目光转向许叶，认真看了几眼道：“这个姑娘我好像有些面熟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