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大沟屁颠屁颠去开门，大家都将眼光去看门口。

门口站着一个与丁大沟穿一样衣服的人，满脸惊慌之色，低声与丁大沟说着什么。只见丁大沟脸色一下变成死灰，大叫一声：“完蛋。”人便往地上委顿下去。

高小离心里暗叫不妙，厉声问来人：“出什么事了？”

门口的人迟疑着说：“不好了，出大事了，死人了。”

“谁死了？”高小离心里一顿，不免也有些慌张起来。他第一反应是死的人肯定不简单，要不他们不会有这样慌张。

“今天丁队没收甲鱼的老者，喝了农药死了。”来人低着头，面色苍白地嗫嚅着：“他家人来闹事了，抬了尸体要来镇政府。”

高小离还没说话，一边的魏如春已经浑身颤抖起来，拿在手里的汤匙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滚！”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你们自己闯的祸，自己去把屁股擦干净。”

他站起身，走到门边。往丁大沟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骂道：“丁大沟，你还赖着不走吗？去救火啊！”

丁大沟从地上站起身，惊慌地问：“魏镇长，怎么救啊？”

魏如春铁青着脸道：“我不管，你要敢将事情闹大，我操你全家。滚！”

他将丁大沟赶出门外，砰地一声关了门，假笑着说：“不管他们，这些下流胚子闯了祸，就让他们去承担责任。”

高小离忍不住插嘴道：“魏镇长，这样可能不好。老丁我看是没能力处理这个事。魏镇长你得亲自上阵。群体性事件闹不好就会出大问题，马虎不得。”

魏如春笑道：“不就死个人吗？天还塌不下来。来来来，我们先吃。”

无论魏如春如何催促大家动筷子，因为突然出了这样一档子事，谁都再没胃口能吃得下了。特别是高小离，看着碗里飘着浓香的甲鱼羹，仿佛就看到了老农一张破碎的脸。

老者喝药自杀，可见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尽管刚才没问清楚，高小离还是隐隐觉得，老者的死，不会是因为被没收了一只甲鱼。

看大家不动筷子，魏如春顾自舀了一口汤喝下，长叹一声道：“天要下雨了！”

他起身走到一边去打电话，高小离听到他在打给派出所的石头所长，开门见山要求石头派人过来维稳。

电话里的石头似乎很不情愿，魏如春说了好一阵话后，才狠狠心说：“老石，这事情下去后，我立马给你解决问题。”

挂了电话，魏如春一身轻松过来，咧开嘴笑说：“能有多大的事？几个农民难道还想翻天不成？听话的，都滚回去办丧事，不听话的，老石把他们全抓起来。他们这种行为是严重扰乱了社会治安秩序，是寻衅滋事，要负法律责任的。”

高小离越听越觉得不对，他担心地问：“魏镇长，这件事怕是要疏导，不能强压。”

“我就强压了。”魏如春脖子一梗道：“他们胆敢冲击党政机关，老子就要开杀戒。”

高小离沉下脸去说：“老魏，你会犯错误。”

或许的高小离的口气严厉了不少，魏如春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出声反驳。

黄玉适时插进来说：“老魏，小高说的没错。你赶快想办法疏导，千万不能强压。”

魏如春看着老婆嘿嘿笑，不屑地说：“你也怕吗？亏你是多年的老领导了，你难道不晓得只要我们退一步，这些农民就想进三步吗？这个时候能退？必须顶上去。”

高小离再也无心吃饭喝酒，站起身说：“魏镇长，我吃饱了，我去现场看看。”

魏如春也不拦他，低着头开始喝闷酒。

高小离要走，许叶自然紧跟着。一出门，发现黄小英也跟了上来，于是站住脚说：“黄主任，你先不要去，等我的消息。”

镇政府家属楼就在镇政府后面，出了一道拱形的小门，就能看到镇政府大楼的后背。

高小离人还没走到，耳朵里已经被一阵阵狂热的呼喊声灌满。许叶吓得花容失色，紧紧拉着高小离的衣下摆，颤抖着声音说：“小离，我们不要去。”

高小离淡淡一笑说：“你怕吗？”

许叶狠狠点点头说：“我怕，是真的怕。”

“有我在！不怕！”高小离伸手去握了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安慰她说：“许叶，你要真怕，现在就回去魏镇长家里。”

许叶坚决地摇头，道：“不，你去哪我去哪。”

镇政府院子里挤满了人，当中一块门板，上面躺着一个老人。高小离眼光一瞥，心便猛地一颤。

老人穿着一件打了无数补丁的衣服，脚下居然是一双草鞋。用衣不蔽体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他头发蓬乱，胡子花白，拉拉杂杂的堆满他一张瘦弱的脸。这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这是一具尝遍了人生苦难的躯体。高小离只觉得眼眶一热，差点就要流出泪来。

几个男人头上缠着白布，直挺挺地跪在老者尸体周围。

高小离往四周看了看，没有看到丁大沟，甚至没看到一个穿城管制服的人。就连宁乡镇的工作人员也不见一个人露面。

人群里响起一阵阵喊声，高小离听了一下，他们在喊“严惩打人凶手，还我清白”。

“打人？”高小离心里咯噔一下，似乎明白了过来，看来丁大沟说得太轻描淡写了，他们收了老者的甲鱼，还动手打了他。

人群的情绪越来越激动，眼看着就要爆炸。突然，传来一阵接一阵尖利的警报声，石头来了。

高小离拉着许叶站在一个没人注意的角落，静心观察事态发展。他知道此刻就算他站出去，也没人会理他。毕竟，他的面孔对老百姓来说，还是非常陌生的。

石头带了不少人来，一下车就黑着脸嚷：“谁在闹事啊？没王法了？”

人群让开一条路，石头带着人走到尸体边，看也没看尸体就问跪着的男人。

“你是他什么人？”

男人嘴一咧，哭出声来道：“我是他儿子。”

“怎么死的？”

“喝了农药。”

“喝农药死的你还抬到政府来闹事，你好大的胆子！”

“是他们逼死的。”男人哭道：“我爹在水库钓了一只甲鱼，他们要没收，我爹不肯，他们就动手打了我爹。打了还不算，还要罚我爹一万块。我爹气不过，就喝了一瓶农药。我爹是他们逼死的，石公安，你要替我做主啊！”

男人哭得声嘶力竭，这边的石头进退两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