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小离从昨天来一直到现在，都没见着华处的人影。

竹村没见他，镇政府也没见他。他又不好问别人，只能暗自揣测，华处跑哪去了？

宁乡镇的驻村扶贫以三年为限，高小离原来是做好一切心理准备要在乡下呆满三年的。按照这几年的规矩，只要在扶贫过程中没出大事，即便是一事无成，回去单位后也能得到提拔升迁。

衡岳市纪委更是有不成文的规矩，只要呆满三年，回去就提副处级。

不能说当初高小离愿意下来，就是冲着副处的诱惑下来的。但有一条高小离非常清楚，凭着他在纪委的人脉关系和社会关系，他想走到副处的级别，唯一的办法就是熬。这就好比熬鹰一样，得有耐心，而且还得有机会。不见得能熬的，就一定会熬出个结果来。

当然，他能下乡扶贫，也与严书记的关照分不开。严书记力排众议让他下乡来，是不是将他当作鹰来熬不得而知，但有一点不能否认，严书记确实是看中了他这个人。

对于严书记来说，高小离就是一张白纸。他的经历很简单，读书，考大学，毕业、当老师，仅此而已。也就是说，他高小离还没真正接触到社会的本质。这样的人思想很单纯，功利性不强，目的性不明显。一张白纸是最好用的，写字、画画都行。严书记想在他这张纸上是画画还是写字，他没透露出来想法。不过，他默认女儿严芳香与高小离走到一起去，却是不争的事实。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生活中很多事都不会按照设计好的轨迹走。比如高小离，扶贫生涯才刚开始，就被一纸调令调回去了，将一个行将就木的华处换来了乡下。

高小离起初对华处来扶贫还心存犹疑。华处是个老好人，一辈子都在纪委工作。他没有高大上的工作业绩，也找不出他任何不称职的理由。他就是熬出来的，但他不是鹰，最多只能算是一只不同于一般的鸟。

华处自己也不隐瞒他来扶贫的目的，他无非就是想在退下去之前，最后捞一把政治资本。因为他接手高小离的扶贫工作后，呆满时间，回去就能升到正处。那时候他再退下去，享受的待遇就与副处不可同日而语了。

华处是个老革命式的干部，从他来的第一天起，高小离就没奢望过他在竹村能做出一番事业出来。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华处不坏事就满足了。

事实上华处还真与他的想法是一样的，他来竹村之后，还就真的没过问过扶贫工作要怎么展开。

华处头发已白，单从外表看，就是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不过他的身体很好，甚至要超过一些年青人，比如他爬一座山，可以不用歇气，而比他小的年轻人，不歇气几次还翻不过去。

高小离看着华处眯着眼睛笑，亲热地喊了一声：“华处！”

老华也笑眯眯的，一脚跨进来，看到林巧也在，道：“林支书也在啊！很好很好，没事了就好。”

高小离小声问：“林支书出事，华处你知道？”

老华尴尬地点头，叹口气说：“按理说，我是该过问一下的，起码也不能让他们封了厂嘛。不过，我后来想明白了，这不是你们宁县内部的问题吗？我作为一个外来的干部，不好插手这件事啊。”

高小离笑道：“华处，没人怪你。你也说得好，这是宁县自己内部的事。”

华处打量着高小离，微笑着道：“不错，小离。哦，不对，应该叫高书记！”

高小离忙拦住他说：“华处，你还是叫我小离，我听起来亲切。”

华处面色一沉，板着脸说：“哪怎么行？你大小也是个县级委书记了。这个位子很重要啊，担子也很重啊。我早就说过嘛，我们的小离不是个池中物，只要风来雨来，他就能腾云驾雾，变作一条龙的嘛。”

高小离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红着脸说：“华处，您就别取笑我了，我走得再远，也是你手底下的一个兵啊！”

华处哈哈大笑，笑过之后，眼光落在林巧身上，欲言又止。

高小离知道华处有些话想说，但碍于林巧在场，他没说出口来。于是他对林巧说：“林支书，今天我跟华处就去你家吃饭，打扰你一次，可以吗？”

林巧高兴答应，告辞出去准备去了。

屋里就只剩下高小离和老华两个人。高小离递上去一支烟，两个人沉默地抽了一会，华处先开口说：“小离，你知道我去了哪里了吗？”

高小离摇了摇头。

“我回市里去了。”

高小离哦了一声，原来规定扶贫干部不能随时回去的要求，对华处是不适应的。一来是他年龄相对比较大，二来他算是临时接替高小离的手来驻村的。

“你知道我回去干什么吗？”

高小离又摇了摇头。他确实不知道他回去干嘛，而且他想，华处回去干嘛不重要，只要他心情愉悦就行。

“不是我自己想回去，我是被召回去了。”华处表情严肃，面色肃穆，让高小离的心一下提了起来。

“这次的人大贿选案，正式立案调查了。”华处压低声说：“原来传言说立案立案的，只是流传在口头上，这次是认真的了。”

高小离听到这个消息一点也不意外，他知道省里已经下来了人，而且他预感到，立案只是时间问题，出了这么大的问题，上级不可能装作不知道。

“而且这次事件，有可能会牵涉到张书记头上去。”华处的声音愈来愈低，似乎怕窗外的人听见一样，他几次起身走到窗户边往外看，确信外边没人后，声音才提高了一些：“而且这次不仅仅是针对选举案，据说，祝副市长的事也要从头再来审查。”

高小离听得心惊肉跳，张书记要是被查，整个衡岳市就算塌了半边天。要再将祝副市长的事翻出来再查，衡岳市从此就将陷入惶恐之中。

高小离狐疑地问：“华处您怎么知道这些事？”

华处苦笑道：“我这把年纪了，人家还是不肯放过我啊。我告诉你吧，可能这次我要被结合进去专案组。”

“专案组？”高小离失声叫出来：“弄个专案组干嘛？”

华处不语，将烟头往脚边一扔，用脚尖将烟头辗灭，轻轻叹了口气。

过一会儿，他说：“省里下来了个副省长，亲自抓这个案子。据说，重新审查祝副市长的提议就是他提出来的。”

高小离随口问了一句：“这个副省长是谁啊？怎么把已经盖棺定论的事还翻出来炒？”

华处看一眼他说：“这个人与你们宁县还是有很大关系的，他就是从你们宁县出去的，叫李朝。去年才升为副省长的。”

高小离心里一动，脑海里马上跳出黄玉的影子来。这个李朝，不就是当年黄玉青梅竹马的初恋情人吗？

华处突然压低声说：“还告诉你一个小道消息啊，这可是小道消息，听听当作玩笑就好了，不可认真。”

高小离跟着微笑起来，道：“华处，你弄这么神秘干嘛呀？什么小道消息？”

华处正色道：“据说，这个李副省长曾经追求过祝副市长。”

“真的假的啊？”高小离忍不住笑起来，打趣着老华说：“华处，原来你也像婆娘一样，喜欢打听这些八卦的东西。”

华处摇摇头说：“你没理解我的意思，以后你就明白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