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书房中，林隐正对窗发呆，大丫鬟帛儿进来说：“爷，碧释要见您，您见不见？”林隐点头，帛儿转身出去，将人带进来。

华阳进了来，首先看见三个朱漆大书架，书架上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书，窗下书桌上摆放着笔墨纸砚。

华阳笑着，说：“看来，你未必不是才高八斗。”林隐沉思片刻，笑了笑，说：“释儿，你来此何为？”华阳道：“我为一根笛子而来。”林隐不解，道：“笛子？”华阳笑道：“林隐，我实话告诉你，昨天晚上我做了个好梦，有仙人吹笛，真的妙不可言。”

翡翠明白了，对主子听风就是雨的性子很是无奈。

林隐思及自己昨夜弄笛，由不得笑了笑。

林隐请华阳坐下，转身到里间，取了心爱的紫竹笛，递到她手里，郑重其事地说：“释儿，拿好。”华阳接过来，将紫竹笛凑到唇边。

果然，笛是好笛，音色清泠悦耳。

华阳拿着笛子，满意了，眉开眼笑。林隐也笑了。然后，两人越聊越投机，古往今来，海阔天空，无所不谈。他们东拉西扯，不知怎的就论及西子王嫱。

林隐说：“释儿，唯有你，才是风华绝代。”翡翠早已不耐烦了，插口说：“侯爷，你怎么不干脆骂我家主子是红颜祸水？”林隐听了，笑道：“红颜如何不是祸水？众所周知，妲己闹亡了殷商；西施毁掉了吴国；武则天夺了李唐江山……但是，如果纣王勤政爱民，商何至于亡？如果夫差耳聪目明，吴何至于毁？如果李治英明神武，周何以代唐？否极泰来，盛极必衰，荣辱自古周而复始，岂人力可保世世无虞？说什么红颜是祸，岂不知男子是祸水之源！”华阳怔了一下，哈哈大笑，拍案叫绝。

翡翠冷眼瞧着，说：“侯爷，看情形，你已经知道我二人并无恶意，那你强留我们是何居心？”林隐说：“那你们为何不说家居何地？”华阳道：“我说了啊：处处是家。”林隐道：“你们是出家人？”华阳道：“不是，可是在大赫……”翡翠忙说：“我们喜欢流浪漂泊，处处为家。”林隐不以为然，没有说话。

翡翠舒了口气，差点儿就让华阳脱口说出“率土之滨莫非王土”了。

华阳明白过来了，说：“是啊，大赫王朝江山如画，我们最好四处游玩。”林隐道：“四处游玩？那你们离了我的府宅，想去何地？”华阳不假思索地说：“扬州。”她们计算过了，应该就是在扬州附近。

林隐听得脸色一变，说：“扬州？”华阳见了翡翠递来的眼色，这次倒也反应得快，接口说：“我们就是顺路扬州，目的地是江南啊，真平殿下所辖之地。”

林隐听了，默默无言地站起身，又走到窗前看天，喃喃地说：“扬州路不通啊。如今的扬州，寸寸土地上都是血和泪的印迹，多少尸骨未寒的……”华阳听着不对，说：“等等，你在说什么，能不能说清楚一些？”林隐道：“牡丹花落枝叶焦，无数冤魂奈何桥。释儿，你可知道当朝六公主，华阳千岁？”华阳和翡翠听出他话中的悲伤，心中忽觉不妙。

林隐接下来的话令华阳窒息，她心如刀绞又咬牙切齿地听完了。

杨花一副惊骇的模样；翡翠看着面色阴沉的华阳，提心吊胆地防着她发飙；华阳突然暴怒，劈手粉碎了书桌，在林隐怔忡之际，书房已经是一片狼藉！

林隐目瞪口呆，说：“释儿，你……”华阳悲愤地叫喊道：“扬州，扬州，扬州……”她已经说不出其他什么了。翡翠也是如万箭攒心，努力控制着泪水。

华阳直接昏了过去，待她醒来，就斩钉截铁地说离开。林隐当然不肯让她去。

华阳与林隐僵持着，谁也不肯让步。

这日，林隐正在想华阳之事，帛儿进来了，说：“爷，大总管有事找您。”林隐便出来找连升，听他说：“章芝胜请你去赴宴，在他的清泉别院。”林隐道：“宴无好宴。”连升戏谑地说：“别是鸿门宴就好。”林隐说：“肯定是为着八公主娘娘啊，可是，那是皇上的意思，又不是我愿意的，哼……”

林隐带家丁赶到清泉别院时，章芝胜已恭候多时了。两人一阵寒喧，章芝胜引林隐向正堂走去。章芝胜说：“林侯爷第一次来，可要好好看看老夫这宅子，不妥之处指点一下。”林隐淡淡地应了一声，章芝胜又说：“虽然是夏天，林侯爷府上却是春色无边啊。”林隐不悦，又不便发怒，只冷笑道：“章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章芝胜大笑一声，说：“玩笑而已，林侯爷别介意啊。”

说话之际，已到了问春堂，章芝胜请林隐坐了，命开席。

侍女上来斟酒，章芝胜举杯，林隐亦举杯，他察觉出酒中有异，仍是面不改色地喝了下去。章芝胜笑了笑，眼中的得意之色乍现便逝，道：“林侯爷，听过（水浒传）吧？”林隐淡淡地说：“是啊。”章芝胜说：“那么，侯爷以为所谓的‘梁山好汉’是一群什么人？”林隐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想了一下，说：“依我说嘛，所谓‘仁者见仁’，谁也不好说他们是哪一类人。”章芝胜听了，冷笑说：“那么，老夫来说，所谓的‘梁山好汉’不过是是讹传，那是注定要遗臭万年的‘梁山强盗’，乱臣贼子！比如武松，他为什么打虎？因为他自以为是不听人劝阻，他不打虎，就会被虎吃掉；他为什么杀西门庆？理由更简单，是因为西门庆得罪了他……侯爷，盘古至今一贯理：君为臣纲……”

章芝胜洋洋洒洒说了武松一通，可是，他越说，林隐就越糊涂：章芝胜到底是何目的？

林隐浅浅淡淡地说：“我说了，‘仁者见仁’，章大人不必也不能说尽天下人的意思，你……”章芝胜笑了，说：“林侯爷高见啊，不过，这次老夫请你来，不光为这个，还为一个人。”林隐道：“为了令郎？”章芝胜道：“不，不，林侯爷别误会，与小儿无关。”他命人去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