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这顿没滋没味的早餐后，玉兰陪我说了会儿话就离开了。我见她真的走掉，才拉过小翠来，非常认真地跟她说：“我们不能离玉兰太近，你知道吗？”

小翠非常理所当然地点头道：“玉兰姐的确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和她相处了这么久，我自然知道凡事应该避开她。她和我不同，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只为……只为那个人献出一切……”小翠的神色有些黯然，她捧着手边的碗筷，一时忘了应该怎么动作。

“如果你是基于这种考虑，也算是从另一种途径理解我‘不能离太近’的意思。”我有些哭笑不得地推了小翠一把，开玩笑地说，“发什么呆啊，还不快给我准备笔墨纸砚？我许久没有作画了，今天要好好画一下我娘。嗯……‘谢家百美图’里，是不是只少她一个了？”

“啊，是，是的，小姐……小翠这就给您准备好……小翠先把东西收拾下去……”小翠回过神来，有些手足无措地抱着一堆碗筷，跌跌撞撞地冲出门去。走到门口，她停了一下，肩膀微微抽动着，然后几乎是撒腿就跑，有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小翠她，应该还是喜欢着李鼐吧？

我无奈地笑着，用手拍了拍昏昏沉沉的脑袋，不敢站起来，只能继续坐在桌前等小翠回来。府外的哭声已经渐渐平息，此时，周围已经一片安宁。皇帝驾崩，黎明百姓必须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哭得地动山摇，这是各地官员所要监督执行的“活动”。想来，就像陆瑶的二十一世纪所请的“托”一样，不同之处在于，这里的百姓不能收钱。

一向不近政事的二皇子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掺和到这场争斗中？还以为这场战役只属于李鼐的大皇子李正……二皇子叫什么来着？李响？李念？唉，记不清了……他几乎从未出现在我的记忆中，怎么会平白无故地被卷入其中？莫非他也是这局中的一枚棋子？谁的局？谁的棋？不能再想了，脑子更疼了。

小翠匆匆忙忙地开始布置我需要用来画画的器材，但是我却失去了兴趣，看着忙碌的小翠，好像是自言自语，却是在跟她商量：“我想去看娘了，回来这么多天，都没有回去看看她，我应该回去一趟了！”

“小姐，你说什么呢！三皇子刚走，还嘱咐玉兰姐来看着你，你居然现在就要回家去！”小翠有些吃惊地把摆放了一半的画具摊在桌上，叉腰看着我。

“我必须回去一趟，三哥的事情，我还没来得及跟我娘交代一声，还有其他两个哥哥现在到底如何，我也不知道。更重要的是，我娘她现在还在病中啊！做女儿的，怎么能不照顾自己的母亲……”

“我知道三夫人现在病得很厉害，但是……”

我惊慌失措地站起身来，因为站得太快，所以眼前一黑，险些栽倒，我勉强稳住身形，问道：“你说我娘病重？为什么没有人来告诉我！”

已经意识到自己讲错话的小翠支支吾吾地辩解着：“因为……因为三皇子……三皇子也是刚知道……他忙着先皇的事情，就忘记告诉小姐你了……”

“忘记吗？他只是想要我在他最难过的时候陪在他身边而已。”我冷笑着重新扶着桌子坐下，“这是人之常情，我不会怪他。但现在他已经利用完我了，是不是可以放我回去看我娘了？”

“小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瞒着你……”

“我知道。”我低声说着，左手用力撑在凳子上，骨节发白。

玉兰知道我要回家一趟，二话没说便答应和我们同行。其实没有任何人邀请她一起，不过她愿意陪着我，我就不用担心出府的时候会遇上任何阻碍——玉兰就像一把万能钥匙，在裕闲王府畅行无阻。去往杨府的一路上，家家挂起了白色的纸花，就连门上贴着的福字和年画也用白纸糊上了；店铺也纷纷关门，财势逼人的店家甚至还要雇人把门前两根红彤彤的柱子给漆成黑的，就连酒肆茶斋也把摊子收了，一时半会儿是做不了生意了。整个京城像是死去了一般，人人脸上带着一种麻木的悲凉，让我不寒而栗。

“三个月之内，京城中都会是这样。店家不可以营业，那些酒楼、茶馆、乐场、妓院都在此列。”玉兰见我望着窗外的景象发呆，便为我解释道。圣朝的法令中，明确写下了相应的条款，从五岁起，我便熟读圣朝《刑律》，六岁的时候已经可以倒背如流了。但我没有拒绝玉兰的好意，就当自己不知道好了。

“每个人的寿命都是有限的，如果每一任皇帝死的时候都让全国经济停摆三个月，那百姓们总共有几天好日子过啊？死了就死了，终究是尘归尘、土归土，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我靠在窗边，喃喃自语着。

“三皇子妃，你，你说什么呢！”玉兰激动地一下跪在车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我忙把她扶起来，刚才那一声，我几乎以为她要把自己的双腿跪断。她没有理会自己的腿，只是急切地拉住我的手说道：“三皇子妃，你刚才说的话，要是被有心人听到，足以株连九族啊！刚才的话，我就当没听到，你在心里想想就可以了，以后可千万不要说出口啊！”

“你放心，我不会的。”我让小翠帮她检查里一下膝盖上的伤势，应该没什么影响，这才放心。我知道，她并非为我担心，而是怕我在这种暗流汹涌的时候给李鼐添麻烦。看她刚才急迫地样子，对李鼐确实是情根深种，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可怜了她这朵花。

几个月不见，杨府门前更是破落，匾额下面都能看到厚重的蜘蛛丝挂满灰尘，远远一看，就像这块匾是被蜘蛛丝挂在上面的一样。我有些惊异于眼前这种景象，甚至怀疑杨雄是不是搬了家而没有告诉我。小翠上前叫门，许久，看门的福伯才打着哈欠走出来应门。当他看到是我回来了，马上兴高采烈地叫嚷起来：“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太好了，小姐啊，你不在的日子真的很难熬啊，大夫人和二夫人也不知为什么就不回来了，三夫人又病了那么久，现在还不能下床。我们老爷啊，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唉，如果小姐再不回来，这个家就散了！”

“怎么会这样！他不关心我娘亲的病情吗！”

“小姐啊，恐怕你再回来晚一天，你就看不到三夫人了！”福伯垂泪道。

我身子一晃，随即提着裙子大步往府中跑去。玉兰追在后面喊什么“伤风败俗”之类的四字成语，我全当听不到，眼中只有谢雨颜躺在床上吐血而亡的场景。本以为一切真的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或者说都在谢雨颜的掌控之中——没想到却独独落下了谢雨颜自己没有考虑在计划之内。是啊，她明明告诉我谢家女子至少能活到三十，所以我才没有……等等，原话好像是“谢家女子都活不过三十”，笨啊，我怎么会认为谢雨颜只要在三十岁之前就没事！

当我冲进谢雨颜的房间的时候，正好看到她在用手帕擦嘴，我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把她的手帕抢下来查看。还好，这洁白的手帕上没有任何血污，干干净净的，不像是刚吐过血的样子。

“胭脂，你回来了？刚才听到你跑得好像很急啊，难道是急着回来看我？”谢雨颜勉强支撑着从床上坐起来，她的侍女珍珠连忙为她在背后垫了枕头，让她坐得舒服一些。谢雨颜的气色果然比我上次见的时候还要差些，但一双眼睛却看上去明亮动人，一点也不像病重之人眼白中带着黄气。她清咳了几声，示意珍珠退下，然后拍了拍床边，笑着说道：“乖女儿，过来坐啊！”

“你看你，脸色蜡黄，最近一定没有出去晒过太阳！珍珠有没有经常换洗这些床褥啊，不然你会得褥疮的！不行，我不信你说的话，我一定要亲自看看才可以！”说完我就要掀她的被子，被她笑着制止了。

“珍珠人很老实的，而且还特别死心眼，你告诉她的话，她总是记得特别清楚！这几个月啊，她恨不得每天都跟我换被褥呢！你不用担心的！”

“是不是没有吃肉？家里又不是没有钱，为什么不让珍珠给你熬肉粥？我这就让她杀只鸡来！”我瞥了一眼佛龛，自认为找到了她身体虚弱的原因，急忙要出去找珍珠安排谢雨颜的饮食。

“你干什么啊！明知道我信佛，一直吃斋的。更何况……现在是国丧期间，怎么能吃肉呢！”谢雨颜拽着我的衣服不让我离开，虽然她的力气不大，但我也不能一走了之，只能顺着她的意坐回床边。

“这样下去不行啊，不吃肉，你怎么有力气恢复健康呢！”我心疼地看着她消瘦的面颊，轻声说道。

谢雨颜看着我的眼神柔软极了，她握住我的手，突然间落下泪来：“这样其实很好，如果就这么去了，黄泉路上，他也会多一个人作伴！”

“作伴？皇……皇上？”(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