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傍晚的时候我们就回到了莆田谷，刚进谷就被孩子们给围住了，满满地一车年货还真的给谷里带来了一些过年的喜庆。这边由小斧子挨家挨户地分发他们要的东西，我顾不上别的，直往家门口跑去。

堂屋里阿采也在，手里正端着碗药，看起来才刚刚煎好，看到了我脸上有了笑容，“小芽姐，你回来了！”

我点点头，虽然才离开了两天一夜，却好像已经太久了。走上去接过那碗药，对着她笑，“我来吧，阿采，这两天我不在，辛苦你了！”

她苦笑着摇头，“你不在，阿飞哥不让我照顾呢！我只能替陆叟打个下手而已！”

“他，知道我离开了？”

她看住我点头，我的心咚咚地跳，果然瞒不住他。看看阿采，脸上有倦容，心里怎么能不感激，“阿采，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由我来就好了！”

看阿采似乎还想说什么，我冲着她摇头，现在我也只能对她摇头，报以歉意。然后我转身看向宗飞的房门，缓了缓刚才跑急了的呼吸，硬了下头皮，走了进去。

床上的人很安静，人半躺着靠在枕头上，好像并没有睡着，但双目却紧闭。我慢慢地走过去，他的样子看起来比我离开的时候要精神了许多，只是脸色还是异样地苍白。

“嗨！该吃药了！”我轻声唤他，他不动，连眼皮都没睁开。我坐到床沿边上，看他的样子，难道真的睡着了？

我用手推了他一下，“小飞，我回来了，快醒醒，吃药了！”

他居然侧了侧身，把头偏了过去！原来还真的醒着，只是在生我的气吧，我自己也心虚，那样子不告而别也就是知道要是告诉了他，他肯定不会让我去的。现在只有赶紧放软了口气，好好哄哄了。

我把手里的药碗放在一边，开始认错，“我错了，小飞，不该不告诉你就擅自进城的,可是谷里马上就要过年了，再不去大家连年夜饭都吃不上了！”他还是不作声，我抓住了他的一只手，“你别生气了，我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城里没有打仗的，一切都平安呢！“

他居然还是不理我，我开始摇动他的手，“好了啦，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这样了，要走也一定会告诉你一声的！”

他忽然把眼睛睁开，狠狠地瞪我，“你以后还敢走！”反手用力地握住我的手，“你信不信你要是再敢离开我，我就再也不来找你了，随你一个人去，我就。。。”

我连忙上前捂住他的嘴，“不走了，再也不离开你了！我保证！我保证！”

他的眼睛看着我，里面已经不是责备了，隐隐的居然有晶莹的泪光，我把手移开，呆呆地看着他，我错了，真的错了，不该在他最需要我的时候不辞而别，不该在他最脆弱的时候踪影全无。曾经发生过一次了，那一次我匆匆而别，到了今天仿佛已经离开了他一世；而这一世，我们许诺了要好好在一起的，我们承诺了彼此要相守到老！我的心开始不住地颤抖，有泪顺着我的脸颊流了下来，原谅我，我发誓，这一生永远也不会离开你！

他忍不住叹气，抬手抹了一下我的眼泪，向我展开怀抱，“过来，你这个笨蛋，就只会替别人想吗？怎么不多想想自己？”

我把头靠在了他的胸前，他的手将我围住，他的温暖如此熟悉，如此让人眷恋，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抽泣起来，止也止不住，他赶紧拍我的肩膀，“好了，好了，不哭了，我不怪你了！我只是怕你出了什么意外，恨不能和你一起去的！”谁知道他越劝我，我越是觉得委屈，一时间居然趴在他的胸口，哭出声来。

“这是怎么了？”门上传来陆叟的声音，“好好的回来了，怎么反而哭哭啼啼的？”

我赶紧起身抹掉脸上的眼泪，陆叟显然对宗飞很不满意，“阿飞，你可不许欺负我家小芽，小芽为了谷里奔波辛劳，难道还做错了！”

我知道陆叟一直都站在我的一边，他果然还没完，“小芽，他这德行不嫁他也罢，看他以后和谁凶去！”

“师叔！”我和宗飞同时叫了他一下，陆叟笑了，挥一挥手，“好了，好了，赶紧养伤吧，伤好了才能早日成亲，省得你梦里也叫菊啊菊！”

我能看到宗飞的脸都红了，我自己也没藏住笑意，赶紧端起了那碗药，递到宗飞跟前，看他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的样子，心里真高兴，知道他已经在慢慢地好转了。

吃过了晚饭，大家都来陆叟这里，陆叟将多下来的银子也一起分了一下，现在除了年货，各家居然还多了近两银子，一时间贴春联的，做红包的，包饺子的，都开开心心各忙各的去了。后天就是小年夜了，这一趟进城算是走对了。

山里的过年其实很简单，到了一年的最后一天，无非是祭神，供佛，男人们都要敬了山神，最后才是年夜饭，虽然也就比往常多出一条鱼，但陆叟却拿出了陈年的老酒。宗飞已经能在我的搀扶下下床走动了，我把他扶在桌边坐定，谁知道他一开口就向陆叟讨酒喝。陆叟显然心情极好，亲自给宗飞倒了一小杯，今晚三人又围坐在一起了，老人家多日来一直阴沉的脸上终于挂上了笑容。

吃过了年夜饭，我经不住谷里孩子们的撺掇，跑出去和他们一起放烟花爆竹。有好几支居然一窜老高，在半空开花，映出一大半的莆田谷。又是一年了，以后的日日月月我的身边会有一个人陪伴，我不用再害怕了，不用再困惑了，我的心似乎也被这烟花给照亮，自己下意识地告别了孩子们往家里跑去，现在，此时此刻，我只想和他在一起，要和他共迎新年的黎明。

屋子里来了不少人，居然都拿着东西，连前几日一直生病的杨大娘也在，有饺子，有糖果，和自己家里做的点心，陆叟正在那里乐呵呵地和大家说笑。宗飞不在，估计已经躺下了吧，现在他还坐不了多久，我和别人说了几句，见没人注意，就走进了他的房间，他果然还没睡，半坐在床头，看着我进去，样子安详愉快，“我看到你们放的烟火了，真漂亮！”

“嗯！”我过去坐在他的身边，夜已经很深了，看他消瘦下去的脸庞，忽然有些心疼，“你不如早点休息吧！明天也是新年！”

“不！”他很坚决，“我要和你一起守夜！”这人有的时候固执起来还真像个孩子。

我拿过一个枕头，放在他身边，自己也靠了上去，今晚他的精神格外的好，把手臂绕过我的肩，好让我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夜幕已深，风清云淡，那个除旧迎新之夜，彼此都没怎么说话，只是刹那间的芳华容易流逝，地老天荒的永恒无法忘怀，细听喧闹的爆竹，慢闻乡邻们的嬉笑，一切在我们心里悄悄地烙印，彼此用相互之间的默契与和谐，任情意涓涓地流淌。

很久以后，我还记得那个夜，还记得当时自己平静如水的心境，还记得身边那个温柔如月的人儿，美好的时光竟然如此让人流连忘返。只是是不是那个夜，我们就已经知道了那样的幸福只能活在彼此的梦中，所以才任由那清夜将一切都渐渐完美？

午夜已临，新年到了！我从怀里掏出那个***玉来，给宗飞带上，“新年快乐！小飞！”亲上他的脸颊，“但愿这朵***能给你带来健康平安！”

他细细地***着那玉，满满的笑意似乎要将我溶化，“菊啊菊，什么时候嫁给我？”

我嗤笑起来，现在我都搞不清他什么时候是打趣什么时候是真话了！“自然是等你伤好了！”

他微笑着点头，转身从枕头下掏出一个小荷包来，慢慢地从里面掏出一个玉簪，这玉簪翠绿翠绿的，只是中间被摔断了，后来经匠人又重新接补上了的。玉簪很小巧，他伸手插进我的发中，“这个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唯一信物，现在送给你了！”

“你的母亲？”我还是头一次听宗飞提起他的母亲，他把眼光移向窗外，语气沉静下来，“我从小就只知道这个是我母亲留下的，所以这个玉簪从不曾离身。”

“那你现在给了我？你。。。”

他笑了，“傻瓜，给了你就是要你和这个玉簪一样，再不离开我！”

新年一过，元宵转眼就到了，宗飞的伤好的很快，伤口已经渐渐开始长好。半个月以后我在陆叟的帮助下替他拆了缝针的线。他的左脸从下半边至颈部以后都会留下很深的伤疤，左耳朵也看起来有些残缺了。背上的伤倒是最先好的，除了还有一点点红，已经没有什么异样了。

只有肚子上的伤还没全长好，那天陆叟被人叫走出诊，我一个人正给他仔细地给他擦洗伤口，他忽然抓住我的手，“别动了！”

我抬眼，“怎么了？”

“这伤已经过了小肚子了！”

“现在才知道啊，都已经换过不知多少次药了！”

他摇头，“平时师叔在的！今天这里就你和我两个人！”

我看他，还是不明白，他却开始坏笑，“再下去一点就走光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