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阿囡你没事吧？！是不是在学校遇到什么麻烦了？”母亲在电话那头吓得心都要跳出了喉咙。明珠刚刚对她说，想要回去复读！

“妈，我没事！只是觉得，这个专业好像，不是那么合适我呢……”明珠赶紧安抚母亲的紧张，又支吾着说。

“不不不，合不合适你现在下结论还是太早了。才上了一年大学，你怎么知道以后会怎样？再说，大学是你选的，专业也是你选的，一直来父母都没有给过你什么压力……当然，妈知道家里穷是你最大的压力……”一说到家里的情况，母亲不由酸了鼻子。“不但没能力提供你学费，就连伙食费也总要你自己勤工俭学……”

“妈，不是这样的。钱没有问题。只是我自己的问题。我的性格并不合适这个专业。”明珠知道母亲再说下去就要哭了。

“可是复读如果考不好怎么办？你不一定就能再考这么高分。你再想想。如果运气坏，那下一次还复读吗？不行，怎么想都不是什么保险的事！你都已经读了一年，再捱三年就可以出去工作了……”

母亲的想法她都能理解，害怕节外生枝，而且也希望她早点出去工作，那样家里也就轻松多了。

可是自己如此下去，只怕毕业都难。她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她不好跟母亲细说自己混乱的情况，怕她听了更是胡思乱想，只好作罢。

“唉，你又折腾什么！”晓薇真的一点也不同情，她如果是明珠她妈，她早就连棍子也用上了。

“上大学都一年了，你还没现实一点吗？我们都来自怎样的家庭你不是不知道。你没有那个条件像人家那样整天空想。”她说。

明珠知道是自己错，没法反驳。“但心里总是很痛苦，这样下去疯了怎么办？”

“你早就疯了，现在也只不过是更疯而已。你不要再瞎想，程奕凡也早点忘掉，专业课只要保个及格，平时你爱怎样都行。只要捱多三年拿了毕业证，到时你再折腾绝对没人说！”

晓薇真是比自己妈还像妈。明珠无言以对。

“珠珠你还是听你妈的话吧，就忍忍，总会好起来的。”海玉苦口婆心地说，“我知道你一个人在那边很辛苦，真的难为你了。只可惜我什么也帮不上忙……”

明珠现在知道自己想复读确实是挺不现实的。她也不求谁支持了，只想倾诉一下，让自己好过点。

“唉，也只能这样了。我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我最近也不大好，很辛苦。”海玉叹口气。

明珠早就觉得海玉最近不大妥当，她打电话都很少像以前那样笑了。而蓝彬上次同自己打电话情绪也有点奇怪，难道他们有什么事吗？

“怎么了？跟蓝彬吵架了？”

“没吵。要是能吵就好了。你想我哥那性格，吵得起来吗。唉。”海玉伤心地说。

海玉不是那种爱抱怨的人，当她再也忍不住时，那就说明她的心已经很伤了。看到她这样，明珠真的很心疼。她知道海玉一直很累。她跟自己一样，家境困难，常常为钱的问题发愁。但她无论多累都舍不得向蓝彬诉苦，怕他担心。大一两个学期，她不知道做了多少兼职，每天都很晚才回校。就算那样，临睡前她还是会挤出时间打电话给蓝彬，用轻松愉快的语气跟他聊天。如果他考试不顺利或者心情烦闷，她还会想出各种笑话来逗他，让他开心。

“有时我真觉得，我们也许没法这样走下去。这样我真太累了。”海玉极少有的悲观让明珠心里很难过。她一直那样乐观坚强，可是也终有累的一天。

“我跟他其实真的不是一类人。很多时候我一点也不了解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我不会像你那样跟他聊文学，聊人生。我只会关心他吃得饱不饱，睡得好不好，有没有不开心。而他从来没有问过我这些。每次只会是我先打电话，他没有一次先打过给我。我在大学过得很辛苦，他一点也不知道。我说我过得好他就相信了，一次也没问过是不是真的这样。在他看来，我好像不会烦恼似的，或者不需要关心。这次他高考完，竟然也没想过要先打一个电话给我，告诉我他的情况。还是我自己着急，先找的他，结果却是他妈妈接电话，说他出去玩了！他无论什么都要我先问了才会告诉我，从来没有一丝主动与我分享的念头。我真不知道，对于他来说，我到底是怎样一个存在？我到底算不算他的女朋友！”

海玉控诉着，哽咽起来。明珠从来没有听过她哭，这是第一次。她知道这次真的伤到她心里了。明珠的鼻子也酸酸的。

“他是个傻瓜，海玉，他就是个傻瓜。要是你离开了他，他日后一定会后悔的！”

“哪里，我怀疑他那雷打不动的性格，恐怕心里连一丝波澜也不会有！”海玉恨恨地说。“你说他是不是以为我没人要？因为我这样倒贴着去追他，所以就不知道珍惜了！”

“哪里！这是他的性格问题。他这个人就像你说的，雷打不动，有时我也觉得他性子太慢了。不是一个容易擦出火花的人。像他这么沉闷的一个人，有你愿意陪着，可不知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了！”

“可不是！他别以为我就喜欢倒贴他！我也有人追的好不！”海玉哼了一声。

明珠捂着嘴偷笑，“那可不是！有个师兄都不知道眼巴巴在那守了多久，就等着你出了蓝彬的碗他马上就给夹了去！”

海玉也笑了，“就是。我觉得师兄就比他知道疼人！人家喜欢一个人就会表现出来，才不会像他那样，只知道接受而不知道付出！”

她们说的那个师兄叫江海波，因为同样勤工俭学而认识。他第一次见到像海玉这样勤奋的女孩。而且更难得的是，虽然身处逆境，她的脸上却永远充满笑容。跟她一起做事，总会被她各种各样的笑话逗得哈哈大笑。所以他很快就喜欢上了这个坚强乐观的女孩。

他是那么傻气又直接，因为喜欢她，不舍得看到她为了一点补贴，每天中午吃饱饭就一个人辛辛苦苦打扫完整栋教学楼，连个午休都没有，所以他就每天去帮她，无论她怎么赶他都不走。

海玉告诉过他，自己有男朋友。可就算是这样，他也没办法停下自己的感情。他每天默默地帮她扫地，她这份工作坚持了多久，他就坚持多久。

这样的人实在太少了。他不是富家子弟，不会送花送礼物，但他愿意分担你的辛苦。这才是最实在的情义。只可惜海玉喜欢的是蓝彬，郎有心而妾无意。世上总有很多失意的爱情。

“哎，要不你接受师兄好了。”明珠开玩笑说。她这样对蓝彬确实不够朋友，但是谁叫他木头人，不懂爱惜海玉。

“好！他老这样不知悔改我就把他甩了！”海玉发泄了心中的郁闷，感觉好多了。

暑假来了，明珠回家了几天，却很快就回来了。

家里的气氛沉重得比学校更让她喘不过气来。

去年的甘蔗价格不高，父母辛苦了一年的收入勉强只够一家人一年的伙食，根本没法支付明珠大二的学费。更何况明珠还有弟弟妹妹分别读高中和初中，巨大的开销把母亲压得气都喘不过来。她的脾气越来越坏，三天两头跟父亲吵架。这一次她又为了借钱的事跟父亲大吵了一顿，说父亲连一点钱都借不了，总是要她一家家去求。

这些都是明珠预料中的事。这么多年，家里一直都这样过。只是现在更严重了。生活不是慈眉善目的上帝，它不会因为母亲肩上的重担已经够多就会变得怜悯，它只会面无表情地继续往上添加重压，你有能力就自己一样一样卸下来，没有的话，要不等待有人帮你卸下来，要不就等着自己终于被压倒。

她逃一样回到了学校。

回到学校的第二天，她马上出去找工作。到了晚上疲惫地回到宿舍，才发现脚后跟已经被鞋子磨出了血。她麻木地坐在床上，心里一阵空虚。

她连续找了几天，毫无收获。人家要不嫌她是学生，要不就嫌她什么都不懂，性格又木讷。她茫然地走在街上，过了中午也没有吃饭。为了省钱，她每天都只买一点面包吃。外面的快餐一份就可以足够她买一天的面包。

她疲惫地走到广场附近坐下。有人在拉小提琴，曲子听起来异常忧伤落寞。她想着一无是处的自己，眼泪滑落下来。从前她是高分低能，现在她连高分都不是了。她不知道这样的自己，将来要怎样活下去。

她已经不再联系程奕凡，而且相信自己永远也不会再联系他了。那天她一气发了无数留言，倾诉这段感情对自己带来的伤与痛，还有她对人生的迷惘与绝望，最后与他作了诚挚的告别，祝他幸福，然后拉黑。

程奕凡收到她的信息，知道她又钻牛角尖了，烦恼又担心，就耐着性子回了很多心底话。可是她已经收不到了。程奕凡也不知道，见她没回复，心里很难过。

其实明珠并不知道，她不是那么容易被爱的一个人。她不知道程奕凡对她完全没辄。她就像一个任性的孩子，总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想拉她出来，却怎么也使不出劲。她以为只有她一个人受伤，却不知道他的心也很伤。他就是想对她好也根本无从下手。她因为内心的自卑，不断地自我折磨，他看着心疼，却又无可耐何。就像她最后一次自说自话，把什么都说尽了然后就消失，程奕凡的心被堵得好多天都吃不下饭。这次轮到明珠像风一样，洒脱地从他的世界消失了，不知道她是否觉得这种感觉很爽？

明珠有私自设想过，也许他也会有点难过，因为自己终于选择离开了。但是这个想法只要稍稍露出一点点的头，她就在心里用苍蝇拍死命地拍，直到自己再也不会有一点自恋的可能。她叫自己彻底地死心，一点希望也不存留。

广场上的小提琴一曲终了，人群便散了。明珠怔怔地望着那打开的琴盒，零星躺着几张小额纸币，心里不觉泛起一片悲凉交加的苦楚。虽然她不懂音乐，可是悲伤的她却能感受到音乐中所传来的绵绵情义。她摸摸自己包里的钱，犹豫了许久终于拿出一张5元，慢慢走到琴盒前放下，然后转身走了。

晚上明珠徜徉在校园里，怎么也无法静下心来。她思考着自己的未来，感觉真的很绝望。真要这样一直浑浑噩噩下去吗？

她想得太多，头又胀起来，整个人像是要发烧一样难受。

经过路边的书摊，她不由停下来。她知道今晚又得靠这个打发漫漫长夜了。

回到宿舍，一个留校打暑期工的舍友告诉她，海玉打电话来。

明珠赶紧打回去。

“我跟他分了。”电话那头海玉淡淡地说。好像整个人都轻松了似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