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谢谢你这次能手下留情！以后我再也不会做这种害人害已的蠢事了！”那人恍惚了一下，幡然惊醒般从地上站起来，感激又惭愧地说。他意想不到事情的结果竟然会是这样。被明珠一番义正辞严，不留情面的教训，作为男人，他真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了无比的羞愧。心中的悔悟使他说话也变得坦荡正派了许多。

明珠点点头，然后对陈东明说：“东明，辛苦你了。剩下的事情麻烦你和保安看着收拾一下。这个人就不要再为难他了。我有点累，就先走了。”

“嗯，明珠姐你去吧。我听你的话，不会为难他的。”陈东明点点头。

明珠对他露出微微一笑，又跟保安说了声拜拜，然后转身与程浩南和家公离开了公司。

“大晚上的麻烦你跑来，真是太抱歉了！”走出公司，明珠对程浩南不好意思地说。

“说这么见外的话！以后有事，也要像今晚这样通知我，才是把我当朋友！”他笑道。

“呵，好！那我就先走了，明天再见。”明珠对他笑笑，摆摆手。

“好的。伯父，你们回去路上小心些。”程浩南也笑笑，对卫建国说。

“好的，今晚谢谢你了！”卫建国微笑着点点头。今天晚上他一直没说话，但看到儿媳妇这么能干，他的心里真的很欣慰。

蝶衣媚影因为这次与花漾的官司而名声大震。大家都知道花漾的金牌设计师叶明珠为了车祸重伤不醒的丈夫而接手蝶衣媚影，她的重情重义和敢于担当，在业界引起一片赞叹。而她更是在官司结束后不久，就全力推出了一系列名声远播的设计。那些设计寄托着她与卫星海的爱情回忆，柔美异常，深得多情人的喜欢。特别是她设计的几款情侣装，还有亲子装，在全国都掀起狂热的追捧。

潘永年这下，真的如程浩南所说，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他每天在办公室里大吼大叫，都快气疯了！

明珠终于比前段时间空闲了些，有充实的时间去医院看卫星海了。

“你还不打算起床吗？你这个懒人！”看到卫星海还是像平常那样安静地睡着。明珠叹了一口气。她小心地把他侧翻，然后给他仔细地擦拭身体。他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少伤疤也结了痂。他看起来已经又变成了她以前那个帅气的海了。明珠帮他清洁了一遍，然后有些疲倦地坐下来，看着他。

她不自觉地摸摸肚子。孩子已经四个多月了，前不久小家伙还用力地蹬了蹬她的肚皮，第一次和妈妈交流呢。可是这个当爸爸的，却睡在床上三个多月了。难道他真的要这样一直睡下去吗！明珠的眼睛又湿了，她不敢想象这样的结果。

她想起以前看电视，那些沉睡的病人醒来时，手指就会先动一下，她的目光不由就转移到他的手上。却看到他的指甲竟然长长了。她问护士要了一把指甲钳，小心地拿着他修长的手指帮他剪着指甲，一边叹道：“看你，指甲都长得这么长了。”

忽然手机振动了起来，明珠拿过来一听，原来是交警打来的。

“哦，好的，麻烦您了。”明珠挂了电话，秀眉不由拧了起来。她的心情忽然跌落下去，变得很不稳定。她一直没空去找那个撞了卫星海的肇事司机，直到最近空闲下来，她才打电话去交警处询问。刚才交警回复她，因为对方违反交通法规情节严重，而且无力赔偿，已经被判处三年的刑罚。

明珠不关心他是否坐牢，就连他无力赔偿她也没放在心上。她无法原谅的是，这个人把卫星海撞成了植物人，却一次也没有来看过他，更没有显示出一丝的悔意！

想了许久，明珠觉得，她必须要去看守所看一看这个人，否则她心里对他的恨就无法平静！她要看一看他的眼中是不是真的毫无血性，还是，他只是太懦弱而不敢面对这个结果！这个人，怎么可以逃避他做人应有的担当！

“018，有人探监！”狱警面无表情地说。

赵斌奇怪地抬起头，慢慢地站起来，然后被狱警带到面见室。

“你是？”他看了看明珠，并不认识，有些惊讶。

“你就是赵斌？”明珠抑制着心里的愤怒，冷冷地问。眼前这个男人大约三十四五岁，一副游手好闲的痞子样，她一看就对他完全没有好感。

“是的。你是谁？”明珠眼中的敌意，让他感到很不爽，也更疑惑了。

“我是卫星海的妻子。”明珠一字一字地说。

听到卫星海三个字，赵斌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很快别过目光，装作没事一样。

“卫星海是谁？不好意思我不记得这个人。”他说。

“你说你不记得这个人？”明珠的眼中霎时迸发出刀剑般的寒光！如果不是因为隔着玻璃，她一定当场扑过去死死地掐住他的脖子，然后扇他耳光直到把他那张长着无所谓表情的丑恶嘴脸打烂为止！

“长官，为什么跟我没相关的人也可以来烦我？”赵斌看都不看她，而是回头轻佻地问狱警。

“你！”明珠怒极反笑，“我来告诉你卫星海是谁，他就是被你酒驾撞成重伤，睡在医院三个多月也没醒的人！你来坐牢就是因为他！你这个恶魔！你竟敢说你不知道他是谁？你害得我家成这样，竟然一点悔意也没有？你，你这个烂人、恶魔！我恨不得杀了你！如果你稍有一点悔意，我还不至于气愤成这样，你难道不是人不是爸妈养的？你是狗娘养的，还是王八养的？你他MA的给我滚过来！你给我滚过来！”明珠终于爆发了出来，她用力地捶着玻璃窗，胡乱地骂着，眼泪飞溅而出。狱警看她情绪太激动，赶紧过来制止。而赵斌却垂着眼在那冷笑。

“不行，我要留在这里！我要他跪下来给我道歉，跪下来给我家人道歉！这个恶魔，他竟然无动于衷！他竟敢这样对我！我不能放过他，不能原谅！你们让我进去，这个混蛋，怎可以浪费国家的钱财养着这没人性的烂人！”明珠大喊大叫地挣扎着，痛哭着。

“这位女士，虽然我是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是你这样会扰乱我们这里的秩序，影响我们的工作好吗？请你冷静下来。”看守所的工作人员无奈地说，把明珠拖着带出了会见室。

看不到那恶人淡漠的神情，明珠的怒火渐渐平息下来。但她反而更加伤心地呜呜哭起来。怒火发泄了出去，剩下的就是无尽的伤痛。一想到卫星海因为这样的恶人不明不白地躺在医院里不起来，她就心痛得无法呼吸。

工作人员看她哭得伤心，都觉得可怜，就没有再像刚才那样用力地拉扯她，而是放着她那样哭着。

“这种人你犯不着为他生气的。进监狱都成了家常便饭了，哪里还会有什么良心之类的。”一个狱警叹气说。

明珠听到他这么说，不由抬头看了他一眼，问：“他不是第一次进来吗？”

“当然不是。这人可是有不少案底的，偷鸡摸狗，打架滋事，久不久就进来一次。只是这次比以前都要呆得久。”那狱警说。

明珠听了更是痛苦，这个赵斌竟然确实是个烂仔。卫星海要多倒霉，才跟这种人碰上！

直到过了很久，她的情绪才安定下来，慢慢地离开了看守所。

“哎，你没看到，我今天又失控了。”明珠红着眼睛坐在卫星海的病床前，抓着他的手说。

“如果你看到，肯定会说我的。我这个人，总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那狱警说得对，跟那种人生什么气。那种人根本就不是人来的。他既然没有人的感情，怎么想到我们这样伤心……”明珠叹道。

“但我怎么觉得，那人其实是记得你的名字的？我说出你的名字后，他就不敢看我了。”明珠忽然想到，奇怪地说。当她的脑海里闪现出这个疑问后，更大的疑问也跟着在心里冒了出来。交警说，那人开着货车一直把卫星海的车抵到对面车道，喝醉酒就会一直踩着油门，像公牛一样把前面的车子一直抵到对面车道去吗？

明珠的心忽然颤了一下，感觉很不对劲。

“浩南，你不是说你有朋友在警察局吗？我想问一下，已经被处理过的交通事故还能不能重新查一下？我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撞星海的那个司机有奇怪。”明珠打电话给程浩南，说。

“这样啊。如果你有疑虑，是可以去报案让重新审查的。”程浩南说。“这件事我帮你问一下吧。”

“那太谢谢了！”明珠感激地说。

晚上回家后，明珠一直睡不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掉进梦里，梦里竟然看到卫星海被白天看到的那个恶人开车狠狠地撞过去，满身的鲜血。然后又看到他过来对她说：“我要到很远的地方去，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面。”

“不不，我不要！你不要去！快回来，求你快回来！”她尖声地哭泣着，把家公和家婆都吓醒了，他们赶紧过来查看。只见她魇在梦里怎么也醒不过来，还不停地发着抖。家婆都快吓哭了，一直用力摇她，直到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完全醒过来。她迷茫又害怕地看着两个老人，眼里还带着泪花。

“孩子啊，你要放宽心啊。你这样，肚子里那个怎么受得了？”家公痛心地说。而家婆早就泣不成声了。

“爸，妈，我该怎么办？我实在太害怕了！”想起梦里的事，明珠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家婆抱着她也哭成了个泪人。家公的眼睛也红了，他别过脸去，说不出话来。

第二天一大早，明珠就赶去医院。直到听到卫星海平稳的呼吸声，她才重新感到踏实些。

明珠看着他，还是觉得非常伤心。昨晚梦见他被撞的情景，再一次让她想起害怕失去的恐惧。但家公说得对，她不能这样脆弱，肚子里的孩子会被她吓坏的。也许她要更乐观些，给卫星海更多耐心。也许他是被伤得太严重，需要这样缓慢地自我疗伤，所以才一直不醒。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眼中的落寞和感伤，让人不忍。

“明珠，你今天有空吗？我想要介绍一个神秘朋友给你认识！”程浩南忽然打电话给明珠说，语气竟然有些亢奋。

“呵，有空啊。你要介绍的是谁啊？”明珠听到他开朗的声音，心情也变得好了些。

“过来吧，过来你就看到了。”程浩南卖关子说。

“好吧。我就去看看何方神圣！”明珠笑道。

来到咖啡厅，远远就看到程浩南跟一个平头男坐在那里。明珠慢慢地走过去，正要跟他们打了招呼。

那平头男忽然向她转脸过来。明珠霎时定住！

明珠呆呆地看着他，他也笑笑地看她，两人都不说话。仿佛十一年的光阴在两人之间乘着时光机来回穿梭，物与人幻影闪烁，又刹那间全部消失定格，只剩下两个历经沧桑的人，物不再，人亦不再。

“怎样，惊奇吧！我没想到我堂弟竟然跟你是同窗同学！世界原来这么小！”程浩南哈哈笑道。

“呵，多少年没见了？好像有十一年了？”程亦凡先开了口，笑道。

是十一年没见了，但他的样子明珠还是一眼就可以分辨出来。他当然比以前成熟了，而且也更帅气了。

明珠也不由笑了，真是幻觉一般的奇遇啊。“确实有十一年了。你一直都在广州吗？”

“是的。我毕业后就在广州工作，一直没离开过。……你看起来变化真大，我都差点认不出你了。”他深深地看着明珠，目光中百味陈杂，耐人寻味。

“呵，十一年都过去了，变化怎能不大呢？”明珠微微一笑。她曾无数次想象了与他的重遇，但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再见，除了第一眼的慌张，她竟然很快就坦然了。

“我听说你现在是很有名的服装设计师呢。真的很厉害！”他笑道。

“呵，哪里，不过随便做些衣服。你呢，现在做什么？”明珠淡淡地说。

“我在一家外资企业上班。”他也淡淡地说。

三个人悠闲地聊了一个下午。明珠告辞的时候，程亦凡忽然说：“我来送你吧。多年没见，聊得还没尽兴。”

明珠愣了一下，然后微微一笑，点点头。

两人慢慢地走在街上，并不急于去坐车。

“看到你现在这样，真是让我开心又难过。”程亦凡说。

“哦。”

“我听说了你丈夫的事，感到非常的惋惜。”他看着她，目光中竟然有些心疼。

“没事，他会醒过来的。”明珠勉强地笑道。

“我不知道你竟然是这么坚强的一个人。跟以前比，你真的变了很多。”程亦凡百感交集。

“都是被逼的。人嘛，到了这个份上，就会改变的。你看起来也不错啊，我觉得，我们都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我们了。”明珠淡淡一笑，语气中不觉带着一丝伤感。

“呵。是吧。以前的我们是多么脆弱啊。”程亦凡笑道。

“谁说你脆弱了？脆弱的人是我。”明珠呵呵一笑。那青涩而自卑的自己，多少年都没改变过。如果不是遇到卫星海，她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呢。

“你不知道，那时的我，比你还脆弱。所以，我才会失去你……”程亦凡忽然说。

明珠的脸上就像被人轻轻撩拨了一下，条件反射般绷起无形的弦。他突然冒出这句话，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呵，你本来也没有真喜欢过我，谈何失去。”明珠尴尬地笑道。

“你怎么知道我没喜欢过你？”程亦凡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一吐为快。

“感觉吧。”明珠不知道怎么说。

“呵，那时我确实没想清楚过，我有没有喜欢你。也许我一直都在感动于你的喜欢，但过了很多年后，当我开始想要寻找一份真挚的情感时，我却开始不断地想起你。很奇怪吧。现在我才知道自己是一个傻瓜，一个贪心的傻瓜。”他叹道。

“哦？”

“我一直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而且能够得到什么。我期待命运直接给我一个完整的幸福，甚至是完美的幸福。但这世上，根本没有可以直接得到的完美的幸福。我花了十多年才终于有些感悟。”

“呵，你怎么有这么多的感慨。”明珠还是不大明白。

“我是后悔。我的心里其实一直有你，只是当初太幼稚，呵。说出来你不要见怪，那时的我觉得你在我的心里不够完美，所以我放弃了。直到后来遇到了很多人，我才知道，你当初的那份心有多珍贵。所以我想念了。”他坦然地笑道，“你知道吗，我一直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这一种情结，大概有点像人家说的初恋情结。”

“呵，你这么说我倒有些理解了。据说，人之所以会无法忘记初恋，是因为那段感情没有顺利完结。我对你的感觉就是这样。而你呢，则是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消磨完我当初的留给你的印象。因为我人生改变，可以说是由你而起，所以你才会特别想知道，后来的我，会变成怎样。”明珠笑道。

“啊，被你这么一说，好像也对。”他也笑了。“你觉得，这样的我们，以后还可以成为朋友吗？”

“呵呵，如果你不介意，我很乐于有你这个朋友。”明珠笑道。

“那我就不介意了。以后多多联系。”程亦凡对明珠伸出他的手。明珠笑了笑，握上他的手。

十一年过去后，明珠终于与横亘在她心中的初恋情怀一笑泯恩仇了。

但程亦凡在握住她的手那一刻，竟然有种异样的感觉。当年没有牵过手的他们，以这一种方式补偿回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