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坐在一个积雪覆盖的洞口边瑟瑟发抖。

她又不见了踪影。

秦仲升强压着胃液将拌着鼠肉的饭菜一点点塞入口中，闷想着，人为什么一定进食才能存活，像一个至死方休的大口袋，无止尽的索求，又无止尽的丢弃。胳臂、大腿、手足、大脑、以至于脸皮……都要为了满足它的温饱劳作着。以至于手掌起了茧，心脏穿了七窍玲珑孔，脸皮磨成城墙拐弯厚，双眼堪比泥淖般浑浊。这简直是一种变相的胁迫。

一切都显得如此无奈且毫无意义，唯一有趣的东西却常常不知所踪，形迹可疑的很。眼前永远是一群满脸苦相的人，或是垂头坐着，或是疲软歪着，看着让人心烦意乱。秦仲升直了直身子，理了理肩后的发。

好不容易走出了森林，如今却又踏上了雪原。一连几天几夜了，前方却依然是白茫茫的不见尽头。今日的天气还算是好的，只不过寒风叫嚣些罢了。没有遁地而行的狂风着搅动着冰雪，也没有瀑布般倾泻而下的雪崩。但风掣鞭骨，冻入骨髓，迷雾森林里带出的潮湿，依旧捂在衣裤里无法散出，冻得皮肤生了又痒又痛的疮。远处营帐旁那个穿华服的男人还在跟谁喋喋不休，他手里摇着的烈酒让秦仲升咽了咽口水。已经在这里停留了半日，不知为何还没有要动身的意思。再耽搁下去，不知还会添多少具冻死骨。

看着山下皑皑，万籁静谧，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无边无际的苍白中，如同沧海一粟。单薄的身影飘忽，所经之处竟没一个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你又去哪了？”

“不管你的事。”

她终于回来了，却始终没看自己一眼。

“穿这么少，你冷不冷？”

“不冷。”

她说完，却扔给了他一件不知从哪弄来的兽耄子，厚重的质感砸在他的胸口。秦仲升立即披在身上，冷意立即削减了许多。

“这么好的一件耄子你从哪弄来的？”秦仲升满脸惊异。

“捡的。”

“捡的？”

这说辞显然不能使人信服。“从哪捡的？”

“死人堆里捡的啊。”暮行烟煞有其事的糊弄着，实则她刚刚捕了一头棕熊填填肚子，顺便就把皮扒了下来。

却看那秦仲升皱了眉头。

“怎么？嫌弃就别穿。”暮行烟作势要拿，他立即裹紧了耄子。

其实秦仲升有时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子意图十分明显，但就是死不承认的样子。因为一封信千里迢迢跑来，已是很不可思议。这世间，能指使人做傻事的若不是利益，那当然逃不过一个情字。她对自己有情，秦仲升在识得她的第一眼就了然于心。这么多年的书信，看来这女人已被自己情根深种。找出个来救自己的借口来寻自己，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噱头。只不过这噱头太过夸大，让人觉得不可信罢了。秦仲升从未想过让她来救自己，就她那小身量，不为自己添麻烦是好，到头来就是多蹭一把米的作用。如今混乱的世道，已不像当初找个好地方藏身就能躲得过的情况。她想扮演救世主，简直是扯淡。

一旁的人却又打算起身走开。她总是这样，明明在意，却避开人群，避开他，在一个很偏远的角落独自坐着。秦仲升立即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你坐下，我有话和你说。”

“你又想说什么？”暮行烟心中不耐，她屏住呼吸，不愿意在人堆中久留。

却听秦仲升故作深沉的说道，“我明白你的心意。你大老远的跑过来不就是为了和我在一起吗？何不说开了大家都轻松。”

秦仲升心中是有小计较的。虽然这女子有些古怪，但总归是恩人。如果再早几年，她来了自己还不知如何是好了。看她的样子也是四处漂泊，如今给她个容身之地，和自己一起去南疆生活也算是报了她当年的救命之恩。况且天长路远，日日奔波劳苦的，有个女人在身边总归是好事。秦仲升的心稍稍雀跃了一下。

“说开？我看你是误会了。”

她却依旧嘴硬。秦仲升很有节制的勾了勾嘴角，抬起右手想轻抚上她的脸颊。看着她的瞳孔很明显的闪动了一下，秦仲升暗自笑了笑，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模样还是很招女孩子喜欢的。“误会？若是误会你来这一趟岂不多余？上次你说你要杀了我，但最终还不是舍不得……趁我不备打晕了我，却还不忍丢下，连带我的祖母一起照顾的这么妥帖。你对我的好我都看在眼里，心里岂能不明白？”他拿捏着语气，软软的说着，指尖一勾想扯去她脸上一成不变的黑面巾。

但他的手刚触到她脸颊就立即被挥开了，秦仲升吃痛的“嘶”了一声。

“放肆！我也是你可以轻薄的？”

她眼中划过一丝凌厉，语调不善。迅速避开他凑上来的身体，闪躲到一旁。秦仲升见她如此拎不清，气也上来了。

“装什么，那你倒是说说你这次来是为了什么？为了让我还你当年的救命之情？”

“你还得起么。”

秦仲升两手一摊，“你想要什么就拿去，我别的没有，就贱命一条。”

“取你的命还要给你收尸，我岂不是亏了？”

“不要那你就走，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的碍眼。”

“好。”

暮行烟忽地起身，一把抓下了秦仲升身上的皮裘，携着一股冷风，头也不回的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