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好路上的行程，我们在忌日的前四日抵达了枕云峰。

枕云峰上筑有高耸入云的巍峨宫殿，听说这些宫殿是那人曾经住的地方，后来那人故去，宫殿便空置下来，国君看到杞王后每年总要到枕云峰小住半月，便将枕云峰的宫殿赐予杞王后，未经杞王后首肯，不允许任何人入住，国君为了杞王后方便，还在枕云殿里养了数十名宫娥和侍卫，只为了一年里那小半月能有人伺候杞王后。

由此看得出，当朝国君对杞王后的宠爱也是到了极致。

离忌日还有两天，我就接到次日要去祭拜的吩咐。

我拉住忙着裁剪金纸衣裤的霜白问：“距离日子不是还有两天么？为何又改到明日？”

霜白道：“祭奠宜早不宜迟，若推迟，会惹冥灵发怒的。”

我不解：“那为何不能当天去？”

霜白道：“当天当然是要让给更该来祭拜的人。”

更该来祭拜的人？杞王后与故人相交甚深，杞王后不是那个最有资格的人吗？

霜白看我满面疑云，放下手中的剪子，叹气道：“阮姑娘，你还看不出来么？咱们杞王后要去祭拜的那人是……”

霜白说着，眼神往窗外梭巡两眼，确认不会隔墙有耳后，这才压低声音对我说：“是那故去的笙妃。”

“比起杞王后，笙妃的孩子，咱们的大殿下，不是更有资格去祭拜吗？”霜白又继续解释。

原来如此。

“真可惜，如果笙妃还在，我还真想看一看她舞动三丈长绸的模样。”心里升起敬畏，我伸手拿起一个纸叠的金元宝，要学着自己做一个，却被霜白劈手夺去。

她如临大敌，“使不得！这些活留给咱们下人做，让杞王后看到了不好，还有，下次您可别再说可惜笙妃这样的话了，落到旁人耳中，可要闯大祸！”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笙妃是杞王后的大忌，您看这次宫人们，谁不是闷头准备祭品，哪敢多提笙妃一个字。”

她说的也不错，大半个月，我只知道要去祭拜杞王后的一位故人，却从没听说这位故人姓甚名谁，是个什么来头。

我不以为然：“不至于这么紧张，杞王后对笙妃还是有着深厚感情的，否则也不会每年都来祭拜她。”

霜白又低头裁纸衣，面色平和，出口却是阴毒的语言：“阮姑娘您是不清楚，宫里一齐争宠的妃子，得胜的那个是凤凰，飞上梧桐枝，落败的那个是麻雀，掉落老枯井，做了凤凰的，偶尔还会到井边去转一转，对着井底的人同情一番，把耀武扬威的戏都做足了才能出心里一口恶气。”

我心中一阵悚然。

谁知霜白又补一句：“阮姑娘，您还太单纯，对你好的人，不一定是真心实意，口蜜腹剑的，面善心恶的，遍地都是。”

我问：“霜白，你对我这么好，也不是真心实意的么？”

霜白闻言手中的剪子一抖，吧嗒掉到地上，她赶忙跪下磕头，惊慌失措道：“奴婢对阮姑娘忠心耿耿！”

我也是随口一问，这丫头这么紧张做甚。

“我也没说你不衷心，只是希望你能明白，这世上并不只有勾心斗角和伪善。”我伸手把她扶起身，隔着一层衣料，还能感受到她不可自抑的颤抖。

……

第二日。

在杞王后的带领下，我们来到枕云峰一处墓园，杞王后说那人故人不喜热闹，所以随行的人只有我们几位小辈和几位精兵护卫。

墓园环境清幽，陵墓附近干净整洁，一看便知时常有人清理打扫。

陵墓的规格不似王室妃子这般大，却也不小，碑文极为简练，却是合葬的铭文：

旷世付将英武魂

惠质夫人柔嘉骨

旁边一行清铄字体：

应丰国大将军付迟卿

将军夫人薇笙合墓

薇笙不就是子桑国的笙妃吗？为何又成了应丰国大将军的将军夫人？

墓碑没有落款，不知立碑人是何人，可尽管是罪妃，子桑国国君又如何能容忍自己的妃子与敌国大将合葬？

带着满心疑惑结束了祭拜，一行人退出了墓园，一路上十分顺利，大家也都放松了警惕，可就在望不见墓园的一处宽阔地界，数十枚箭矢从四面八方射而出，杞王后被护卫拥在后方，我和凝儿同行，子桑玦和少耀伴着我们左右，箭矢所射的方向便是我们这个方向。

雷霆万钧之势，子桑玦护着凝儿跃开，少耀为我击落飞到身前的箭矢，也要拉着我避开，杞王后护子心切，急的大喝：“护驾！”后方的护卫受王后吩咐，纷纷赶上前护驾。

有惊无险，这次刺杀没有人受伤，还来不及庆幸，我却不由疑惑：有埋伏便是有预谋，可是一场箭矢密密匝匝，却没有一击致命之势，表面看攻击的目标是我们，可是命中率却极低。

一股惶恐从脚底升起，我再望向杞王后，留在她身边护驾的两名护卫已经中箭身亡，也就是这时，一枚短小锋利的不知从何处疾射而来，正是直指杞王后。

想也来不及多想，我往杞王后身前扑去，杞王后被我扑倒在地，两个人倒在地上，我爬起身检查杞王后身上，又检查自己，还好，两个人都安然无恙，只是杞王后被我一扑，衣衫不整，发鬓歪斜，我心下喊糟，不过也好，总算让王后留下一条命，过后再慢慢算我惊驾之罪。

身后却响起凝儿一声哀呼：“兄长！”

回过头看到少耀就挡在我和杞王后身后，我只看到他的背影，他依旧直挺挺立着，还是那副温良如玉，谆谆君子的模样，下一瞬，他脚下却微一踉跄，险些跪倒，子桑玦飞身上前扶住他，才触到他的身子，他便闷头栽到子桑玦怀里。

倒下的刹那，我看到他左胸没入心头的箭矢。

凝儿捂住嘴巴，却凄厉地呜咽起来，杞王后顾不得仪态，跌跌撞撞地上前探看少耀的伤势。

子桑玦捏紧拳头，咬牙隐忍，“子桑东阳，我知道是你。”

草丛外行出一人，不是别人，正是子桑东阳。

他的唇畔还挂着狞笑，眼里的阴鸷全给了杞王后，“王后，别来无恙。”

杞王后看着他，十分痛心，“孩子们是无辜的。”

子桑东阳眉头一挑，“你的孩子们是无辜的，那别人的孩子呢？你下毒手的时候可有考虑过别人的孩子今后将会过怎样的生活？”

杞王后目中氲泪，“你误会了。”

子桑东阳唇边的讥讽更甚：“误会？她活着时你夺她恩宠，这是误会？她死后你还要夺走她的枕云殿，这也是误会？她的东西你都统统夺走，你还说这是误会？”

子桑玦插入二人对话，杀气腾腾，“子桑东阳，你休以为我母后不追究，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我做了什么？你可看见了？证据呢？”子桑东阳两手一摊，换上莫名其妙的神情，“我只是见不得内心龌蹉之人污了这一隅净地，担心有人惺惺作态扰我母妃安息，所以过来看一看，谁知这么巧，遇见了你们。”

子桑玦凛下眸色盯着子桑东阳，杞王后却哀哀哭起来：“这是造的什么孽。”

子桑东阳睥睨众人，冷哼一声，拂袖转身离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