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云峰一向戒备森严，只有杞王后的然能够随便出入，唯一例外，便是每一年笙妃的忌日，子桑东阳有特殊的通行权，所以这一次才给了子桑东阳可乘之机，可看杞王后的意思，并没有追究子桑东阳的打算。

祭拜结束，子桑东阳自然已经没有理由再留在枕云峰，等到少耀伤势痊愈，距离那个日子也有月余，到了即将启程离开的日子，杞王后忽然提出让我们四个小辈到处到枕云峰走走，一年难得来一次，让我们莫错过枕云峰上的好景致。

我们知道，她是想到墓园和故人独处，便遂了她的打发。

雾凇沆砀，枕云峰宛如一大块翠玉，大树浓荫如盖，山坡绿草如茵，站在这翠玉之上，入眼全是葱葱郁郁的草木，来到一处缓坡之上，遍地绽放着低矮小巧的鲜花，子桑玦说这些都是世间罕见的灵花灵草，正是这片圣洁至尊之地，为枕云峰孕育了稀世灵兽。

“灵兽？为什么我没看到？”凝儿东张西望。

少耀笑她：“就因为是灵兽，所以不轻易让人看到。”

子桑玦忽然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我们往缓坡上头望。

微风徐徐，缓坡上的灵花宛若女子，娇柔地摆首扭腰，大片花丛之上，一只四足野兽俯颈埋首，在积了水的低洼处喝水。

明黄的皮毛上点着白色圆斑，野兽头上长了枝桠般的长角，一双滚圆的大眼睛澄澈明亮，显得它十分温驯纯良。

凝儿低声问：“这就是灵兽？”

子桑玦点点头。

凝儿又问：“灵兽都是成群结队的么？”

少耀和子桑玦对视一眼，都在揣测她要打什么鬼主意，犹豫了一瞬，最终肯定了她的问题。

凝儿没由来地问：“你们觉得，它是爹爹，还是娘亲？”

子桑玦淡笑纠正道：“这是幼崽。”

凝儿对子桑玦露出钦佩的神情，随之而来的是一抹狡黠的笑意，看到这样的笑，最先警惕起来的是少耀，他可能太了解他这个妹妹了。

果然，凝儿提了裙裾，二话不说就伏低身子往灵兽方向潜去。

只是……这草坡之上一望无际，她这么个大活人再怎么伏低身子，还是能一目了然。

少耀抚了抚额角，“掩耳盗铃。”

说完拍了拍子桑玦，“你跟上去看看。”

子桑玦风轻云淡：“你放心，这些灵兽纯善无害，不会伤着凝儿。”

少耀十分无奈：“我是担心她伤了灵兽。”

子桑玦展身跃起，再缓缓下落，在足底离低几寸时停下，他踏着风便往灵兽的方向掠去，我知道他是凝了气息，让灵兽察觉不到他。

谁知灵兽喝足了水，已经起身转下坡头，子桑玦和凝儿追上去，也消失在了坡头，我和少耀再赶过去，早已看不到二人身影。

“罢了，让他们去吧，凝儿玩累了自然会回去。”少耀叹道。

离奇的是，最后我和少耀也走散了。

其实也怪这枕云峰上奇山异石很多，不少地方别有洞天，出口也各不相同，两个人走进一个洞口，若跟得不紧，很容易分道而行。

这里是一座暗洞，洞中有一方大水潭，水潭深不见底，阳光从一处空隙中射到水面，使得水潭呈现出幽深的靛色。

我们就是在这里走散的。

我回到潭边，想着留在原地也许能等回少耀，在潭边的石块上坐下，百无聊赖，我索性研究起这方潭水来。

都说静水流深，望着潭面十分平静，但其实潭底暗流涌动，潭水流向统一，却不知是流向何处，能确定的是其通往的地方一定是一处广阔之境。

正当望着深潭出神之际，身后响起窸窣的脚步声。

“少耀。”

回过头，看到的却是一头灵兽。

我猛然回过身，显然惊着了它，它顿住向我走进的脚步，伸直长脖子，铜铃般的大眼睛里漾起惊惧的波纹，但却没有因此转身逃匿。

它应该见着人就避开，为何还主动靠近我？

这样想着，我缓缓站起身，灵兽随着我的动作后退几步，一双大眼睛直直望着我。

我想起在九隼时遇到的那只蛊雕，通灵性的野兽是读得懂对方眼中的善意的，正因如此，百里卿才能和蛊雕成为好朋友。

也不管它听不听得懂，我道：“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

它迈开蹄子，朝我前进几步，它似听懂了我的示好。

我学着百里卿对待蛊雕的样子，慢慢伸出手，作势要抚摸它，出乎意料地，它并没有躲开我，反而将脑袋贴上我的掌心，很享受我掌心的摩挲。

它伸出柔软温热的粉舌，一股湿润粘稠的液体便扫上我的额头，表达善意是好事，但你这也太热情了。

我企图掰开它的脑袋，忽然一阵清冽的掌风从洞外劈来，惊开了灵兽。

“阿苏。”子桑玦出现在洞口，神色凛然。

灵兽一见子桑玦，轻捷灵巧地迈开矫健的长蹄，逃也似的消失在暗处。

我不悦：“你干嘛要把它惊跑。”

“我这是在救你。”他的语气比我更不悦。

他上前扯过袖子便给我擦额头上灵兽的唾液，“它不怕你，是因为你身上流着一半白狐的血，你的一半，和它是一样的。”

他忽然叹气，问：“可觉得有什么不适？”

他不问还好，一问我却觉得额头泛着一股火辣辣的疼。

“它是在替你解除封印，可这样做反而害了你。”他满脸忧虑，“你的封印不是无缘无故下的，若封印被破……”

他忽然停住不再往下说。

我问：“被破会怎样？”

“总之你记住，你这封印不能解。”他并不打算回答我。

他这个样子着实莫名其妙，我望了望洞外，并没有看见凝儿，“你不是跟凝儿在一起么？”

“我追着灵兽追到这里，发现凝儿早不见了。”他道。

我了然地点点头，“我和少耀也是……”话未说完，一股锐利的疼痛穿过脑袋，那一瞬间仿佛魂魄猝然离体，疼痛迅速消失，魂魄又重归躯壳。

一阵恐惧如毒蛇攀上四肢，我惊得脑子放空，只剩心口的心跳，突，突，突，突……

这是一种难言的恐惧。

好像我的魂魄已经不属于我的躯壳，随时可以游离，消散。我听不到，看不见，触不着，感受不到这时间一切真实存在的事物。

子桑玦脸上的忧虑更甚，我的脑袋似被火烧，两耳似被糊上，模糊间听到子桑玦的声音：“印记显出来了。”

我眼冒金星，嗓子里也有一团火在熊熊灼烧，我扯着被浓烟呛伤般的声音道：“我也觉得该显出来了。”

他用手比了比我的额头，眸间尽是挥不去的愁色，“你现在的体质根本承受不住白狐狐火。”

原来是白狐狐火的缘故……

“深吸一口气，再憋气。”他冷声命令。

一团赤焰在体内灼烧，炙烤着五脏六腑，我无暇多思，照着他的吩咐憋了气，他下一瞬的举动我竟是想也没想到。

他手臂一抄，揽着我一齐跳进了深潭。

常年不受日晒的潭水冰冷刺骨，和我体内的狐火冲撞，是冰火两重天。

子桑玦带着我往潭底潜，似乎顺着水流的方向游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