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张素芳罹难(下)
徐景望又呆了,接着暴跳起来,给了提脑袋的家丁一脚,吼着道:“把你几个狗日的奴才!老爷什么时候叫你们割她脑壳下来了?”
挨了一脚的家丁委屈地说:“老爷不是说,她要是再说自己是张群芳,就把她脑袋割下来吗?她死活咬定自己就是张群芳,不是张素芳,还威胁说,只要她出了事,张家砦非得踏平了利州城不可。奴才们没办法,只好遵照老爷的意思,把她的脑袋割了下来。”
徐景望一副呼天抢地的痛苦状,抱着头说:“我把你们这帮奴才啊!老爷那话是吓唬她的,你们还当真啊?就算她真是张群芳,老爷也要晓得她为什么要潜入府来带走张老头啊,背后有人指使没有?与张素芳有没有关系?何况她极有可能就是张素芳呢?你们几个背时杂种,老爷怎么就养了你们这帮憨货,真真气死我也!”
几个奴才听徐景望这么说,不敢再回话,一个个哑巴似的木立在徐景望面前。徐景望见人头已经落地,再生气发怒也无济于事,只好挥手叫几个奴才滚蛋:“也许她真是什么张群芳,杀了就杀了!不过,你几个奴才给老爷把张老头两口子看好了,再有什么闪失,你们就提各人的脑袋来见老爷!”
程梦锡介绍完经过,对张群芳说:“也许安大人认为那个被处置的人是你姐吧。”
“她就是我姐!”张群芳听到这里,一把扔了刚扶起的安丙,“哇”地哭了起来。程梦锡不提防她有这一招,一个人扶不住,可怜安丙再次倒了下去,软软的,烂泥一样。
程梦锡看着两个悲伤过度的男女,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幸好安丙很快便从悲痛的精神状态中挣脱了出来,挣扎着要站起来。程梦锡赶紧扶他坐到椅子上去。安丙吩咐丫鬟照顾哭得一塌糊涂的张群芳,自己则和程梦锡移步至客厅。
安丙之所以能够很快振作起来,是悲伤让他的心中充满了仇恨。他原本还在要不要同情吴曦这件事上过不了情感这一关,现在好了,张素芳的死,让他的胸腔里塞满了仇和恨。他把对徐景望的仇恨,全算在了吴曦的头上。谁叫他是徐景望的主子呢?
卧室方向传来的嚎啕大哭,让安丙心神极其不宁,然而程梦锡却没有心情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缠,因为他此次前来看望安丙,带着一个特殊的使命。这个使命在安丙表现得镇静了一些的时候,他才敢小心地说出来。他说,杨巨源正在策划刺杀吴曦,希望安丙能与他合作!
听到这个消息,安丙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他很快便把所有的悲伤和痛苦都收拾了起来,擦干眼泪问:“杨大人打算什么时候动手?有没有具体的行动方案?需要本官做些什么?”
哪知程梦锡却摇头说:“杨监仓目前只是有这种打算,具体时间、方案等细节,他希望能与大人面见详谈之后再行定夺。”
安丙点点头说:“行,先生替本官传个话,就说安某渴望与杨大人一见,越快越好!”
程梦锡点头而去,安丙强挣着起身相送,右脚点地而行,脚步虽然艰难,步履却异常坚定,安西岳见状,都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来搀扶。
卧室方向依然传来张群芳的嚎啕声。安丙皱了皱眉,点着脚朝那边过去,刚推门进去,便站定了不动,如一具僵尸。
正嚎啕大哭的张群芳竟然将她这些日来辛苦擦拭得雪亮耀眼的匕首,抵住了安丙的咽喉!
“姓安的,还我姐命来!”
冰冷的刀尖,如割的疼痛,以及张群芳的歇斯底里,让安丙木然而立。张群芳外化了的内心疼痛,安丙全部压抑在了心底。他知道,现在不是他痛苦的时候。
“你要是觉得杀了我能让你姐活过来,手上就加把劲吧!”安丙闭眼而立,眼泪却疯了似的滚落双颊。
“你!你这个懦夫!我要杀了你!”张群芳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手上还真加了把劲。只是刀尖没有扎进安丙的喉咙,而是肩胛。
剧烈的疼痛让安丙睁开了双眼,目光由鲜血涌流的肩胛和满是血污的匕首,移向泪水涟涟的张群芳,双眼空洞而迷茫。此时的张群芳几近疯狂,她惊恐地瞪大眼睛盯着自己的双手,以及带血的匕首,突然见鬼似的扔掉匕首,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尖叫。尖叫声凄厉恐怖,吓得丫鬟都捂耳哭了。
安丙见张群芳双手抱头,惊恐莫名,一把将她揽进了怀里。“不要怕,我没事!”他安抚着张群芳,替她理了理乱了的鬓发,揩了揩横流的眼泪。披头散发妆容全毁的张群芳,让安丙想起了脚伤未愈歪躺床上的张素芳,那时她还叫张群芳。正是她那披头散发一脸慵懒的病态妆容,勾起了他的保护欲和满是青春活力的爱与欲。而此时,那个唯一让自己真正动心过的女人,已然香消玉殒,身首异处。
失去姐姐的伤痛可以让张群芳接近癫狂。失去爱人的伤痛,应该让安丙变成什么样的人呢?
此时的安丙异常冷静镇定。他的目光由空洞茫然渐变得决然坚定,失去爱人的伤痛和复仇的怒火都被他深深地掩藏在了心底,让位于更宏大的目标和战略,更崇高更伟大的使命。他任由张群芳拿粉拳锤击着他的胸脯,甚至他刚受伤尚未止血的肩胛,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神情冷肃得可怕。
张群芳的情绪好半天才平稳下来。安丙将她放在床上,拿被子严严实实地盖了,静静地坐在床沿,看她眼角挂泪,独自哀伤。这些天来,他们名为夫妻,实则分床而睡,安丙还从没这样近距离仔细地看过她。她的容貌与她的姐姐张素芳几乎没有区别,性格也颇为相似,张扬,奔放,热烈。
一去七方关便没有下文的安焕匆匆赶回来时,张群芳刚刚睡着。安焕敲门时,安丙正小心翼翼地擦拭张群芳眼角的泪痕,他的亲密举动让安焕颇有些尴尬,轻声问:“哥,嫂子这是生病了吗?”
安丙看了看安焕,苦笑说:“生病的不是你嫂子,是你哥!说着,点着脚走了出来。”
“哥,你这是怎么了?”见安丙肩胛血迹斑斑,脚下又跛得厉害,安焕吃了一惊。
“没怎么。”安丙岔开话问,“刚回来?交办的事情呢?”
安焕朝屋内看了看,笑而不答,那意思很明显,怕“嫂子”张群芳听了去。
“不用看了!”安丙淡淡地说,“以后再大再重要的事,都不必避开你嫂子了!”
“不,不是,哥,你,你没事吧?”安焕不明白就里,回不过神来。
“走吧,扶哥去客厅,不要吵着你嫂子!”安丙没有回答安焕,却把手给了他。
兄弟二人从卧室门口移步到客厅,花了几乎一盏茶的时间,安丙趁着这点时间,替安焕解开了心中的全部疑惑,包括为什么汇报重大事件时可以不再避开张群芳,张群芳为什么大白天的会躺在床上,他的肩胛为什么受伤,脚又为什么会不可思议地崴伤,等等。
这让安焕十分感慨,形势的急迫让他茫然无措,而嫂子的被杀,则让他不知道心里是啥滋味,如释重负抑或悲伤痛苦?或者二者兼而有之?他不得而知。
安焕将安丙安置在椅子里坐定,打开随身携带的急救包给安丙包扎伤口。安焕惯走江湖,常遇不测,随身总是携带着急救包,此时正好派上用场。安丙也不推辞,任由安焕一边包扎一边介绍此去七方关的情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