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焕点点头，正欲起身回屋，一抬头，却见张群芳娇弱地倚门而立，泪眼汪汪地看着二人。安焕吓了一跳，他还从没见张群芳这样娇弱无助过。“群芳姑娘，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安焕迎过来问，其实他迎过来不是为了询问，询问的事情可以留给安丙，他只是想迅速地离开。张群芳的如此情状，自有哥哥安丙去消受，他认为。

张群芳有气无力地说：“过来半天了！安焕，求你一件事！”

安焕以为张群芳是要求他帮助救出她父母，赶紧答应：“群芳姑娘，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这就去帮你把父母救出来，顺带帮你杀掉徐景望替你姐报仇！”

张群芳摇摇头说：“我求的不是这个！”

安焕显然没回过神来，呆了呆，奇怪地问：“那，那是什么？”

“让我跟你一起去利州。”张群芳说，“我要亲手杀了徐景望，为我姐报仇！”

“这个——”安焕为难地回头看了看安丙，安丙木然没有表情。

“你不用看他！”张群芳冷笑说，“在利州被徐景望杀掉的才是你的嫂子！我是她妹妹，你哥的小姨子，不是什么长史大人的妾，不用征求他的意见！”

“让她去！”安丙冷冷地说，“她去利州，就可以把你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让李好义、杨巨源的计划化为泡影，然后大家一块儿完蛋！”

安焕自然听出了安丙话中的意思，回头拒绝说：“群芳姑娘，你的身份特殊，恕安某不能从命！”说着，一拱手，便侧身出了门。

张群芳待要追上去，却又觉得身软乏力，只急得哭叫说：“安焕，你也学你哥，都不管我！”

安丙蹒跚地走过来，扶住又开始伤心哭泣的张群芳，温和地说：“群芳，现在不是耍小孩子脾气的时候，而是动辄就可能掉脑袋的时候！你去利州，非但帮不上安焕什么忙，反而会给他添乱。相反在我这里，却绝不能离了你。对我来说，你现在比谁都重要，你知道吗？”

张群芳瘪了瘪嘴，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只眼泪汪汪地看着安丙。张群芳泪眼婆娑的样子楚楚可怜，看得安丙心痛，恨不能一把拥她入怀。但他却不能再鲁莽，他已经害死她姐，不愿再把她也搭进去。

安丙将张群芳送回卧室，让她好好躺会儿，自己则守在床前想心事。他要想个周密到算无遗策，一举成事的计划，既能干掉吴曦，又能稳定西北局势，而不是相反。

杨巨源很快便来到了长史府。

他是提着两腿麂子肉来的。为了这两腿麂子肉，他特意于前一天专门约请了三十多个平日里交往密切的豪杰，在合江附近的山里搞了一次射猎。这次射猎运气不错，收获了好几头麂子。他捡最大的两条麂子腿给安丙提了来。

安丙在客厅里接待了杨巨源。喝茶寒暄，客套了一番。待安丙屏退丫鬟和下人，杨巨源拿眼死盯着安丙问：“安大人，下官想知道，你是要心甘情愿地给逆贼当这丞相长史么？”

安丙将伤脚抬起来苦笑说：“安某要是心甘情愿，就不会崴伤这只脚了。”

杨巨源点了点头说：“下官听程先生回来说起过安大人崴伤右脚的前因后果，明白大人的用心。下官还听程先生说，安大人爱妾的姐姐被徐景望杀了，真有此事么？”

安丙听得爱妾两个字，不由得掉下泪来：“杨大人有所不知，徐景望杀的其实就是安某的爱妾张素芳！”见杨巨源惊讶疑惑，安丙忍着悲痛，把张素芳怎样来到自己身边，怎样成为自己的女人，又怎样女扮男装重返徐府，怎样被徐景望杀掉的事说了一遍，听得杨巨源连声叹息。

“杀妻之恨不共戴天！”听完安丙的讲述，杨巨源激愤地说，“张夫人虽然是死于徐景望之手，但首恶却是吴贼。吴贼不除，还会有更多的人死无葬身之地！安大人，就算不为国家、朝廷，你也要为爱妾报仇，对不对？”

安丙已经泪流满面，听杨巨源这样说，不由指天发誓说：“安某如不诛杀吴曦徐景望之徒，必遭天打雷劈！”

“安大人果真下定决心了？”

安丙神色冷肃，咬牙说：“诛杀逆贼，功在当代，名播千秋，虽死亦为忠鬼，夫复何惧？”

杨巨源起身拱手，朝安丙深深一揖说：“安大人，请受下官一拜！”

安丙赶紧起身扶住杨巨源，不让他拜下去：“杨大人不可！要说拜，也该是安某拜你！安某听程先生说，杨大人早就有心诛杀逆贼，不是吗？”

杨巨源笑着说：“彼此彼此！”

安丙却笑不出来，叹了口气说：“可惜，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啊！”

杨巨源呆了呆，问：“此话怎讲？”

安丙说：“吴曦宣布称王的那一天，全部武将都恭喜称贺，从表情完全可以看出来，他们那是衷心拥护，誓死效忠的。而文臣呢，也只有杨騤之、王翼敢于反对。咱们要起事，文武都指望不上。”

杨巨源点点头说：“不错，指望那些巴不得跟着吴贼分享荣华富贵的家伙来诛杀逆贼，无异与虎谋皮。”

“欲诛此贼，必得豪杰！”安丙说。

杨巨源拊掌笑道：“安大人尽管放心，下官别的大话不敢说，这豪杰嘛，平常还结交了一些！”

“多少？”安丙问。

“三百有余，够不？”杨巨源问。

“兵在精不在多，用得好足够了！”安丙沉吟说。

杨巨源点头赞同，并说：“不够的话，李好义那里还有，如果需要调动军队，游弈军统领张林处调个几千人马没问题。”

“此事宜智取，人多反而不容易成。现在的问题是，智将安出？”

杨巨源笑道：“下官倒有一计，只不知道妥不妥。”

安丙呆了呆，笑着说：“不妨说来听听。”

杨巨源点了点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喉咙。安丙知道他在整理思路，也不急，跟着端起茶来，慢慢品咂。

华蓥山老鹰茶的淡香，在等待中弥散。杨巨源在茶香中沉吟说：“吴贼武官出身，功夫不俗，平日里深居简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容易对他下手。因此，咱们要想得手，必须得让他出来。”

安丙点头说：“杨大人说没错，蜀王府戒备森严，吴贼躲在里面不出来，咱们确实没有诛杀他的好办法。可怎么才能引得他出来呢？”

“他会出来的！”杨巨源笑道，“三月初六是清明节，吴贼应该会去祖庙祭祖，到时咱们可以半道设伏截杀。”

“他要万一不去怎么办？”安丙问。

“这就要看安大人你的了！”杨巨源说，“安大人只需极力劝说他三月初六去祖庙祭祀就行了。”

安丙笑笑说：“劝说吴曦于三月六日去祖庙祭祀倒是没啥问题。但你这个计划还有些不妥之处，咱们还得好好计议。”

杨巨源自负地说：“下官这一计划可以说是诛杀吴贼唯一的方法了，难道安大人有更好的办法？”

安丙摇摇头说：“我暂时还没想到更好的办法。不过有一点我得提醒你，吴贼出门，动辄上千亲卫军护卫，前呼后拥，层层圈护，半路截杀岂是轻易便能得手的？我建议你先找李好义将军商议，看看他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没有，我这里也好好思考一下。”

“那行，下官就先去七方关走一遭。”杨巨源觉得安丙说得在理。

“这事要想成功，事机一定要密，不然，咱们都得死无葬身之地！咱们死不足惜，坏了朝廷大事，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了！”安丙叮嘱说。

“这个自然！”杨巨源说，“下官回去之后，尽早联系李好义，商议设伏之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