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氏坚决地说：“吾夫为朝廷诛杀叛贼，乃英雄也！贱妾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岂能辱没李家门户！吾夫放心好了，如果明早日上三竿还没吾夫消息，贱妾当自缢于梁上，一缕幽魂到泉下来寻吾夫！”

马氏一席话，听得李好义英雄泪落，顿觉气短。马氏母亲见状，大声说：“好了好了，别婆婆妈妈的了！好义，你们兄弟生为壮夫，死亦为英鬼。我老婆子先表个态，你夫人啥时自缢，我老婆子就啥时悬梁，绝不叫她一个人路上孤单！你们快去吧！”

马氏母女一席话，听得众英雄热泪滚落，胸中豪气平添。李好义更是热血沸腾，拔出腰间佩剑，大声说：“妇人女子尚念朝廷之恩，不爱性命，我辈男儿该当如何？”

李贵早已被马氏母女感动得热泪盈眶，这时听李好义如此问，不由振臂高呼：“誓死诛杀逆贼！”祠前群豪心中热血被一波又一波掀起，齐将右臂高举，高声响应。

李好义见群情激奋，却突然冷静了下来，还剑入鞘，待众人呼声停下来，朝众人摆摆说：“各位静一静，且听好义一言。”众人闻言息声，静听李好义下文。

李好义说：“好义知道，各位胸中都憋了一肚子鸟气，要好好撒在吴贼身上。但好义得先声明了，家有家法，军有军规，咱们入宫是为了诛杀吴曦，不是为了滥杀无辜，劫掠财物。因此，凡入宫滥杀无辜，劫掠财物者，一律按军规处置，斩！”

李好义军人的气质震慑了在场的全部豪杰，场上瞬间死寂，众人只听见远处传来的一声宏亮的鸡啼。

就在李好义告别宗祠之际，蜀王府里，吴曦依旧燃灯而坐，听着更鼓研究着吴晲给他的行军布阵图。这是天明后在东园宴请文武百官时的兵力部署图，他已经研究过无数遍了，早已烂熟于心。从布阵情况来看，绝无疏漏和瑕疵。从他走出蜀王府，直到进入东园，将有一千亲卫军护卫左右，采取沿途清场，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高规格安全保卫手段。进入东园，则精兵暗藏，强将云集，将整个东园尤其是主席台围得水泄不通。任何人、任何势力想见缝插针，逼近吴曦，都绝无可能。

可吴曦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妥。他有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总觉得将会发生点什么不利于自己的事。细作来报，傍晚时分，有大批不明身份的人进入兴州城，他们虽然没有违规携带兵刃，却一个个精干强悍，不像是普通百姓，更像是江湖豪杰。跟踪显示，这些人去了两个地方，一个是李好义府上，估计有七八十人；一个是座空宅子，估计得有二三百人。这么多人进入兴州城，难道安丙、李好义几个家伙真要在明天动手？他们会选择在哪里动手呢？路上还是东园？就他们那点人马，这两个地方简直就是他们的死地，他们难道就没考虑过那样蛮干会全军覆灭？不对，安丙、李好义两人，一个在官场历练了二三十年，出了名的谨小慎微，一个打了无数次胜仗，精于行军布阵，长于计算，二人都是心细如发的人，这么没有把握的事，他们绝对不会冒险干！可他们能选择在什么地方动手呢？难道选择王府？这更不可能！王府墙高门厚，戒备森严，简直就是铜墙铁壁，他们又不是傻子，怎会想到进攻蜀王府？

“吴晲，你再帮本王想一想，看看哪里会有疏漏。”他对陪着他不眠不休，正痛苦地打着呵欠，眼泪直滚的吴晲说。

吴晲闻言，振作起精神说：“王兄，你已经想得够周密了，应该没有什么疏漏。如果非要说有的话，那就是等会儿臣弟把亲卫军调出王府之后，王府的防守就薄弱了。那帮亡命徒假如趁此机会来攻，留守王府的亲卫军应对起来，可能会稍显吃力。”

吴曦呆了呆，笑对吴晲说：“你不会把本王的三千亲卫军全调走吧？”

吴晲拱手说：“当然不会！亲卫军护卫的就是王兄的安全，调出府去是如此，留守也是如此。臣弟不是都标在图上了嘛，调出两千，留下一千。调出的由我亲自统领，留下的则交给旻弟统领。”

吴曦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心中暗忖，就算混进兴州城的三四百喽啰全数攻进王府来，有这一千训练有素的亲卫军镇守着，他们也万难讨到好去。我这是担心什么呢？这么想着，他对吴晲说：“眼看四更将至，你分兵出去时，跟吴旻交代清楚，叫他小心守卫，不要让本王都这时候了还睡不着觉！”

吴晲说：“是！臣弟这就去！”

吴晲说着，转身就要离开。四更将近，是调亲卫军出府的时辰了。

“且等一等。”吴曦叫住了吴晲，“怎么一直没有安丙的消息传过来？”

吴晲不以为然地说：“有啊，不是早报了吗？他戌时看书，亥时睡觉，一直没出过长史府。”

吴曦皱眉说：“可是奇了怪了！这家伙睡得比本王还踏实？难道他是在养精蓄锐，准备明天才动手？今天晚上将按兵不动？”

吴晲说：“臣弟以为，应该是这样。他们今晚动手，难道胆敢进攻王府？那不是找死嘛！”

吴曦不理吴晲的话，却问：“李府和那座空宅有什么消息传来？”

吴晲说：“派去监视的人每半个时辰传一回消息，前几次消息传来，都说在喝酒，没什么异常情况。”

吴曦长长地松了口气说：“看来，那两拨亡命徒在喝断头酒，他们也许知道，过了今夜，就没有明夜了。让他们好好喝去，喝足了明天好送他们回老家玩儿去！咱们今夜理当无事，有什么事情，也当在明天白天发生！在东园，或者在去东园的路上！”

这时，屋外响起一阵更鼓来。寂静的夜晚，听在耳里，敲在心里，吴曦和吴晲都仿佛感觉到心脏在难受地回响。吴晲说：“王兄，四更已到，臣弟得去调兵出府了，你也早些休息，明天白天还有得你忙呢。”

吴曦点点头，起身说：“你去吧，本王这就去休息。唉，这几个不知好歹的家伙！真应该如你所说，先抓起来问个罪省事！看把本王闹腾的，这大半夜都怕敢睡觉！”

吴晲欲去还说：“王兄思虑周密，事必亲躬，方才会有此焦虑。其实大可不必，臣弟就不肯信，就今天进城的那几条泥鳅，还能在兴州城翻得了什么浪花！”

吴曦哈哈笑了：“你说的也是！就那几条泥鳅，还能在兴州城闹腾起什么浪花！也罢，你去调兵，本王去休息！记住，行动要机密！”

兴州城被厚重的夜色笼罩着。这是二月最后一个夜晚，没有星月，黑漆漆的看不见天和地。暗夜里，蜀王府大门洞开，一队跟夜色一样黑的人影，悄无声息地出门，消失在更深更远的夜色中。

没有狗叫，没有鸡鸣，只有无边的黑暗。

暗夜中，还有几个人影，暗藏在蜀王府大门外的小巷角落。他们，是李好义和杨巨源派来监视蜀王府的细作。见亲卫军出了蜀王府，其中两个人影悄无声息地分别朝李府和那座空宅跑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