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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麒麟

金 麒 麟

第一回 梁世杰解读阴阳 争麒麟血染客栈

巍巍八百里中条山,东起豫淮,西接陕宁,北连太行、吕梁,南临滔滔黄河,素有三晋门户之称。古道四通八达,商客络绎不绝,南来被往,煞是红火。自古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芸芸众生或为生计,或为钱财,依旧“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在这古栈道上,流传着多少可歌可泣的闲情轶事,也淹没了多少鲜为人知的怨魂亡灵。闲话少叙。

且说这古栈道上有一处隘口名唤横岭关。此处地势险要,峭壁悬崖,奇峰怪石,古柏参天。只有一条小路拾级而上,到了玉皇顶地势便陡然平坦。玉皇顶有一玉皇庙,庙前有一客栈,几间石砌小屋。屋前一根木杆,杆上有一副彩条旗,上书:悦来客栈。

客栈掌柜姓梁名祝生,娶妻吕氏。膝下有一子名唤世杰,年方十九,生得清癯儒雅,常着一件玄色长衫,举之飘飘悠悠,很有些仙风道骨。他七岁入私塾,不求进取,不思功名,也不替爹娘照料生意,只读一些风水阴阳,易经八卦之类书籍,从不与人闲耍取乐,生性却也冷辟古怪。他嫌客栈里人事繁杂,不得清净,独自去客栈后边玉皇庙里闭门不出。

玉皇庙里有两棵千年古柏,按八卦生长在乾坤二位,到也枝条繁密,郁郁葱葱,纵横交错,犹如编制,后人称为阴阳柏。

在阴阳柏下边有一张蛛网,大如碾盘。网内蜘蛛鸡卵般大小,黑如墨染。梁世杰温习易经,攻读阴阳,见蜘蛛身卧戊己土位,有飞蛾草虫撞如八卦阵中,它即食之。梁世杰看着有趣,解五行生克之理,悟八卦阴阳之妙,日每如此。冬去春来,光阴荏苒,不觉过了十载。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这日,一并州书生姓路名畅,字伯雄,投宿悦来客栈,因路感风寒,卧病在床,将息三、五日方见好转。他出得门来沐浴日光,却见梁世杰专心攻读阴阳,旁若无人。路畅亦偏好此道,二人攀谈多时,甚是投缘。路畅言道:“梁兄可否为我一卜?”梁世杰道:“路兄取笑了,我只是偏好,略知皮毛。不过观路兄印堂,必投笔从戎无疑。”路畅曰:“何以见得?”梁世杰笑曰:“兄此行便是为此。”路畅惊出一身冷汗来,双手打恭,道:“兄真神人也!”梁世杰还礼,道:“过讲了。”二人趣味相投,一拍即合。对清庭腐败深恶痛绝,时局动荡忧心重重,故视为知己,无话不谈。路畅劝梁世杰与他一道投奔太平军。梁世杰曰:“父母在,不远游。绝非吝惜区区之身,实因父母年迈无人侍奉。”路畅也就不再劝说。数日后,路畅病体痊愈上路,梁世杰送出十里开外,二人挥泪告别。

不久,悦来客栈便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使梁世杰痛不欲生,这是后话。

且说客栈掌柜梁祝生,见天色将晚,点亮了门前那盏纱灯。未到五月端阳,正是农忙季节,路上行人稀少,生意也就清淡。晚饭后,儿子世杰去玉皇庙东厢房伴灯读书,妻吕氏在厨房洗刷锅碗。梁祝生知道时候尚早,约二更时分才能打烊安歇,就备下几碟小菜,半壶白酒,自酌自饮。

忽听门外有人说话,声如鸡鸣:“掌柜的,快拿酒菜来------”一语末了,进来个身材瘦小尖嘴猴腮的男子,其后紧跟着个青皮后生。梁祝生忙起身相迎,招乎两人去桌前坐定,沏茶招待。青皮后生道:“快备酒菜来,弄丰厚些,俺少不了你的饭资。”梁祝生应道:“客官少侯。”到厨房和妻忙活去了。

少许,饭菜端上来了。做工虽不精细,倒也味美可口。二人客官饥肠漉漉,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一般。青皮后生道:“掌柜的,再添些酒菜来,俺兄弟们喝个尽兴。”

约初更时分,二人酒足饭饱,不知因何争吵起来。瘦子起身道:“掌柜的,你家茅厕在何处,我要净手。”梁祝生道:“在后院西北角,我取灯笼予你照路。”瘦子说了声不用,自身去了。

等瘦子回来,梁祝生也去茅厕里小解。只听两个人由吵到骂,大打出手。梁祝生刚回到屋里,就见那青皮后生手持一柄牛耳尖刀,朝瘦子捅了去。瘦子闷哼一声,栽倒在地。青皮后生在瘦子身上搜摸了一遍,又去茅厕不知寻找什么,返回时一脸怒气。他用刀逼着梁祝生道:“你去茅厕拣到什么?快点予我,不然一刀结果了你。”梁祝生见刀上闪着血光,吓得魂不附体,连声说:“没有,没有------”忙往内室躲避。青皮后生赶上,一刀捅去,梁祝生当场毙命。不料瘦子气尚未绝,猛然奋起,将一把尺余长的柳叶刀插入青皮后生软肋间。青皮后生大叫一声口吐鲜血,倒地而亡。瘦子奄奄一息,神魂出窍,身子一软爬下再没起来。

吕氏在厨间料理杂务,听见外边客人们争吵,没有理会。她端着一盆泔水刚走到门口,就见那青皮后生手中刀光一闪,丈夫倒在血泊中。吓得她一声惊呼,软瘫在地上。梁世杰从玉皇庙里回来,见爹已气绝身亡,娘昏倒在地不省人事,两位客官也死于非命。他一声悲呼,泪如雨下。好端端一个家,顷刻间遭此横祸,只见门上那盏纱灯,晕黄的光照映着眼前的惨景,莫非前世缘定,今日该横遭此劫?自己钻研阴阳八卦,却浑然不觉。

梁世杰上前把娘背起,放在内间卧榻之上。只听娘一声轻呼,慢慢缓过气来。娘见了他大叫一声儿呀,一口热痰卡在喉间,咳声不止。梁世杰忙替娘捶背,许久才慢慢止住。吕氏泪如涌泉,呼道:“儿呀,我随你爹从河南洛阳来到这里已三十余载。买卖公平,童叟无欺,从不与人发凶斗狠。你爹却身染血光,客死他乡。我真不知这凶祸来自何处,是甚道理。儿呀------”梁世杰见娘这般模样,一时没有了主意。忙跪下道:“娘,孩儿不孝。没有在跟前照应父母,才遭此横祸!”吕氏斥道:“你不去报官,安排后事,还待何时!”

官家闻报,即派人到现场勘查。这正是道光未年,太平军造反,国事不宁,也就把这桩血案搁浅了。梁世杰匆匆把那俩客官掩埋了,请来了和尚设道场,给爹超度亡灵。做纸扎买香箔,忙的梁世杰晕头转象,且不细表。

只说吕氏不思饮食,卧床不起,病情日益加重。梁世杰请来了郎中就诊,吃了几付汤药也不见好转。他怕娘有性命之忧,心中哀沉。娘坤造:生年辛未,月宫丁丑,日元乙酉,时宫丙子。此命一生淡泊,受劳碌之苦。日元乙酉偏官逢煞,本命克夫。四十八岁流年逢乙已,恰值太岁乙已正应了岁运并临的格局,看来娘气数将尽。梁世杰不禁潸然泪下。

吕氏神志昏迷,一连持续了许多时日。这天清早,红日临窗。她忽二目有神,语音清朗。梁世杰见娘病情好转,心中稍安。他去茅厕小解,见茅板石晃动得越发不稳。这些日子娘病情加重,他神意懒散,无遐顾及。便挽起袖子掀开茅板石,忽见茅板石下有一卷麻布,抱着什么物件。取开一看,眼前闪现出一片黄灿灿的光焰,日光影里更是眩目。他不知是福是祸,一时间怔住了。

第二回 渡黄河厄风欺客 刘太元夜谈珠宝

梁世杰解开麻布卷,见是一对金麒麟。口中各嵌宝珠,一绿一蓝,蚕豆大小,晶莹剔透,光彩夺目。这等罕物由何而来?急忙拿与母亲。吕氏细看那物,恍悟道:“儿呀,你爹因何而死,娘心中明白了。那两位客官为它互相争斗,死于非命。此物虽为绝世奇珍,却易招之灾祸。此地不可久留,你速回洛阳故里------”娘话未完气若游丝,一口痰卡在喉间,顿时就呜乎哀哉了。

梁世杰埋了娘,在玉皇庙里守孝三日。这一天傍晚,残阳如血,把玉皇庙内映了一片亮光。他在院子里石桌旁打坐,闭目思忖;乌鸦有反哺之意,羔羊有跪乳之恩。爹娘养育之恩未报,尸骨未寒,竟要弃他们而去。心里不禁涌出十分凄楚,就流下泪来。泪眼里,见两棵古柏和蛛网,念起十年相伴,习阴阳大有长进,此行将是永决,忍不住又凭添了几分别离的哀愁。

梁世杰暗藏金麒麟,收拾了细软银两,顺着古道下得玉皇顶,跨过枣叶河走了半晌,才到了济城。他在一家饭馆用了一碗面食,便匆匆来到这黄河古渡。在绿树掩映处,有几家店铺酒肆,南北来往的客人就在这里歇脚。有挑担的、推车的、赶牲口的;穿长袍的、着戎装的、衣衫褴褛的、锦团花簇的;耍把戏的、卖糖人的、看相的、算命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三教九流,五花八门。真个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浆声帆影,几只大船争渡,船到河心忽狂风大作。那风好恶:飞沙走石天地暗,啸声如雷神鬼惊。忽刺刺,几根桅杆断裂。哗拉拉,船板散落漂零。可叹几只大船顷刻间化作漂木,游人客商落水无算。惟独梁世杰乘坐的这条船,虽被狂风颠簸,却也安然无恙。他被刮得两眼迷离,伏在船板上动弹不得。大风过后,丽日复出。见到眼前的惨景,他心中大骇。众客商惊魂未定,议论纷纷。莫非暗中有神灵护佑不成?

船离岸约二丈远近,艄公命水手抛锚。这艄公五十开外年纪,五短身材,白净面皮,姓刘名太元,字伯公。他自幼喜好结交,在开封府混过事,见多识广,侠义心肠。他双拳一抱道:“各位客商,恕我直言。在下混迹江湖多年,从未见过这异事。莫非那位客官身带珍宝,才救得一船人性命。老朽在黄河两岸,小有名声,决不会有小人之举。可否拿出珍宝一饱眼福,我定然设宴款待三日,以报救全船客商之恩。

船上五十多位乘客,见艄公抛了锚,又有那番话语,都互相猜度,寂然无声。眼看红日西沉,归心似箭,渐渐便有了不恭之词。

梁世杰忽想起金麒麟,了定它决非凡物,更是不敢显露。眼见西天落日余光惨淡,夜幕将临。若错过时辰,何处投宿?不觉愁眉深锁。刘太元见他踟躇未决,表情怪异,就忙打恭道;“客官,若身上有宝,可否一现?”梁世杰道:“俺身上并没有宝物,老丈何出此言?”

刘太元并不敢断定梁世杰身上定然有宝物。再者,现不现宝物,本应客随主便,岂有强逼的道理?又一想,无论谁有宝物也不会轻易在众人面前显露。便觉得自己未免强人所难。就深深一恭,道:‘老朽一时唐突,还望见谅。”便吩咐开船。

说话之间船至岸边,搭了跳板扶手,众旅客下船。

一水手对梁世杰甚为不满。心说;只是看看,又不要你的,凭何这般小气?待梁世杰行之跳板中间,他猛地一踏,那跳板颤悠起来,将梁世杰抛入水中。待人将他捞出,已成了落汤鸡。刘太元慌忙陪礼,引至家中,将自己的衣服取来与梁世杰换上,又端来姜汤水为他驱寒。天色已晚,饭后便有意留宿,从不提及宝物一事。

梁世杰见其以诚相待,不觉也就有了愧意。走上前去施了一礼,道:“晚生不恭,还望莫怪。”说罢,凑近了刘太元,从内衣贴身处取出个黄布包,打开只一半,就见金麒麟口中一对宝珠绿莹莹,翠生生,毫光闪处,瑞气蔼蔼。刘太生两眼一亮,张口结舌,半天做声不得。他这才仔细打量梁世杰。只见他身高八尺,黑发如云,目若朗星。气宇不凡。忙向前打恭行礼,说道:“我也多有不是,望先生海涵。

刘太元家居济城西关。一座四合院,门楼高大,上边的木石浮雕,虽不算极品,倒也精致。席间,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两个人乘着几分酒兴,谈古论今,十分投缘,当下便结为忘年之交。刘太元道:“金麒麟口含风、水二珠,乃世间奇物。那绿莹莹的是避风珠,青幽幽的是避水珠。蜘蛛修练三千年,采宇宙阴阳二气,可得避风珠。鱼鳖修炼三千年,取五行之水,可练避水珠。凤凰栖居梧桐东南枝,取三千年的日月之光,独占火道,可练成避火珠。蛇藏身林荫山间,苦练六千年,得金木之神,可练夜明珠。避寒珠仍出自东海,是修练三千年游到北极北溟的鱼精------- 这五珠生于阴阳五行,各有所得,各有所用,都是人间至宝哇!”

话到此处,梁世杰淡然一笑,说出一番话来,刘太元肃然起敬。你道是何言语?且看下回。

第三回 赠宝物奇书易主 采鲜菇山中遇蛇

梁世杰道:“人世间有贪欲孽重者,为钱财尔虞我诈,不择手段,拼拼杀杀,横死荒野尚不能悟。无端祸起萧墙,累及父母,我有铭心之痛。今清庭腐败,列强入侵,割地赔款,民不聊生。眼见天下大乱,我枉为七尺男儿,空有报国之志------”

刘太元道:“贤弟可有何打算?”

席间只有他二人,梁世杰悄声说道:“我如今已是孤身一人,有意投奔太平军匡扶中华,可惜我除略知阴阳而外无所长,实心有余而力不足也。”

刘太元忙站起来,双拳一抱,打恭道:“小弟有非凡之志,实可敬也。恕我直言,世间阴阳八卦之书鱼目混珠者甚多。你我虽一面之交,却一见如故。你又有如此抱负,真乃有缘之人,看来我的奇书有主了!”他点了盏棉油灯,让梁世杰相随。俩人顺着木梯上了阁楼。这里光线有些昏暗,胡乱放了些杂物。刘太元按动机关,墙上出现个门洞。里边有一个黄布小包,层层打开,即现出一书。灯光影里,梁世杰见书皮泛黄,看起来年代久远。又见书皮上有《奇门遁甲》四字,惊得他一声轻呼。

二人下得阁楼,又去桌前坐了。刘太元道:“此书决非凡物,但我不谙此道,只是一知半解,历代被称为帝王之术,密不传人。黄帝始创奇门四千三百二十局法,而姜太公又演变为七十局势。到了汉代,张良反复研究,又被定为十八格局。张良仙逝之后,此书又易传到汉末诸葛孔明手中。诸葛孔明见其中只精于地气人物,欠缺天文。就独创了八卦阵法,兼论阴阳五行生克之理,三奇六仪八位九干之说。因此,书名定曰:《奇门遁甲》。直到元朝未年,此书传到我先祖刘伯温手中,才助洪武帝朱元璋成就大业。先祖为人刚直,得罪了不少朝臣,怕晚节不保,归隐于浙**田。但佞臣穷追不舍,诬告先祖蓄意谋反,一气之下吐血而亡。自此,家道衰落。祖上漂泊到此,才落户至今------”

梁世杰闻言,倒身便拜道:“在下有眼无珠,不知老兄乃名门之后,多有失敬!”刘太元扶起道:“惭愧,惭愧!先祖业绩,晚辈岂能相比。我仍一介船夫,不可受此大礼。”梁世杰道:“仁兄摆渡多有风险,小弟愿将一物相赠,咱们入密室说话。”

二人进入密室,梁世杰从贴身处取出个黄布包,打开后金麒麟宝光灿烂,风水二珠更让人惊骇不已。梁世杰道:“老兄,托你将嵌避风珠的金麒麟替我保存,若遇风难,你既可保身,又能救人性命。”刘太元道:“小弟此言差矣,金麒麟乃你父母生命所得,我断然不能接受。”梁世杰愠道:“我梁某有恩必报,你若再推辞,就见外了。”刘太元忙笑道:“我收下就是了。”话毕,俩人又重新入席饮酒,至深夜方散。

翌日,刘太元备了酒饭,亲自到客屋请梁世杰入席,却不见踪影。心想,真是个怪人,那里去了呢?看看行囊还在,知道去不甚远,就到屋后寻找。

屋后有一小河,流水潺潺。路旁野花朵朵,姹紫嫣红,倒也景致宜人。河边树下,梁世杰在那里捧书闷读。见了刘太元,忙放下书道:“仁兄,这《奇门遁甲》甚是神奇,其中玄机深奥,非一时所能参透。我想在此住些时日研习此书,不懂之处,也好请教仁兄,不知能否应许?”刘太元笑道:“你我到了这种份上,还客气什么。我让家里人把你安排在偏房里住。”梁世杰问道:我这人爱清静,河对面有几间房屋,在绿树掩映之中,不知是什么去处?”刘太元道:“那里是刘家祠堂,另有两间闲屋。我命人打扫干净,你住进去就是了。”

自此,梁世杰就在河对面刘家祠堂闲屋里住下来。他去街上买了些灶具,柴米油盐应用之物,亲自生火炊饭,闲下来就研读《奇门遁甲》,倒也觉得消遥自在,不觉月余。他闲遐时也给人掐字打卦,温习所学。

这日,有一后生,态度傲慢,不屑一顾地说道:“你既神算,可知我身有几文?”

梁世杰观其印堂发暗,晦气贯目,人中黢青有晕,便道“小哥恐有不测,谨慎才是。”

那后生道“你为取人钱财便以大话唬人,好无来由。”

梁世杰道:‘小哥买得锅后须顶在头上,或许可躲过此劫。”

那后生还嘴硬,说道:“怎见得我就要买锅?”

梁世杰:“无锅难为炊。快快去吧!若错过时辰,悔之晚矣!”

那后生不觉惊出一身冷汗来。他家的锅确实破了,正是上街去买锅的。本想看个热闹,一时性起便现出轻狂,不料却被梁世杰一语点破,心中暗暗折服。又听先生说:“若错过时辰,悔之晚矣。”自是不敢怠慢,买了锅顶在头上匆匆返回。行之不远,有家店铺修缮门面,一块整砖凭空由高空坠落,恰恰砸在锅上,把个好生生的锅砸得四分五裂,惊得这后生半晌不得言语。他回到卦摊倒地便拜,泣道:“若非先生,我已惨死当街。”此事风传,予卜吉凶之人络绎不绝。而梁世杰将所得卦资,尽数发散给贫苦落难之人,一时名声大噪。

这天,正是夏日的午后,天气闷热难奈。他外出乘凉,见屋边山坡上,松林间草地上闪着一片亮白。走到近前,原是蘑菇。那蘑菇有的张伞,有的待放,煞是喜人。他忽来了情趣,准备做一顿小鸡炖鲜菇。便采了些蘑菇,乘着有几分雅兴,信步往深山里游走。见这里老树枯藤,奇松怪石。时有鸟群啾啾作声,在头顶飞绕。他正看得入神,忽阴风乍起,一条胳膊粗的青花蛇从草间窜起袭来。吓得他魂不附体,抖做一团。能否躲过此劫?下文自有交待。

第四回 遇王乐酒后失言 生祸端刘宅遭凶

梁世杰吓得两腿瘫软,也是他命不该绝,忽身后飞来一根铁鞭,砸在蛇的七寸处。又复几下,那蛇头断身裂,流血而死。梁世杰回身看,见那汉子淡黄面皮,重眉如染,两耳招风。他忙倒身便拜,深谢搭救之恩。那汉子笑道;“我跟踪在后,你却浑然不觉。若无我在后,兄命休矣!”

梁世杰和他携手同归,备了酒菜款待。席间,梁世杰又拜道:“有你搭救,我才免遭蛇灾,永世难忘。请问尊姓大名,仙乡何处,日后也好图报。”那汉子道:“鄙人姓王名乐,河北保定府人氏。自幼父母早亡,流落江湖,多年不归故里。前几天见你在这里卜算阴阳,散落钱财。才知你是道德之士,世外高人。在下特来相投,学一些阴阳之术,混口饭吃。”王乐说罢,在地上长跪不起。梁世杰忙搀扶道:“快快请起,折我寿也,我应下就是了。”

梁世杰长王乐两岁,不拘师徒之礼,兄弟相称。王乐很是勤快,把屋里屋外打扫干净。又做得一手好菜,一日三餐不需梁世杰动手。二人同床而眠,相亲无间。这日闲下,王乐问起梁世杰身世,缘何流落到此。梁世杰话未出口,心中忽的一沉。想世道险恶,祸从口生,还是小心为妙。就搪塞道:“我和你一样,自幼父母双亡,流落江湖,算卦糊口。”

这日,梁世杰拿出一本“三命通会”,让王乐学习五行生克之理。但王乐却手捧相书,左顾右盼,似心不在焉。梁世杰顿生疑惑,世间没有那么多的傻哥来这里献殷勤,莫不是为财?因此,他留着几分小心,故意将一锭银子掉在地上,出外游玩去了。

梁世杰从外边回来,佯装若无其事,取书来读。王乐在灶前烧火,忙取出银子道:“梁兄,丢银多亏被我拣起。若遇歹人,在下岂不冤枉?”梁世杰见他一脸诚意,不禁一笑道:“银子你收起来吧,去街上打些酒来,咱兄弟俩痛饮几杯。”

席间,王乐频频劝酒,梁世杰多贪了几杯,忽掉下泪来。今天是娘谢世四十九天的祭日,自己不能在父母坟前烧纸尽一份孝道,却流落于此,举目无亲,禁不住心中悲凉,就哭出了声。王乐劝道:“梁兄,借酒浇愁,你再饮几杯。话憋在心里难受,说出来也痛快些。”梁世杰此时已有几分醉意,酒后吐真言,哭诉悦来客栈两汉子为金麒麟争夺而死,父母也因此丧命。又诉说他船上遇风和刘太元互相赠书赠宝------后边他不知又说一些什么,就昏睡过去了。

梁世杰在床上睡到日影西斜,才醒了酒。屋外残阳如血,抹了一 片光影。他忽眼皮一颤,耳根燥热,六神不安。想莫非有不测之事?俺一时大意,曾在山里遇蛇,要不是王乐,必遭横死。今日这异兆,万不可轻心。他起卦风雷,坎为水,离为火,水火难容,必遇血光之事。想这血光来自何处?踌躇间,王乐从外边回来,备了晚饭。饭后,俩人在屋里闲话。至三更过后,忽听有人敲门,很是急切,进来的是刘太元的儿子。他神色慌张,哭道:“梁叔,我家遭歹人抢劫,爹已被人杀死-------”梁世杰惊骇万分,果然应了这卦里的凶兆。

梁世杰同王乐来到刘家,刚走到门楼前,见有人擎着一盏灯笼,上边写着“县衙”二字。借着灯光,梁世杰见是两名捕快。进去院子,堂屋里灯光昏暗,刘太元在木板床上挺尸,两个儿女围着哭泣。梁世杰见状,泪水如注,跪下哭拜道“刘兄啊!你为人忠厚,光明磊落,却遭此横祸。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啊-------”

王乐见他这般模样,忙上前扶起,劝他不要哀得太重,当心身子。二个人帮着忙活丧事,不觉天已大亮。梁世杰打发王乐回刘家祠堂看守门户,自去堂屋里跪在灵前,烧了香火纸箔。刘兄身死,金麒麟现在何处?张氏态度冷漠,不多言语,也不便直问。他提及金麒麟的事,张氏只说不知。又问刘兄临终可有遗言?张氏愠道:“当家人刀下毕命,那里有甚遗言?荒唐!”梁世杰遭了一顿抢白,本该一走了事,那金麒麟是爹娘的两条性命,不觉又流下泪来。

晚间,梁世杰和刘太元的一双儿女在堂屋里守灵,不见张氏。想这女人不尽妇道,莫非是睡了?张氏如此薄情,实实可气。梁世杰走出堂屋,来到了偏厦廊下,见窗上亮着灯光,听屋里有男人说话。他悄然走到窗前,用舌尖舔破窗纸。灯光下,有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五大三粗,和张氏对灯而坐。少许,张氏起身从桌旁描金箱子里取出个物件来,亮光一闪,用黑麻布包了交给那汉子道;“路上小心。”梁世杰怕露了踪影,急抽身来到堂屋。这妇人果不出所料,刘兄尸骨未寒,她竟然勾搭奸夫,伙同盗走金麒麟。他想去拦截,清知自己不是对手,深更半夜,又不好惊动他人,只有哀哀几声长叹。

梁世杰在堂屋里守灵,一夜未眠。天亮时,只觉晕晕沉沉。忽然一阵哀嚎传来,晕颤颤,凄惨惨,撕心裂肺!张氏已从门外回来,因哀伤过度,浑身酥软如泥,倒在院子里哑然失声,顿时昏厥过去。梁世杰忙用手指掐住她的人中,她才慢慢缓过气来。张氏呼道:“天杀人也!”

第五回 亲哥哥惨死当街 冷面妇疏财守节

梁世杰走出门去,见当街有人围观。他拨开人群,见昨晚那汉子已刀下身死。看来金麒麟一定被歹人劫走,这厮也白搭了性命。张氏那贱人,为奸夫哭得昏死,在刘兄灵前抹泪做秀,实在可恶。这**不过三十岁,定然不是原配。刘兄为人忠厚,肝胆照人,却娶妻不贤,背后竟做出这等龌龊之事。他禁不住一股热血涌来,折身返回,见张氏双手掩面哭泣,就愤然道:“刘兄尸骨未寒,你这**却与人私通,盗走金麒麟,奸夫遭祸而死。要不是一双儿女,我恨不得取你性命!”

张氏听他一番话语,愕然不能应对。看梁世杰身高八尺,一脸怒容。想自己曾冷落人家,又受人家救助之恩,忙作礼道:“兄弟差矣,昨晚那汉子是俺娘家哥哥,因添置了二亩田产,手头拮据,来借银两使用。”梁世杰冷冷道:“金麒麟何在?你这**休再欺哄!”张氏流泪道:“你刘兄摆渡为生,日子虽不丰余,倒也平安。自你赠了金麒麟,家中才遭此横祸,因此才冷落了你。”

张氏一席话,梁世杰顿悟。想自己刚才的举动,也着实过份。忙作礼道:“嫂子,兄弟不恭了,还望休怪。金麒麟是我爹娘两条性命,交给刘兄收藏,请嫂子方便取出。”张氏道:“那物俺确实不知藏在何处,若敢打诓语,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梁世杰道:我准备上路返乡,望嫂子容我寻找。”张氏道;“俺娘家哥哥横死当街,得唤人收尸,你自便吧。”

刘兄新死,尚未入土,自家去翻箱倒柜,实感不妥。梁世杰想到这里,只得去堂屋里守灵。忽想起那书《奇门遁甲》,不觉神意慌张,用手一摸,还在贴身处,这才安下心来。他苦思冥想,金麒麟刘兄藏在何处?忽灵机一动,想起了阁楼上那个机关,心里已有七、八分明白。

待刘太元安葬后,趁夜深人静,梁世杰带了灯烛,顺木梯上阁楼去寻找。细想当时刘兄是怎样动作,门洞在何处?这时忽听吱吱的响动,他遁声看去,是两个老鼠闹仗。身后墙上,有黑影在晃,莫非是刘兄显灵?他心头一紧,额头浸出汗来。他擎灯凑到近前,见墙上嵌着一块木板,用手一推,现出了门洞。打开黄麻布小包,金麒麟宝光闪亮,他装在贴身处,下得楼去。

梁世杰躺在床上,心里如翻江倒海一般,难以入睡。这一连串的变故,足见人心险恶,世态炎凉,便有心早早离去。忽听梆子响,正值三更,不觉心中一震。他掐指按流星赶月,给自己卜算吉凶。自身日元丁火,子时属水,万万去不得。丁生于酉而死于寅,也断然不可。只有日出卯时,与年支丙戌合火,亦凶带吉,必有人助------梁世杰算到这里,心中稍安。

红日临窗,他来到偏厦张氏卧室,见近前无人,悄声道:“嫂子,我与刘兄生前有约,将一金麒麟相赠,望你收藏。”张氏含悲道:“你刘兄和娘家哥哥身死,俺万念俱灰。只求粗茶淡食,怃养一双儿女,对那些身外物,早看得轻了,俺断然不能收受!”梁世杰只得别了张氏,离去。

门楼外边临街,王乐手执铁鞭,迎面走来。见了梁世杰双拳一抱,作礼道:“梁兄,昨晚听说有人横死当街,我一夜未眠。怕你遭遇不测,特赶来护佑。”梁世杰见街上行人如织,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忙凑近了道:“老弟,这里不是说话地方,咱们去前边酒馆少坐,弄点饭吃。”

两个人酒足饭饱,梁世杰道:“贤弟,刘家遇凶,昨晚街上又有人刀下惨死,此地险象环生,断不可久留,我意返洛阳故里。无奈我一介弱儒,手无寸铁,求老弟陪我南去,翻过青龙山险要之地,愿以两锭银子相赠。”王乐笑道:“梁兄,我久走江湖,深知义气当先,那点银子能值几何?不如送予刘家,也不枉交往一回。凭我手中这根铁鞭,担保你平安无事。”

俩个人走过济城大街,日影渐短,行人寥寥,见有一黄土斜道。这里残树败柳,洼地里水黑如墨,当地人叫黑水塘。塘边有一座黑龙庙,因年久失修,残垣断壁,时有成群麻雀从中飞出,喳喳吵叫,荒凉至极。

梁世杰见这景状,心中骇然。仗着王乐执铁鞭前边开路,他且随后。来到黑龙庙旁,听得一声忽哨,跳出五个蒙面大汉。其中一个道:“俺们在此恭侯多时了,留下那尤物,饶你不死!”梁世杰如雪水灌顶,抖作一团。王乐战了几个回合,渐渐不敌。梁世杰见刀劈来,只闭目等死。忽听“当啷啷”一声响,睁开眼,见一道亮影闪动,已有两个蒙面汉子倒在地上。另三人一闪而遁,不见踪影。

第六回 黑龙庙临危获救 八卦阵巧遇红颜

梁世杰万分惊惧,料难逃此劫,心中暗呼:“我命休也。”在这翻掌之间,却险化为夷。他细看来人,身长八尺,面如满月。身穿玄色紧身衫,脚蹬云头快靴,头戴兰色遮阳帽,上边撒了一把赤缨,红如火炭。手中执三尺长剑,腰跨袖珍短弓,威风凛凛,如赵子龙在世,关云长重生。

梁世杰双膝跪地,磕头谢恩道:“壮士何人?救我性命。” 那壮士道:“路见不平,把刀相助。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望先生保重,后会有期。”他一闪身,隐入莽林之中。

你道这位壮士何人?他乃太平军天地会头领,洪天王部下大将罗大纲。今番前往山西,就是专为寻访梁世杰而来。真乃无缘对面不相逢,二人失之交臂。

且说,王乐被这惊变弄得措手不及,见那壮士气宇昂轩,心中诧然。这时忽听锣响,那边路上走来一顶兰缎小轿,后边又有彩色软轿相随。几个衙门公人鸣锣开道,二十几名捕快手执刀仗随后。王乐惊道:“梁兄,衙门公人乃虎狼之辈,怕又遇凶事了!”

梁世杰知道见官三分灾,不想与这些人纠缠,忙和王乐改道入山,往树林深处逃避。捕快们在后边高呼:“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等竟敢做杀人勾当,休得逃走!”

爬上山坡,两人来到一处平地。梁世杰见这里草木青青,阳光透过树源,洒下点点光斑,呈现一片密疏不均的图案。有六棵大槐树甚是奇异,生长在不同方位。只要移动两块石头,即现出八卦阵中的休、生、伤、杜、景、死、惊、开,这八门的变化无穷,寓意深妙。别说是二十几名捕快,就是千余人众,又将怎样?

王乐见梁世杰环视四周,口中不知念些什么言语。想这读书人莫非犯了神经,在危急中还有这闲情逸致。就急声呼道:“梁兄快走,捕快们追上来了!”梁世杰笑道:“贤弟,居兄所学,只要把那两块石头移到指定位置,就成了八卦阵。它虽不如军兵列阵,但对付那二十几名捕快,却绰绰有余。”王乐半 信半疑,一时没有主张。梁世杰又道:“你应听我调谴,决不会伤半根皮毛,快动手吧。”

当地人把这里叫槐树坪。在唐末五代十国,天下大乱。有一位得道高人看破红尘,在这里隐居。他把学来的八卦阵法按方位栽了八棵槐树,每日晨昏操练演习。事过多年,高人仙逝,八棵槐树早已长大。后来被人砍去两棵,也就是现在这个模样了。

闲话少叙,且说梁世杰和王乐踏天罡步,在槐林间神出鬼没,虚虚实实,闪动自如。众捕快疲于奔命,只见眼前人影窜动,却恍如隔世。就象坠入迷宫,分不出东西南北。一棵棵槐树如同幻影,深不可测。

捕头张子猷仗着自己武艺高强,在槐树间战了二十几个回合,不能取胜。他不由心中焦燥,横刀劈去,正着树杆,刀刃嵌在里边丝纹不动。他奋力拔出,见梁世杰身影一闪,就在眼前。如庭前漫步,不慌不忙,好一番雅兴。他不禁火起,一刀砍了去。只听一声惨叫,梁世杰栽倒在地,*不止。他高声呼道:“快拿这凶犯,用绳子捆了!”

众捕快闻声赶来,眼前那有什么凶犯,是一位捕快身受重伤,流血不止。前边不远的槐树下,梁世杰和王乐站在那里,“哧哧”地笑。气得张子猷哇哇怪叫,率众捕快扑了过去,混战在一处。这当儿正值午时,红日当空,树林间光影闪动,斑斑点点,扑簌迷离,晃得人眼花缭乱。忽听有娇滴滴的声音呼道:“各位住手,不要再打了!”众捕快歇了刀仗,见是自家人战在一处,又有一人受伤,都啧啧称怪,后悔不迭。那声音又道:“壮士请显身,俺这厢有礼了。”

梁世杰从槐树后边闪出,细看那女子年方二九,紧身打扮,腰跨青龙剑。她一双娥眉隐春山,两眸含羞自多情,明明窈窕闺中女,疑似嫦娥出月宫。你道她是何人?乃济城县府正堂高达掌上明珠,千金小姐高玉婵。

高玉蝉自幼喜好弄剑,琴棋书画无所以不能。她自幼丧母,高达怕委屈女儿立誓不娶。父女俩伴青灯,长夜苦守,相依为命。不觉过了十载,玉婵已长大成人。爹忙于公务,她每日忧忧寡欢,除读书弄剑外,自在后花园绣楼上闭门不出。这日,她听说距济城二十里石瓮山三清道观香火极盛,执意要去散心解闷。高达知世道不太平,不愿女儿外出游玩。但玉婵任性,高达只得带了随班捕快,携女儿前往。

且说高玉婵遵父之命,前来探望。见众捕快捉拿两凶犯,难以取胜。她虽不懂八卦阵法,料定必是遇上高人,就呼喊休战。这时,从槐林间走出一个俊俏后生。他身高八尺,面如端玉,目若朗星。穿一件玄色长衫,蹬一双千层底圆口麻鞋。温文而雅,风流倜傥。

高玉婵把后生看得仔细,想这尘世间,竟有这样绝妙人儿。他姓字名谁?何方人氏?因何流落于此?又怎么沦为凶犯?她正待问话,忽听有人窃然失笑。见张子猷面带鄙夷之色,分明是轻薄于她。她忽觉耳热心跳,想自己这副摸样,面对众捕快,真真羞杀人也。恰在这时,从槐树后边蹿出一个矬矮汉子,手执铁鞭跳过来道:“梁兄快走,休与官家纠缠!”张子猷见他二人离了槐林,真乃天赐良机。同众捕快将他们团团围住,不多时便用绳子捆了。

高玉婵见梁世杰被五花大绑,忽觉心酸,不觉眼角有泪。忙用檀香纸扇遮了脸额,闷闷不语,随同众捕快下山。梁世杰和王乐被押入济城县府监狱。天色已晚,金乌西沉,玉兔东升,且不细表。

第七回 张子猷月夜劫宝 卧凉亭玉婵醉酒

只说梁世杰在牢房里被松了绑,浑身酸疼难忍。时值三更,月光如水,从铁窗外边洒来和里边的灯光相映,愈显得惨淡凄凉。王乐被关在另一间牢屋,梁世杰孤身只影,又凭添了几分哀愁。这时,牢门轻响。张子猷纵身跳将进来,手握一把牛耳尖刀,逼在梁世杰胸前道:“把你身上那两件黄物拿出来,我放你一条生路!”梁世杰道:“我乃一介贫儒,身上那有什么黄物!”张子猷冷笑道:“我给你上绑时,已知你身上的两块硬处。识时务的,拿出来我送你走,决不食言!”梁世杰道:“那两块碎银子是我路上的饭资,你不值得为它操劳,枉费心神!”张子猷见一时不能得手,心中焦燥。他怕夜长梦多,失此良机,举刀便刺。忽听身后一声断喝:“住手!”

高玉婵闪身已到跟前,丫环小红举灯笼随后。原来她在外边已侯多时,听了张子猷那番话语,心中忿然,怒道:“你乃衙门公人,却干这强盗行径,天良何在?”张子猷面红耳赤,无言应对。他忙溜出牢室,避身在廊下,顺着庭院中的甬道,回寝室安歇。忽见前边有两盏灯笼,已有人迎面走来。他正要闪身躲避,只听县府正堂高达道:“深更半夜何人在此?”

这时,高玉婵和梁世杰来到近前,说明了前缘,高达怒道:“张捕头,你食皇粮,受俸禄,却持刀行凶,劫人财物,该当何罪?今日天色已晚,明日与你再作计较。”张子猷沉闷不语,回身便走,到了寝室,自认晦气。那梁世杰身上的硬物,凭形状判断,决不是什么碎银。梁世杰相貌清奇,仙风道骨,又熟知八卦阵法。此等异人,必有异物,断然错不了。他细想高达父女言行,忿忿不平,胸中积下一团恶气,一夜难睡。

看官休烦,容我回述。高玉婵下山之后,坐在软轿里泪水涟涟。那俊俏后生与她素不相识,却一见倾心。两人似有神交,幸许在梦中?这梦中人沦为凶犯,将受酷刑,她不禁流下泪来。回到县衙,她不思茶饭,独自悲伤。

高玉婵自幼身子柔弱,多愁善感,见残花落泪,闻风声悲伤。高达见女儿身子欠佳,缺少刚阳正气,就让她弄剑。有石瓮山三清道观张道人指点,也能舞得呼呼生风,水泼不进。今晚饭时,高达见女儿水米不沾,面带泪痕,自去后花园炼剑。他见月下剑点闪闪,如抖了满天星辰,煞是好看。

高达知女儿有不顺心之事,常由此发泄。便道:“婵儿,有何不悦,说与为父。”高玉婵收了剑式道:“那男子书生模样,手无寸铁,怎会杀人?即是凶犯,必定是那个执铁鞭的矮矬汉子所为。”高达道:“路上两个死人,皆刀剑所伤,决不是铁鞭钝击而死。待我明日堂前审问,一切便知------”一语未完,忽门子来报,传教士莫洛多夫来访。

高达随洋人走后,高玉婵知梁世杰没有性命之忧,心中稍安。伺女小红取来饭食,还未就餐,忽想那一夜之间的牢禁之苦,意中人没有口热饭吃,怎受得了?不觉心中凄然。她想求告爹爹,马上放人。只身来到客厅门外,见那洋人和爹高谈阔论,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谈及宝藏密笈之事。爹喜欢收藏,更对古董研究多年。两人正谈在兴处,高玉婵觉得自己是女孩儿家,不宜抛头露面,便返回绣楼。

高达送走客人,上去绣楼,高玉婵粉面含嗔道:“爹爹,你身为朝庭命官,不理政务,却与人夜谈胡诌,是何道理?”高达一惊道:“你莫非中了风邪,怎能如此说话?”高玉婵道:“那男子不是凶犯,为何还关在牢中?他决非常人,八卦阵法十分了得。要不是我让众捕快及时休战,怕他们已九死一伤。如今天下大乱,正用人之际,奇人高士身陷囹圄,你却无动于衷。”高达笑道:“你言重了,马上放人。高玉婵沉声道:“不必爹爹烦劳,我去就是了。”便与丫鬟小红去了监牢,才撞上张子猷深夜牢内劫财一事。

话休絮烦,高达进得客厅,见梁世杰气宇昂轩,仪表不凡,坐在那里一派正气,心中暗喜。二人谈及时下贼盗蜂起,社稷不安。梁世杰不禁激昂陈词,叙述清庭腐败,苛政酷吏,众百性沉在水深火热之中,倍受煎熬。高达也有同感,二人更是投机。谈及阴阳五行之说,三奇六仪之妙,梁世杰话中寓意高深,非凡夫能为,高达心中暗喜。马上吩咐下人备酒饭给二人压惊。

翌日,高达设宴招待梁世杰,女儿玉蝉也要作陪,王乐也在坐。席间,高达见女儿与梁世杰一见如故,互报了年庚姓名。女儿两腮红晕,双目脉脉含情。高达见此情此景,心中自觉宽慰。只要女儿能找到如意朗君,他也就心满意足了。高玉婵多贪了酒,觉得眼前人影模糊,心中自感亢奋。她恐酒后失态,只说身子不适,有小红陪着往后花园去了。

散了酒席,高达处理了公务,正要去后花园看望女儿,见洋人莫洛多夫已至厅前。这洋人右手一扬,打了个响指。他是这里的常客,与高达也不客套,携手进了书房。梁世杰已有几分醉意,王乐忙去搀扶。他推托说,我没有事,你自便吧。就独坐桌前,饮了几杯茶水。见仆人们把桌子上的残酒剩羹拾掇完毕,起身走出门外,忽小红来唤道:“梁公子,小姐在后花园凉亭候你。”

时值夏未,春花已残。凉亭边塘里几枝绿荷,已结莲篷。草坪那边有一片万年青,因落过一场新雨,含翠欲滴,景色宜人。梁世杰见凉亭下竹榻之上,高玉婵在那里倚坐。她两目微闭,神意朦胧,黛眉轻锁,留一片思愁。真乃朱口未开三分嗔,粉面带泪情更浓。这时小红不知去向,梁世杰身施一礼,道:“小姐唤我何事?”高玉婵微睁醉目,徉嗔道“小红请您多时,因何才来?”梁世杰道:“只一会工夫,小姐休怪。”小红端来了醒酒汤,让高玉婵服下。少许,她神志清朗,不觉一声叹息。小红到也知趣,托故走开。

梁世杰问道:“小姐何故长叹?”高玉婵道:“昨晚你在牢房不知带什么要紧物件,张子猷却要取你性命。想想那一幕好险,若迟一步,岂不悔哉,故而暗自神伤。”梁世杰道:“那确是两件不凡之物,乃稀世奇珍。”高玉婵道:“可否让俺一饱眼福。”梁世杰道:“此物非同小可,切不可显露!”高玉婵却不以为然,道:“爹喜欢收藏,稀奇珍玩比比皆是。何等不凡之物,如此不愿示人?”梁世杰不愿扫她的兴致,只得从贴身处取出了金麒麟,凉亭霎然间宝光灿烂。周围已有人窥视许久,县衙里将有血光之凶,这是后话。

第八回 高正堂血染书房 衙门外奸人遭死

这日晚膳过后,高达见那月浸在一片薄云之中,给地上罩了一层轻舒的纱幔,眼前一片朦胧。高玉婵有小红作陪,在院子里练剑。高达知识渊博,对古玩造诣颇深。梁世杰为弄清金麒麟的来历,同高达去了书房,上紧了屋门。灯台上一根红烛,蜡泪流淌。烛影里,高达用放大镜将金麒麟仔细看过道:“非凡物也!你可知这金麒麟出自何处?据上边的御印鉴定,乃后汉宫廷之物。光武帝刘秀深信谶文,《河图会昌符》曰:赤刘之九,会命岱宗,知汉室重兴自有天定。汉中元元年,〈公元56年〉他做了三十二年皇帝,年事已高。为使江山永固,他亲自备祷文,盖御印,命工匠铸金麒麟一对。金麒麟口含风水二珠,此风水乃地气也。地气寓意社稷,并选定吉日吉时,赴泰山封禅。当时的场面何等宏大,何等肃穆。文武百官身穿礼服,待东海日出之时,祭桌上的金麒麟宝光闪亮,风水二珠瑞气蔼蔼。刘秀焚香跪拜,愿江山万古不朽,永垂吉祥。

东汉之后,三国鼎立,至东晋西晋十六国,天下连年征战,扰禳不定。公元589年,南北朝陈国灭亡,一宫女携金麒麟同人私奔,从此金麒麟流入民间,不知所终。直到本朝道光元年,在陕西临潼有一珠宝商被黑道人所杀,金麒麟又复出重现,怎么会落在你的手中?”

梁世杰还不及答话,忽听天窗上有窃笑之声,王乐已跳将进来道:“高正堂所言极是,金麒麟实为国宝,乃我等之物。可惜你知道的太多了,留下是个祸根!”王乐举铁鞭砸来,高达躲避不及,正着天灵盖,当即身亡。梁世杰被这惊变唬得呆若木鸡,作声不得。王乐抢起金麒麟塞入怀中,用铁鞭指着梁世杰道:“俺两兄弟言语不和,惨死悦来客栈。我看你形迹可疑,故山中弄蛇,拾金不昧诱你。你酒后失言,刘太元横死乃我所为。我不惜跟你受牢禁之苦,好不容易亲睹凉亭宝光闪现------”梁世杰怒骂道:“我把你当作心腹兄弟,你却是个卑鄙小人。”王乐冷冷一笑,道:“我本该一鞭结果了你,念你是个人物,才让你死个明白!”他举鞭要取梁世杰性命,忽听天窗口一声娇啸:“住手!”高玉婵一招海底捞月,剑鞭相击,火星飞迸。王乐看势不妙,从天窗口跳出,不知去向。高玉婵见爹躺在血泊之中,气断身死。她连声哀恸,痛不欲生。忽银牙紧咬道:“爹爹,孩儿替你雪恨。不杀此贼,誓不为人!”

原来高玉婵在后院练剑时,忽见屋顶有人影闪动,又那人影已近书房,怕爹爷和梁公子遭遇不测。”故不敢怠慢,纵身上了房顶,可叹来迟一步,爹爹已惨遭横死,梁世杰得救。她报仇心切,弹身走出屋外,那贼人早已没了踪影。见月光溶溶,万物俱寂,喊了几声捕快,却无人应声,不禁洒了几滴女儿泪。

话分两头,且说张子猷在牢房一无所获,又受了高家父女恶气,心中恨恨不已。他自幼习武至今,曾负凌云之志,然倚人篱下,坎坷半生。他多年办案,通达世故。细想;高玉婵凉亭醉酒,梁世杰亮宝,王乐行踪可疑,洋人莫洛多夫频频来访。这一切,他虽理不出头绪,却料定必然有事发生。昨晚行动已失策,决然不可造次,想来想去,忽声一笑,便有了主意。

入夜,窗外月色映来,屋里蒙光一片。张子猷同心腹刘四商定,命众捕快在县府墙外遍布暗哨。初更时分,有三个蒙面大汉身影一闪,已到了墙根。他们凑到一块,不知说了些什么。这时忽一人身现墙头,飘然而下。三个蒙面汉子迎上去,那人道:“货已到手,快走!”张子猷听声是王乐,命众捕快将他们团团围住。

月光下,二十几名捕快与四人混战一处。刀剑相击,杀声震天,好一场狠斗。只听一声惨叫,已有一蒙面汉子倒地身死。王乐看不能取胜,虚晃一鞭便走。忽迎面一道剑虹电掣般的逼来。高玉婵一招仙人摘果,王乐已身首异处。一蒙面人见大势已去,料不能取胜,横刀泼命和高玉婵战在一起。梁世杰奋力来到王乐尸前,要取金麒麟,被张子猷拎紧衣衬,让一兄弟用绳子捆了。张子猷趁机用刀划开王乐内衣,收藏了金麒麟。见蒙面汉均被捕快一一杀死,自此休战。

张子猷夺取了金麒麟,大喜过望,哈哈一笑道:“众位兄弟,今朝廷腐败,烽烟四起,小小县衙养不了大鱼,难成气侯。高达狗日的欺人太甚,在此受这乌气,不如上山落草。愿随我者,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过快活日子。”

高玉婵见张子猷倒戈,知他与爹貌合神离,积怨甚深。如今却作这绝情之事,实难意料。想爹已身死,不觉泪如雨下。但眼前景状,不容她儿女多情。用剑一指张子猷,道:“狗头,你从捕快升为捕头,要不是我爹爹,你难有今日光景。你知恩不报,恶语相向。我今日若不杀你,愧对爹爹在天之灵!”张子猷冷冷一笑道:“小姐切勿张狂,你看这是谁!”高玉婵定睛细看,才知是梁世杰。她暗暗连声叫苦,不禁心中悯惜,手腕一软,垂下剑来。张子猷打了个口哨,众捕快身形一跃,隐没在黑暗之中。

张子猷率下属人众,走有三五里地,来到黑龙庙。这时月已偏西,将近五更,东方透出鱼肚白光。他给梁世杰松了绑,倒身便拜,说道:“梁先生,我张某非礼之举,实属无奈,望多恕罪。”梁世杰被捆得筋骨酸麻,身如木伊,没有应他。张子猷又拜道:“先生有旷世之才,我愿拜你为军师,共图大业。”梁世杰冷冷道:“你乃见利忘义之徒。如井底之蛙,草中之蚂蚱,只会点蹦达功夫,能有何作为?”张子猷不恼,又拜道:“我在牢室劫你,是一时起了贪心,望你大人大量,不与计较。只要你能随我,愿将金麒麟奉还。”

心腹刘四道:“张兄,何必枉费口舌,反误了许多工夫。不如一刀结果了他,扔到黑龙潭里喂鱼。”张子猷道:“你言差矣,当年韩信甘受跨下之辱,刘玄德三顾茅庐,皆千古美谈,切不可忘!”说完又拜。梁世杰冷笑道:“张子猷,你当年不得意时,空有一身武功。高正堂提携你入县府当差,又升为捕头。此恩此德,你非但不报,却反目成仇,与禽兽何异!”张捕头耳根发热,忍耐不住斯文,凶相毕露道:“把他用刀垛了,扔进黑龙潭!”

第九回 戏佳人恶汉情迷 乾坤塔玉婵逢师

两个下属正待动手,张子猷见梁世杰凛然正气,毫无惧色。他早领教过八卦阵法,深知此人十分了得。虽一时不能归顺,来日方长,即命人将他捆了。这时,忽听那边路上铃声响动,一匹白马飞驰而至,高玉婵手执长剑,逢人便刺。张子猷不愿在这里纠缠,且战且退。

此时月色已残,挂在西天宛如冰镜。东方晨仪微露,映了一片霞光。张子猷看高玉婵粉面含怒,眼角有几点泪渍,如雨洒桃花,不禁心中一动。高玉婵一柄剑上下翻飞,众捕快念她是高正堂的千金,也不与她发狠,斗斗耍耍,如同游戏。

高玉婵长剑一刺,逼过来骂道:“张狗头,吃老姑一剑!”张子猷举刀相迎,拨开剑锋。笑道:“玉婵,我三十多岁尚未娶妻,你随我上山落草,保你荣华不尽。”高玉婵满面飞红,又羞又怒。一招天女散花,,嗖嗖嗖逼来。张子猷不敢怠慢,垫步后退,使一招童子拜观音,隐去身形,化了剑道,只轻轻一提,将高玉婵揽入怀中。本意要去香腮上一吻,忽被高玉婵一连数掌,打得眼冒金星。

张子猷被粉掌打得神魂颠倒,浑身酥软如泥。他手在高玉婵胸间揉捏了一把,乳峰嫩润润,悠颤颤,犹入温柔之乡,神意恍惚,好一场红尘艳梦!他在情场上并不生份,但今日却感异样。高玉婵已跃上马背远去,他却余香未尽,如醉如痴,难以自制。

高玉婵跃马来救梁世杰,反遭张子猷戏弄。心中火起,又无可奈何。她虚晃一剑,催马便走。见梁世杰被挟制远去,又拨马转回,高声呼道:“众位捕快,你等公门当差,食俸禄,受皇恩,当明辨是非。如若执迷不悟,沦为贼盗,必遭杀戳,是自寻未路!”

众捕快鸦雀无声。高玉婵又道:“你们反戈一击,杀了张狗头那贼,同我重返县府。我爹虽遭不侧,上司必有另任。我担保尔等安然无恙。”众捕快面面相持,不知所措。高玉蝉见众心浮动,走近梁世杰要割断捆在他身上的绳索,张子猷横刀一挡道:“小姐此言差矣,今清廷崩溃,摇摇欲坠。如风前残烛,朝夕难保。你不如随我上山,做压寨夫人,生一男半女,共享天伦之乐。”高玉婵又羞又怒,举剑便刺。张子猷拨开剑锋道:“各位切莫轻信于她,随我上山同饮血酒,结为兄弟,共图大业。刘四喊道:“诸位,咱们跟着张兄至死不辞,高玉婵妖言惑众,不可轻信,快走!”

高玉婵看他们离去,心中忽觉悲来。哀念爹尸骨未寒,张子猷等人反叛为盗。梁公子被挟制,凶多吉少。金麒麟落入贼人之手尚在其次,梁公子若有好歹,可怎生了得?想到此,高玉婵抖起精神,跃马扬剑追了过去。眼看来到石瓮山根,三清道观隐约可见。

再说梁世杰,痛恨这些官匪比贼盗更恶十分。自己虽七尺男儿,却要一弱女子几番相救,且险遭不侧。他见高玉婵追来,和那帮人斗在一处。她并非张子猷对手,一但闪失,岂不枉送了性命?梁世杰心中忿然,怒气贯顶,一头撞了去。那人猝然不防,栽倒在地。他直想一死了之,又怕高玉婵日后凄凉。真个是欲死不能,欲罢不休。

张子猷见梁世杰那模样,轻蔑一笑,又见高玉婵和众人斗在一处,体力渐渐不支。她香汗如露,两颊润红,如雪中点脂,美艳无比。张子猷对这女子早垂涎三尺,只因当着高达不能下手。今日天赐良机,怎能错过?就回身对众人呼道:“你们快走,待我杀这女子,绝了梁世杰的念想-----话未完只觉身影一闪,高玉婵已到近前,挺剑直刺张子猷咽喉。张子猷闪身躲过,虚晃一刀,故意卖个破绽,回身便走。

高玉婵骑在马上,自占三分优势,在后边穷追不舍。见林子越来越密,古藤缠树,烟云弥漫。忽听流水淙淙,高玉婵心中顿悟。想起当年在石瓮山跟张道长学艺,曾在此地逗留玩耍,知前边有一座乾坤塔建在河水中央。一条漫水小桥直通塔后。塔周河水深不可测,水草覆盖其上,不知情者多以为是陆地。高玉蝉想,力敌不及,只可智取,灭了此贼。

高玉婵拿定主意,并不追赶。张子猷见她改变路向,弃马而走,好狼狈模样。他心中暗喜,只顾追了去。但见林子渐稀,不远处有一塔,高玉婵坐在塔下轻抚散发。

张子猷见状浑身一酥,不觉意乱情迷。运足轻功,使一招饿虎扑食,身子腾空而起,只听‘噗’的一声落在水草之上,尚未站定便坠入水中。河水幽深,刺骨冰凉。张子猷只觉寒气一浸,已沉在水底。他不识水性,又中了圈套,自觉性命不保。谁知身上豪光闪现,亮如灯盏,滔滔河水却近不得他身,混身上下全然没有半点湿渍,纵身一跃便跳上岸来。

看官莫怪写书人荒唐,你可知张子猷身上的金麒麟?那豪光正是避水珠所致,救了张子猷性命。高玉婵见张子猷追来,心中大骇。在这僻静山野,蛮男孤女,恐在劫难逃了。她急慌慌如惊弓之鸟,匆忙忙如漏网之鱼,夺路而逃。

此塔共七层,按五行生克之理,日月二仪之妙造就,故名乾坤塔。高玉婵隐身塔中,拾级而上。张子猷追到第五层,用刀一横,拦住去路道:“小姐休得徒劳,在此与张某成就美事吧!”高玉婵怒骂道:“休想!拼得一死,也决然不会从你!”她知自己身处绝地,贞节难保。一声悲呼,甘愿壮烈,纵身从塔窗跳出。

高玉婵只觉得身子飘飘忽忽,悠悠荡荡,如被一团棉絮托起,睁开眼见落入一老道怀中。张子猷依仗轻功,从塔窗飘然而下。见高玉婵被在一老道救起,醋意大发。骂道:“你这个老不死,我还未得手,你倒搂上了!”他使出一路力劈华山,奋刀当空砍来。老道避过刀锋,将高玉婵推在身后,二指在张子猷手腕间一弹,此招唤无玄神指,张子猷只觉半个身子酸麻,刀砰然落地。老道举掌劈来,张子猷见状惊得神飞魂散。此乃八卦阴风掌,是道家独门绝学,甚是了得。张子猷是死是活,且看下回。

第十回 震群顽世杰神算 金麒麟再度遭劫

老道那掌落下来声响沉闷,张子猷的脑袋熟透了的西瓜,被砸得四分五裂。高玉婵忙跪下磕头道:“多谢师傅救我性命。”张道长扶起来问道:“徒儿不必多礼,你怎么流落到此,遭此恶斗,受人蹂躏?”高玉婵泪如雨下,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张道长神色淡然,沉思不语。高玉婵用剑剥开张子猷内衣,取出金麒麟道:“师傅,徒儿愿将其中一个相赠,以报救命之恩!”张道长二目微闭道:“我修道多年,已入玄门,不视人间凡物。休得多言,你快去吧。”

高玉婵又磕头谢恩,且不细表。只说梁世杰被众人挟持,来到一个去处。这里有一条山溪,涓涓细流清亮可人。不远处,林间露出一片屋角。刘四道:“在此稍憩片刻,等候大哥。”众人随声附和,把梁世杰绑在一棵树上,各自去水边洗脸饮用。梁世杰看这情景,预感高玉蝉凶多吉少,于是悲从中来,只求速死。

梁世杰二目被泪水浸渍,半睁半闭。恍惚间,忽感身前有人影晃动。见刘四面带鄙夷道:“姓梁的,听说你神算很是了得,不知真假,今日我倒想见识见识。”梁世杰道:“你身薄命贱,不足一卦。”刘四道:“你别唬人,我只让你给溪旁那棵蒿草卜算,看吉凶如何?若能应验,我自放你。”他说这话时心中暗暗盘算;你若算它活,我一刀砍了它。你若算它死,我偏让它活。梁世杰见那蒿草长势旺盛,绿茵可人。眼下正值午时,此草乃木,起兑卦金木相侵,料不可善终。便道:“此蒿草必有身断命绝之灾。”刘四道:“你若胡诌,我再加一道绳索捆你。”说话间,众人已围在梁世杰身旁,见那蒿草安然如初,在风中微微摆动,不禁笑出声来。

笑声未落,忽听牛铃“叮当“,林间路上走来一个老翁,年约七旬,牵着一头牛犊来到溪旁饮水,随手将蒿草连根拔起,蘸水来擦洗牛犊身上的干屎。众人愕然,不禁齐声惊呼。

刘四忙替梁世杰解开绳索,取溪水让他饮了。道:“先生神算,我服了。你说我命薄身贱,请明示,我洗耳恭听。”梁世杰道;“你耳轮瘦薄,鼻孔朝天,乃出身穷苦贫贱之家。你印堂暗藏黑气,又隐现白色粉光,三个月前你有丧母之灾。妻妾宫紧锁,子女宫一片虚无。怕你终生难娶,注定鳏寡孤独了。”

梁世杰话未完忽听枝头喜鹊连叫三声,他不禁一顿,忽满面喜容。这时,只听那边林间路上马蹄疾响,高玉婵已到近前。她高声呼道:“大伙听清了,张狗头在乾坤塔身死,各位自作主张,谋生去吧。”

闲话少叙,且说梁世杰随高玉婵回到县衙,小红和家仆们已将高达尸身移至灵堂。高玉婵粉面含悲,身着重孝,直哭得雨洒桃花,痛涕欲绝。被小红等人竭力解劝,才慢慢止住。翌日卯时出殡,已有乐班吹打热闹。高达生前好友们皆来祭奠,各自备了丧礼,场面很是壮观。高玉婵守在灵前,见传教士莫洛多夫不磕头,不叩拜,站在那里不知默念些什么言语,神情古怪。高玉婵烦他,不去理会。

葬了高达当天晚间,高玉婵余哀未尽,忽家仆来报:“小姐,传教士莫洛多夫来访。”高玉婵烦道:“我爹已殁,他还来干什么。你说我已就寝,不能相见”少许,家仆又来道:“莫洛多夫说有要事与小姐相商,渴望求见。”梁世杰道:“见见何妨,让他进来吧。”

客厅里亮起了灯烛,莫洛多夫坐在太师椅上,双拳一抱,道:“高小姐,我和令尊交情甚笃。他不幸身遭横祸,知你余哀未尽,不便相扰。但有一事相求,不知小姐能应否?”高玉婵道:“不要绕弯儿,有话直说了吧。”莫洛多夫笑道:“甚好,侄女果然爽快,咱密室里说话。”高玉婵喝退家仆道:“梁先生不是外人,但说无妨。”莫洛多夫道:“恕我直言,你身上的稀世奇物,乃人间至宝,我愿一睹为快。”高玉婵道:“你说这话让俺糊涂了,俺从未听说过什么珍宝。”莫洛多夫冷冷一笑道:“高小姐不要隐瞒,一切事情我心知肚明。金麒麟你开个价,我备足了黄金购买!”梁世杰愠道:“高小姐话已言明,你还纠缠不休,是何道理!”莫洛多夫起身道;‘梁先生言重了,买卖不成仁义在,在下告辞。”

莫洛多夫走后,高玉婵深感金麒麟暗藏在身,危急四伏,如履薄冰。梁世杰也坐立不安,一脸焦灼。许久,二人无言。只见灯花一爆,忽听梆子响,时值二更。梁世杰轻声道:“玉婵,你我到了这个份上,我就直说了吧。这县衙不是久留之地,不如你随我暂回洛阳故土,日后再作它图。”高玉婵流泪道:“伴君天涯,我无怨无悔。只是我爹新死,不能给他坟上烧纸添土,只留下荒冢枯骨,好生凄凉!”梁世杰道:“刚才灯花一爆,非喜兆也。眼下不容儿女情长,事不宜迟,马上就走!”

为了隐其行踪,高玉婵唤来了丫鬟小红和家仆们,发放了银两,只说七日后各奔东西。当夜梁世杰身着短衣,高玉婵也扮作村妇,将青龙剑用麻布裹了,挑着个烂旧包袱,里边放着几件衣服细软,悄声溜出后门。出了济城便隐入山中古道。

二个人饥食渴饮,夜宿晓行,这日来到青龙山。真个好山:奇峰怪石,古柏苍松,飞瀑垂帘,鸟语花香。高玉婵心中顿然一爽。梁世杰道:“过了此山,便是洛阳地界了。”一语未完,只听一声呼喝,从林间跳出两个壮汉,一身武士装扮,手握鬼头刀,拦住了去路。

一阵怪异的笑声传来,单闻其声,不见其人。只听马蹄声响,莫洛多夫一身披斗篷,腰别两支洋炮。一脸坦然,嘻声一笑道:“玉婵侄女,看在和你爹交情的份上,只要交出金麒麟,放你一条生路。”梁世杰怒道:“金麒麟乃我中华之宝,你休想取得!”莫洛多夫轻薄道:“你一介书生,有何能耐,我让你死在眼前!”俩武士举刀相扑,高玉婵不敢待慢,抽出青龙剑相迎。只听“当”地一声,青龙剑不翼而飞,被弹出丈外。一武士掠高玉婵在手,被莫洛多夫拿下。

莫洛多夫用刀划开高玉婵内衣,收取了金麒麟。梁世杰见俩武士举刀砍来,惊得魂飞天外。这时,只听见细微而锐利的轻响,如琴弦拨动,俩武士豁然倒地。梁世杰惊魂未定,细看有两根银针正着二人咽喉。此乃梅花神针,见血封喉,甚是了得。这时忽见青影一闪,三个身着戎装的汉子已到近前。其中一个道:“在下来迟,梁先生受惊了!”梁世杰看那汉子,乃罗大纲是也。

莫洛多夫见状不妙,连放两炮,上马狂奔而逃。梁世杰疾呼:“洋人劫走了金麒麟!”罗大纲从容道:“他走不了!”即从腰间摘下袖珍短弓,搭上箭,只听“嗖”地一声,正着莫洛多夫后心。一声嚎叫,莫洛多夫坠下马来。

十一回 穿地穴世杰遇险 金麒麟归隐山林

罗大刚从莫洛多夫身上找出金麒麟,正要上马返回,就听一声梆子响,树林中蹿出三、四十人,一色强人打扮。为首一熊彪大汉,手持一把混钢托天叉。高声喝道:“放下宝物,饶尔不死。”

罗大刚道:“无名毛贼也敢口出狂言!要宝物不难,只须尔等拿命来取!”

那大汉一声呼喝,众强人� �罗大刚三人团团围住。好一场恶战,真个是;刀光剑影裹形体,杀声震天血肉飞。鸟为食亡犹可悯,人为财死实可悲。

罗大刚三人与众强人鏖战,金玉蝉护了梁世杰向林中逃去,几个强人穷追不舍。梁世杰一文弱书生,渐渐不支。金玉蝉见崖壁上有一处青藤甚是茂密,欲把梁世杰隐匿其中,自己也好腾出手来与强人周旋。她拨开青藤却显出一小小洞穴,便与梁世杰挤身进去。几个强人追至此处却不见了二人踪影,很快就发现了这隐秘的处所。料定他二人比如藏匿其中,惟恐被暗算,没敢贸然进去,便在洞口燃起柴草,滚滚浓烟便直往洞里灌。

梁世杰与金玉蝉被烟熏得两眼流泪,呛咳不止。洞里黢黑一团,方向莫辩,惟烟雾稀薄处便是去路。左拐右绕,穿过一条窄缝,眼前豁然开朗,另是一番天地。此处穹隆高耸,怪石林立,合抱粗的钟乳贯通上下,密密麻麻,恰是雨后春笋。二人东闯西撞,走了半日又绕回到原地。梁世杰稳住神,安万象阵解法先定了生、死、夔、玄四门。由死门入,经夔门穿玄门,最后由生门出,果然见一通道。蒙蒙中泛着暗白,朦胧中依稀可辩。这通道如一圆桶,直端端伸向前方。二人沿通道前行,就见一片河滩横在眼前,隐约可见对岸。二人正要过河,忽听一阵风声,犹如千军万马而止,刹时只见丈余高的浪头滚滚而来。好险啊,若行止河中,必被这涛涛的河水裹卷而去。约莫一柱香功夫,那河水骤然消退,仍现出一片河滩。而人甚感为难,踌躇之机,约莫又过了一柱香功夫,河滩上又出现前番景象。二人觉得这河水涨落到是有规律可循,又估摸了这河的宽度,预计一柱香工分能过得河去。便在下次河水削退之后,迅及过河。二人紧跑慢赶,一刻不敢停留。刚上得岸去,河水便汹涌而至。又向前走了一程,那通道戛然而止,只有一汪深潭再无去处,真可谓山穷水尽。二人顿然绝望,抱头痛哭不已。梁世杰匍匐在地,大放悲声,呼道:“苍天何以绝我?”就见这水潭,虽黑黢黢深不见底,却有一线光亮从水底映出。顿时止住悲声,说道:“水中见光,必有出处,小姐可识水性?”

金玉蝉常在后花园与丫鬟小红戏水玩耍,焉能不识水性。当下便束紧衣身,潜入水中,随即就返了回来,说:“仅一壁之隔便另有洞天。”就牵住梁世杰手,令其憋住一口气,再番潜入水中,刹时便浮出水面,已在另一边洞里。这洞宽七尺高长余,寒气浸浸,端直幽深,远远望去,一点白光便是洞的尽头。二人不敢停留,携手向洞口走去。渐渐光线清晰,也就看得明白。山洞里白骨累累,各种兵械锈迹斑斑,洞臂上刻划着难以解读的符号图案,他两正在踏着漫漫白骨前行。显然易见,这洞里曾经发生过一件非同寻常的大事。梁世杰无心探究这其中的奥秘,加快脚步紧随金玉蝉。来到洞口,手扶洞壁一看,二人顿时瘫倒在地上。

这洞处在半山崖上。极目向下望去,浮云缭绕满目葱郁,令人头晕眼花。绝壁悬崖深不见底,使人不寒而栗。若要下得洞去,除非展翅高飞。梁世杰一声长叹:“此番休也!”金玉蝉垂首落泪,哀声叹息。二人哭天抹泪,求生无门,眼看看坐以待毖。

金玉蝉忽然止住哀声,说道:“奴家追随相公,致死不移。今死之将至,我们就在此结为夫妻,正了名份也好携手共赴黄泉。”

梁世杰道:“只是委屈了小姐。”

金玉蝉道:“已到这般天地,还讲得什么礼数?”

于是就搓起一堆泥土,插了三根草棒,行了成婚大礼,便结为夫妻。

金玉蝉解下斗篷铺在地上,说:“你我夫妻,虽不同年同日生,却可同年同日死,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梁世杰道:“能与娘子携手共赴黄泉,我今生无憾也!”

二人紧紧抱在一起。

山谷里忽然隐隐传来回荡之声。

在这深山幽谷之中,一声呼喝,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金玉蝉听的仔细,说道:“相公,好似有人呼唤。”

梁世杰道:“娘子说笑了,此处只有你我,何来他人之声?”

金玉蝉道:“不信你听。”

梁世杰侧耳静听,那声音似有若无,时断时续,细如游丝。

二人站在洞口,探身向下观望。只见万仞之下,一片浓绿中似有几点丹红在游动。

金玉蝉情急之下脱去朱红罩衫,在手中奋力挥舞,刹时那几点丹红便向崖下飘来。

话分两头,花开两支。切说罗大刚离开南京直奔山西,本是转为梁世杰而来。二人素昧平生,又未通报姓名,故而前番相遇却失之交臂。赶到横岭关时,已是人去搂空。便传下令去,命各地天地会人众暗中查访,沿途保护。在青龙山地界恰与梁世杰相遇,便用梅花针救了梁世杰,与众强人战在一起。罗大刚三人前行,身后却有天地会人众相随,区区数十山贼焉在话下,不消半个时辰便将山贼一举歼灭。却不见了梁世杰二人,满山野的寻找也不见二人踪影。便命众人将这山层层围住,像梳头发似的过一遍。来到着无名崖下时就听崖上有人呼唤,又见一片丹红舞动。手搭凉棚一瞧,就见半山崖里有两个身影,急命人速至山顶,放下绳索,把梁世杰二人救下。

梁世杰忙身施一礼,道:“壮士几番相救,我今生何以为报?”

罗大纲双拳一抱,道:“万万不可多礼,先生让我好找。”

梁世杰甚感茫然,道:“找我为何?”

罗大纲道:“我乃太平军临安王罗大纲。洪天王麾下有一谋士姓路名畅字伯雄,屡向天王举荐先生。天王命我前往山西恭请,先生住所已空无人迹。几番与先生相遇,实今生之缘份。望先生能跟随洪天王共图大业!”

梁世杰见高小姐已微微点头,便忙拱手还礼道:“承蒙恩人几番相救,在下没齿不忘。又蒙洪天王垂爱,为匡扶中华,梁某愿肝脑涂地。”

罗大刚从怀中取出一黄布小包,道:“先生宝物在此,原物奉还。”双手举过头顶。

说时迟,那时快。就见凭空一股旋风将那黄布包儿卷起,忽悠悠落入谷中。

众人大胲。

罗大纲急命人去谷底寻找。

梁世杰挥手挡道:“不可,不可,此物断不可再取!”

罗大纲迷惑不解。

梁世杰道:“原先我也有意将此宝物献予天王。自此物落入我家,父母便相继而亡。我携此物屡屡险象环生,惶惶不可终日,皆此物所累。此番空穴来风将金麒麟收去,乃天意也!”

罗大纲问道:“此话怎讲?”

梁世杰又道:“金麒麟口含风水二珠,吸日月之精华,取万物之灵气,可谓极盛之物,但物极必反。况且,安帮治国平天下,要上应天时,下顺民意,仁德为本。历代君王凡仰仗此物离经叛道者,终难逃复灭。如今金麒麟又归隐,实乃天意也!万事皆有定数,不可强求。他话完踏天罡步站在乾位,深呼三口气,举目望去;远山隐在岚气之中,朦朦胧胧。近水飞瀑如诉,雾蔼弥漫。这山灵水秀,一静一动,眼下午时五行属火,他按梅花易数推算道:“四十年后必有一代伟人出世,一统中华,民族大兴矣!”

众人对梁世杰推算钦服不己,

梁世杰预言四十年后必有一代伟人出世。四十年后正是一**三年,看官留意;日后一统中华大业的这位伟人可是生于一**三年,便知此言真伪。

此值夏残秋初,艳阳高照。梁世杰携高玉婵同罗大纲一行踏上山中古道,直投东南去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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