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远一踏上城南的地面，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自己已经抬入了真正的战场。炮弹爆炸的震撼愈发的强烈，脚下的地面都在不停的颤动，更加浓烈的火药味道让他的鼻子说不出的难受。看着泥水里若隐若现的电话线，他步伐慌乱地向前走着，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赶紧找到那个断头，修好后赶紧回去。

“蹲下！”突然有个声音想了起来。

徐明远一愣，直起身子四下寻找着那个声音，突然他被一只有力地手抓住，一把拖进了一间屋子里，抓住他的人是二营的骚狐狸。屋子里还有几个战士，一个个脏兮兮的看不清眉目。

“找死呢你，就这么在大街上走。跑前边干什么来了？”骚狐狸松开始训斥着徐明远。

徐明远蹲在角落里，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银行阵地的电话不通了，我上来检查线路。”

骚狐狸向外边张望了一下，又缩回身子对徐明远说：“这里离银行那边还隔着好几条街呢。妈的，咱们跟美国人打游击，美国人跟咱们玩渗透。现在这附近都有美军，你一个人，又没打过仗，太危险了。”

“那怎么办？”一听这话，徐明远感到一阵恐惧袭来，害怕得腰都有点隐隐作痛了。

骚狐狸冲徐明远一乐，他看出了徐明远的心情：“害怕了？”

徐明远不知道自己是该点头还是摇头，他确实害怕，身上都有些发抖了，但是他还是摇了摇头。

骚狐狸把枪膛里还剩下的一发子弹退出来塞进子弹带里，然后拿出一排新的子弹重新压进枪膛：“算你走运，我们正好要回银行补充弹药呢，咱们一起走。”

“行。”徐明远被这突然到来的支持弄得有些激动，短短的时间里，他的心被各种不同的情绪搞得烦乱，一直不能正常的跳动，这也让徐明远感到头晕目眩，冷汗一身接着一身地冒。

骚狐狸突然拿过徐明远紧握的步枪，拉开枪栓一看，里边空空如也，旁边的战士都笑了，骚狐狸伸手在徐明远身上的子弹带里掏出一排子弹装上，拉开枪栓，嘴里唠叨着：“这棒槌真是他娘的要命，你能活着跑到这里，真他妈的运气好，枪里不装子弹就敢往出跑，要是碰见美国鬼子非得让人笑话死，等人家笑够了，再一枪崩了你。”

几个人交替掩护着徐明远出了那间屋子，四周的枪声不断，隐约还能听到自己人和美军的喊叫声。骚狐狸打头，顺着电话线的方向小心翼翼地走着，一有动静不对，立刻缩到角落里不动，等确认安全之后才肯出来。

跟在后边的徐明远把身子躬着身子，撅着屁股，笨手笨脚地在几个战士的包围中向前移动，他的手心全是汗水，握在手里的步枪似乎越来越沉，眼前一阵阵地冒着金星，呼吸也有些短促，汗水、雨水以及泥水身体上交织在一起，把他搞得肮脏不堪。

骚狐狸探出脑袋往街上看了一下，转头对几个人说：“那边有鬼子，掩护我，一个个过去。”

说完，骚狐狸喘了几口气，身子一沉跃出了废墟朝街道的另一面跑去，与此同时那边传来了枪声，子弹呼啸而至打在地面上捡起无数的水花。其他的几个战士开枪还击，掩护下一个人穿越街面，第二个、第三个。徐明远心里默默地数着，马上就要他了，他的心慌乱地都要停跳了。

骚狐狸在街对面向他招手：“跑啊，没事！”

徐明远蹲在那里向那边看了一眼，美军躲在角落里朝这边开枪，他的身体抖动的厉害，牙齿打架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看着骚狐狸不断地挥手，他害怕地摇摇头。

“没事！快过来！”骚狐狸带着那几个战士一边还击一边喊：“你要不过来，我们可走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徐明远有些急了，他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被扔在这里，重要的是他不想死在这里，他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想把自己打清醒些，脸颊被扇得生疼，这还真让他精神了不少，看着骚狐狸坚定的目光，他咬住嘴唇，憋了一口气终于挪动了身体。在越过街面的一刹那，徐明远感到了身边高速飞行的子弹所带来的窒息，其中一颗紧贴在他的头顶飞过，那股热浪把他的头皮燎得生疼。终于他跑过了街面，一头摔倒在骚狐狸脚下，浑身冰冷的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裤裆里确实热乎乎的，他这才知道自己尿裤子了。

“快走，快走。”骚狐狸催促道

电话线的断头终于被找到了，就在一段墙后，一头耷拉在一截木桩上。徐明远眼睛一亮，嘴里小声叫着：“找到了！找到了！”似乎大功即将告成，他能马上离开这里，回到安全的地方了，这让他的身体突然起身向那里扑去。

骚狐狸一把又抓住了他，把他按在了身后，嘴里骂道：“狗日的，这你不害怕了，找死呢？你没看见那有一具尸体吗？”

徐明远这才看到弹坑边上倒着一具尸体，一枪正中眉心，可能死的时间不长，仍旧有血液从血洞里不断留出。

“是小商。”骚狐狸一拳打在石头上：“他也是来修电话线的。”

“怎么回事？”徐明远挪动了一下身体。

“是个陷阱。”骚狐狸紧张地向四下里张望：“敌人狙击手干得。你小子运气好，你要是比小商早到，那死的人就是你了。”

“这有狙击手？”徐明远把身体一劲得往里面缩，生怕把身体更多地暴露在外边。

“你们盯着点附近的窗户，我先跑到那段墙后。”骚狐狸嘱咐着身边的战士。

“咱们不知道他在那边啊？这两边这么多窗户，窟窿的。”

骚狐狸继续环视着四周，叹了一口气：“赌一把吧，但愿他已经走了。”

骚狐狸以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在断墙下的一块大石头后趴下，身子尽量压低不暴露出来。半晌，他才慢慢地露出半个脑袋向四下张望，远处的景物在雨雾中迷糊不清，他没有听得他即不想听有有些期待的枪声。他先是把四周的转头瓦块往周围扔，让大石头后的空间更大一些，而后他拽过电话线的一头，另一头就在不远处小商的尸体边上，骚狐狸朝徐明远喊道：“拿住那一头，跑到我这里来！”

尽管一万个不乐意，但是徐明远还是硬着头皮冲了出来，跑过身体身旁时，他低身捡起了电话线的另一头，继续跑向几步之外的骚狐狸。

两个人就这么窝在石头和断墙的中间，两边都有了掩护，骚狐狸心里踏实了一些，躺在泥地上举起电话线，断头齐刷刷地被剪断，他把电话线交给徐明远：“看见没，那个狙击手干得。”

徐明远哆哆嗦嗦地把两边断头的外皮咬掉，把里边的铜丝接到一起再用黑胶布缠绕结实，他对骚狐狸说：“修好了。你送我回去吧。”

“回那儿？”

“团部啊？”

“别废话了！”骚狐狸瞪了徐明远一眼：“你吃拧了？这里离银行进，当然回银行阵地了。”

骚狐狸朝那边的几个战士向对面的小巷子一指，几个战士立马会意，鱼贯冲出掩护物飞快地跑着，看着他们，骚狐狸自言自语地念叨：“这就是赌命。”

“狙击手应该不在了吧。”徐明远问。

“应该不在了，要不咱们折腾这么半天，他早该开枪了。”骚狐狸动了动身子准备起身：“你从左边出，我从右边出，往那个小巷子跑。”

“好。”

两个人同时从那块大石头后起身一左一右地冲了出来，当徐明远迈出第一步的时候，一声枪响让他触电般地又趴倒了地上急忙缩回了石头后。骚狐狸也趴在了地上，但是他一动也不动了，额头上一个清晰可怖的血洞正在往外留着黑色的血液。

枪声再次响起，小巷口那几个战士看到了这一幕，他们对着那颗子弹飞来的方向射击，不断地呼喊着蹲在石头后一动不动的徐明远。可是已经被这一幕吓呆了的徐明远已经失去了意识，浑身抖个不停，抱着脑袋只是缩在那里没完没了地掉眼泪。其实他也不想这样，可是他的大脑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了，上下牙膛的猛烈碰撞，几乎要把牙齿崩碎，嘴角都已经像中风的病人一样歪斜了下去，看着骚狐狸的尸体和那些不断流出伤口的各色液体，他的五脏六腑都在翻江倒海，不知不觉间各种从胃里翻腾出来的污物已经沾满了衣襟。

“快过来！我们掩护你！”战士们还在大喊着。

徐明远依旧蹲在那里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一个战士急了，他从小巷口窜出，按着原路跑了回来，在徐明远不远处的一堆废墟后蹲下，捡起一块石头朝他砸了过去。

被砸得生疼的徐明远朝那个不知名的战士望去，那个战士扯着嗓子喊道：“你要是不走，我们就走了，不管你了！”

“别丢下我！”徐明远有点急了，他哭着朝那个战士喊着。

“快跑！”战士大喊：“开火，掩护他！”

徐明远终于从石头后边站了起来，他没命似得往小巷那边奔跑，眼前看着那些战士在向自己招手，他感觉自己轻飘飘地没有质感，脚下湿滑的地面让他狼狈万分。但是，一个声音在他的心里呼喊“快跑！快跑！”。这个声音让他能够在几乎崩溃的边缘，奇迹般地让自己的身体本能地朝着那边跑去，他做到了，一头扎进了一个战士的怀里，再也站不起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