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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都给你准备好了

每一天其实都是平常的,之所以某一天不平常,那是因为有了不平常的人和事!

又盼到了探监的日子。每一个探监的日子,对于向瑚她们来说,都是喜忧交加。向瑚领着女子刺绣店的人刚刚准备出门,辰溪县城的“张癫子”突然出现在门口。他把一个沉甸甸的黑布袋丢在向瑚脚下说:“你拿着这个救陈策出狱吧!”

向瑚说:“你这是什么?”

张癫子说:“这年头,没有这个哪里都走不通!什么事都办不好!”

向瑚将黑布袋提起来捏了捏,是一袋银元!她非常感动地说:“老张兄弟,这坚决不行!”

张癫子不高兴了,“不行?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陈策也!想当年,我常德西路法政学堂毕业,总以为自己精于法律,熟于‘四书’‘五经’,于诗词书画也很有造诣,只想凭自己的才能从政来光耀门庭,但进辰溪县府充任法官不久,就见同僚皆为贪赃枉法之辈,遂不愿与之为伍,弃官回村。因家中贫寒,我便离家到五湖四海游历名山大川,常拜古刹名士为师,画些梅花、兰花卖钱为生。后因自觉如此下去终非长策,还是回到故乡,带上子、侄入辰溪县城做点小买卖营生。那时谁瞧得起我,都认为我是癫子,都叫我‘张癫子’!只有陈策见我贫贱不移、威武不屈,将我收留在他家中吃住,并帮我在老衙门口购得简易房屋一间,专营烟酒糖果生意,如果不是陈策,哪有我今天?我今天为营救他出点微薄之力,你还说不行?”张癫子说得泪流满面。

向瑚解释说:“我知道,陈策被抓后,你离开县城去火马冲靠自己做砖制瓦,创办了一所小学,教育学生要崇文尚武、思危度难、发奋图强,为国家繁荣昌盛而努力学习。你在办学之余,每月都来浦市看望一次陈策,我们已经感激不尽。你家没有积蓄,办学都靠自己劳动建校,哪来这么多钱?”

张癫子说:“现在全辰溪人都在为营救陈策出力,我更不能袖手旁观!我已把家业全部变卖,所得收入专门留给营救陈策之用。”

向瑚执意不肯收下,张癫子说:“如你认定我张癫子是个通情达义之人,你就收下;你如认定我张癫子是个无情无义之人,你把钱退我,我马上走人!如你要置我于无情无义,我将永不上你家门!”

向瑚为之感动,只得收下说:“那好,我就代陈策谢谢你了!”

“张癫子”转身要走,向瑚又为他担心,说:“老张兄弟,进屋坐坐。”张癫子才进屋坐下。

“张癫子”因与陈策交往甚密,对腐败政府深恶痛绝,天天收过生意摊子,就在万寿宫秉烛设案,唱诵不绝。开头几段为讲经释佛,之后的内容全是借古讽今,谩骂贪官污吏。又因他饱学善言,故听众日益剧增,大家席地而坐,彻夜不肯离去。这引起了官场人士的极端不满,但又慑于他无私无畏、深得民心,不敢妄加陷害,只好说他是“癫子”“神经病”,令县民不要听他胡言。

向瑚嘱咐他说:“老张兄弟,因你和陈策关系太好,背后有眼,出门在外可要多加小心!”

张癫子说:“除了每月来看一次陈策,平时我已不大出门。”

向瑚说:“来看陈策你更要特别小心!时局太乱,人不惹狗,狗要咬人!”

向瑚稍稍准备了一下,就和张癫子一起去探望陈策。

在探监室里,向瑚跟陈策说起张癫子卖了城里房产,把全部所得拿来营救他了。陈策流着泪一把抓住了张癫子的手说:“华夫子,你真是一根肠子到底!”

向绍轩校长给陈策做担保时,县长说是三天即可放人,而事实上,是县城店铺开门营业后半个月才有释放陈策的消息。

肖洪量租了一只小木船,约了向石宇和被宪兵团软禁几个月刚刚获释的米庆轩,一起前往浦市接陈策出狱。

三年多来,自辰溪县城至浦市,他们几人不知走了多少遍,但今天的感受非常特别。梅花村的梅花还有碎碎点点的余色,辰溪城背后,熊首山的桃花又红出一大片。冬天里变得枯瘦的沅水河突然像少妇一样青春丰满,乳汁一样的河水在两岸的树丛和庄稼地里浸润,高树、矮草和庄稼都喂得青翠而肥壮。岸柳那面的房屋时隐时现,从翠绿的枝叶里挤出来一点点晾晒在走廊上的衣被如花如胭。田地似乎突然长大了,长成了大片大片金黄的油菜花、紫蓝的草籽花和绿色的麦苗;天上的云朵也好像突然醒了过来,在天空中飘浮漫舞……

晴朗也把天空间扩大了,陈策走出监狱,发现外面的世界是那么的广大和晶亮:路和房子亮得一闪一晃,树木和小草的叶片亮得光芒四射,来来往往的行人都全身耀眼反光……他的眼睛怎么也装不下这些东西,但这些东西又不由他拒绝,都挤进他眼睛里,在他眼里膨胀,两眼撑得直痛!站了好一会儿他才让眼睛适应过来,慢慢地,他看到了门外不远处站着米庆轩、向石宇、肖洪量以及女子刺绣店的傅英、汪珍等十多人。他激动不已地大步走去同迎接他的人一?一握手。

握到最后一个人时,陈策问道:“向瑚怎么没有来?”

大家不约而同地一笑。

傅英说:“她先回辰溪去布置新房了。”

陈策怅然若失地又问道:“她要结婚了?”

汪珍诡异地笑笑说:“人家这么大年纪了,还不该结婚?”

陈策盯着傅英说:“她跟谁结婚?”

傅英故意说:“不知道!你问这个干什么?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陈策有些不自在地拍了拍脑后那一绺三角形头发,极不情愿地反复说着:“这是不该我管!她是该结婚了,她是该有家了……”

傅英觉得自己为向瑚出了一口气才显得高兴起来,但陈策却感到傅英今天说话怎么这样尖锐,往日她不是这个性。向瑚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走下热闹的浦市大码头,大家上了开往辰溪的小篷船。

傅英她们早已把绣品和缝纫工具放上了船舱。

船老板竹篙上的铁嘴“当”地在石头上响过一声,船头掉过来驶向河面。陈策有些激动地站了起来,他下意识地又摸了摸脑后那一绺三角形头发。他想,在浦市国民党陆军监狱这三年,坐在里面真慢,出来一回想,真快啊!他睁大两眼要好好看一眼浦市!

船在篙桨声中沿河边逆沅水而上,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跟陈策说起了他被抓捕后,辰溪地下党的严峻情况。其实这些事,平时探监时,大家也都跟他零零碎碎地透露过,现在似乎是一次整合。

米庆轩说:“自你被捕后,辰溪地下县委连换了几任书记,但都被盯紧,最后还是把傅景三抓起来施尽了毒刑,让他供出我们十多名地下党员。来不及转移的都被抓、被关、被杀了!辰溪地下党组织受到严重摧残。”

肖洪量说:“听说你在监狱吃了不少苦?”

陈策说:“他们虽然是以私买军火抓我入狱,但你们看看我脑后这绺三角形头发就明白,分明是把我当政治犯关押!能用的刑他们都在我身上用过了,但我就是不承认自己是地下**。他们老问我,你在贺龙那里当了那么大的官,怎么会不是**?我还是那句老话回他们:共产党和国民党不一样,共产党员不一定当官,当官的也不一定是共产党员!因为他们拿不出真凭实据,所以,只能抓住我私买军火不放。另外,我一直感到监狱里面有地下共产党员在暗处帮我的忙,因为几次有人加害我时,总有人让我化险为夷。但这个人到底是谁,至今我不得而知,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

向石宇说:“让你知道了那不是好事!省工委,湘西工委,肯定都在为保你出狱秘密地工作;不然,尽管有我们辰溪这边在为你的出狱做多种努力,也不会有这么顺利。你可是让国民党害怕的人啊!”

陈策不无愧疚地说:“是啊,我大事还没有办成,倒连累了同志们。”

米庆轩说:“你一出来,我们就好办了!我们还是说说下一步怎么办吧。”

几人坐得更紧了一些。陈策说:“坐了三年牢,想了三年问题,最终就是一句话:这年头,没有枪杆子,什么事都搞不成!孙中山就是因为没掌握足够的枪杆子,才落得那种悲壮的结局!我回去还是要抓枪杆子!手里有枪的人,说话才不用高声!”

向石宇说:“是这个道理!”

肖洪量说:“我们那个自卫团看着成气候了,不料被李司令和曹云溪他们搞垮了!真是太遗憾!太可惜!”

陈策说:“李司令和曹云溪这些小跳蚤哪能搞倒我们?这是中国大局不利我们。也没有什么遗憾,复杂的革命斗争必然像拉锯一样!这不,出了牢门,我们又可以再干!现在干起来,我们就更有经验,革命的形势也会越来越有利于我们!”

向石宇说:“是的,我们现在更有经验!辰溪的革命基础还是很好,自辛亥革命以来,就有‘湘省四杰’之一杨任先生;共产党的地下组织在辰溪活动也较早,特别是贺龙的队伍几次路过辰溪,对辰溪影响很大;加之现在湖南大学和桃源女中,还有那么多工厂都在辰溪,进步青年很多。这次如果不是辰溪人民积极响应我们的营救措施,你也不会这么快就能出狱。”

陈策说:“我们现在只有把地下党组织尽快恢复起来,在抗日救国、靖匪安民和消灭国民党反动势力方面,多做些实事来报答人民!”

船到一碧深幽的塔湾潭就看见耸立在辰溪县城西边的锦岩塔,再前行,辰溪县城渐渐出现。陈策站在船头上凝神远望,辰溪城已被炸得破烂不堪,心头有了层层沉痛。老百姓真是灾难深重啊!他在监狱时,只听来探监的人间接说起县城被炸,他没有想到会炸得如此之惨!

船在柳树湾吊脚楼下靠岸。肖洪量跟陈策说:“今天,大家都在我家里聚会。”

大家提了行李往肖洪量家里走,但陈策却在肖洪量家门前放下行李不进屋,沿着小街巷继续前往城内。米庆轩一把抓住他说:“你要到哪里去?”

陈策说:“我要去看看这小日本把我们县城炸成了什么样子!”

米庆轩笑了一下说:“你快回来!你摸摸你后脑勺那绺三角毛!那是政治犯的标志,你还不回来,宪兵会把你当作越狱政治犯又抓进去!”

陈策摸了一把后脑勺,只得笑着往回走。

理发店离肖洪量家不远,肖洪量将陈策拉进店里跟师傅说:“戴师傅,麻烦你给我老兄理个发。”

戴师傅一看他那绺三角形头发就跟肖洪量说:“你老兄吃了几年钵子饭?”

肖洪量说:“三年多!李司令和那个曹云溪说他私买军火。”

戴师傅说:“噢,那你就是辰溪人常说的抗日自卫团的陈团长喽?”

陈策一笑说:“过去是,现在不是!现在你就叫我陈老板。从明天起,我就老老实实做我的生意。”

戴师傅说:“那可不行!全县人民都盼你回来组织大家抗日,靖匪安民,搞垮国民党!湖南大学、桃源女中,连从来不大肯理政事的马公武这回都出面说硬话要当局放你出来。我们这些从安徽逃难过来的也都参加过声援游行。”

陈策说:“是吗!照你戴师傅这么说,我还泄不得气喽?”

戴师傅说:“那当然!”

陈策看见自己在镜子里笑了一下。

戴师傅说:“胡子剃不剃?”

陈策说:“下面的胡子剃掉,上面的蓄着!”

戴师傅说:“那不行!那就像个日本佬了!”

陈策说:“老子就是要像日本人他爷爷!”

理好发,陈策要付钱,戴师傅说:“今天给你理这个发,我不收钱!”

陈策说:“那不行!”

戴师傅说:“张癫子都在为你出狱尽力,我总不能连张癫子都不如吧!”

肖洪量在一边说:“好,算啦算啦!戴师傅这人你不知道,他说不收,你再给,他就要生气了!”

陈策道了谢走出理发店,又往城内走,肖洪量怕他去得太久,就跟着他走。

一路上,陈策看见一个个巨大的炸弹坑和一栋栋倒塌的房屋、一截截翻散的城墙。走进文庙,尤其令他痛心。他站在残垣断壁的进门口叹惜道:“这座文庙建于宋代,其形制是仿金銮宝殿的。洪量你看看,这建构是何等精良?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是辰溪城内最好的建筑。整个建筑群自下而上共分八级,现在都被炸毁了,真令人痛心!几千年的古建筑哪!这就是日本人的‘皇道乐土’!这就是日本人的‘大东亚共荣圈’!以前,我每年都要到这里面来过无数趟,我虽不信佛,也不拜菩萨,但非常喜欢在这里面走走看看,欣赏这里的文化。我记得第一级为万仞宫墙,墙内空坪宽敞,东有礼门,西有义门,门额一为“德配天地”,一为“道贯古今”。第七级为正殿,内供奉有孔子牌位,正面有康熙御书‘万世师表’、雍正御书‘生民未有’、乾隆御书‘与天地参’、嘉庆御书‘圣集大成’和道光御书‘圣协时中’等匾额。现在这些匾额全都被炸毁在一堆倒塌的砖木里,其中的泮池和小桥也被倒毁的房屋覆盖了。日本的炸弹来了可不认皇帝不皇帝!我们中华民族永远都不要忘记这一幕!”

肖洪量说:“全城像这样被严重炸毁的地方不少,连妓院、戏台也未能幸免!”

陈策沉痛地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肖洪量说:“明天你再细看吧,今天我们得回去。”

回到柳树湾肖洪量家,两桌酒席已经准备就绪,来了一屋客人,向绍轩校长也在座。陈策谦恭地走到向校长面前一鞠躬,说:“向校长,这回让您老为我费心了!”

傅英终于耐不住性子说:“你今天应该把向校长叫伯父大人!”

陈策莫名其妙地笑着说:“我怎么能把向校长叫伯父大人呢?你真是乱来!”

傅英的两眼有了浅浅的泪花,她说:“你也太对不住向瑚姐了!”

陈策说“我什么地方伤害过她了?”

傅英说:“你坐了三年牢,她等了你三年!你今天还不知道她跟谁结婚?这回可就由不得你了!”

大家也都说:是啊,这回就由不得你了!

陈策这才恍然大悟,“这事我不是不同意,只是一直觉得不是时候!”

米庆轩说:“到什么日子才是时候?等到全世界人民都天天跳舞唱歌的时候?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候!我们都给你准备好了!”

陈策不再出声,高兴、沉思、忧愁……什么情感似乎都有。

在一阵笑声中,傅英和汪珍她们把陈策推进了内房,要他换上已经准备好的新郎服装。自三年前傅英给陈策和向瑚提起婚事开始,陈策就没有反对过,也没有答应过,此刻他也还是这种态度。傅英怕向瑚伤心,就跟陈策说:“向瑚可是全心全意地跟定你了啊!你别这么把高兴藏在心里!要拿出来跟向瑚分享才是!”

陈策仿佛是猛醒了一下,耸了耸肩笑了一下说:“我要怎样才能使她高兴?”

傅英说:“这几年我们都听你的,今天,你得听我们的!你按我们说的做,她就会高兴!”

陈策说:“好,今天我按你们说的做。”

被傅英她们精心打扮之后的陈策,显得年轻了许多。傅英和汪珍又把新娘向瑚引到陈策身边站成一排。几年来,向瑚在陈策面前总是大大方方地说话做事,这会儿,换上婚装的她反觉得不敢抬头看陈策。

肖洪量就开始司仪:“大牢关不住!炸弹毁不掉!有情人终成眷属!陈策先生和向瑚小姐结婚大礼开始!

“一拜天地!”

陈策和向瑚面对窗外蓝天一拜。

肖洪量继续说:“今天向校长就是你们双方长辈的代表,你们面朝向校长。二拜高堂!”

两人给向校长深深一拜。

肖洪量又说:“夫妻互拜!”

两人相视一笑,互相谦谦一拜。

入座。

大家频频举杯祝贺!陈策和向瑚也举杯一?一答谢大家这几年的真诚帮助,又特别敬了向校长一杯。

散席后,陈策和向瑚由米庆轩、肖洪量、傅英、汪珍他们送到新布置的陈策家中。

房屋本已残破,但向瑚已用纸张裱糊了一间像样的新房。

大家都走后,陈策坐在床上想了一会儿,他想起自己死得太惨的妻子和还在陕北那边跟着贺龙的儿子。他说:“向瑚,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一直在心里喜欢你。可是我结过婚、有孩子,更重要的是,我这辈子怕是离不开革命!你跟着我,福可能享不到,祸却不会少。所以,此前不管你是自己的意思还是傅英她们的意思,我都没有答应过你,就是怕你跟着我吃苦!”

向瑚抬起头来,恢复了往日的情态,“我不怕!”

陈策说:“我自己明白,我还有更加艰苦的工作要做。”

向瑚说:“我陪着你做!陪到底!”

陈策看着向瑚,朝她坐近了,一手搂紧她的肩膀说:“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向瑚将身子一转就搂紧了陈策,多年的压抑、抗争和期盼,今天都变成了幸福,她终于等来了自己的终身大事,终于等来了这一天,她终于等到自己喜欢的人!她融进了陈策的怀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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