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老爷子沉默很久，对着视频点点头，后僵直自己的背部靠椅子上。

一边的手机在此时嗡嗡作响，他并没有打算接，只难受地靠着，闭着眼喘息，稍稍几秒后，便直起身子，对着司机道：“开车吧，去白家。”

保镖有些担心：“老爷子，您真要做吗？万一白岫岩不守信诺呢？”

殷老爷子凉声憋着嗓子，沉哑哑的道：“哎，尘埃落定的事，改变不了，你没看见刚才视频的时候淇淇脖子上多了些新伤？白岫岩肯定趁着刚才的空挡下手了，我很担忧。”

他视线慢慢挪到车窗外面，恍惚之间想到了年轻时的自己，那个时候他刚随着家里人去美国，在种族歧视和当地黑帮势力的打压下愣是咬牙挺过来了，那段岁月很黑暗，却也造就了他坚硬不拔，心思缜密的性格。

一个人，不可能毫无理由的坏，他的坏起先是为生活所迫，后来却是想往更高的地方爬，把别人踩的死死的，他认为一个人只有站在高处才能被底下的人仰视，可有一件事他没考虑到位，高处的空气比较稀薄，慢慢的，容易缺氧。

他去白家的时候，白钧诺一个人在家，看起来有些颓废，见到他，手里捧着一个密封袋，直接明了：“这是我哥要求我交给你的。”

殷老爷子面容淡漠，不知过了多久，半眯着眼，淡淡道：“估计白家现在就你一个玩世不恭的是干净的了，白钧诺，好自为之吧，永远不要踏上你爸和你哥所走的路，这是我给你的忠告。”

白钧诺没有搭理他，殷老爷子也暂时没再说话。眸色暗沉又看了白钧诺一眼，转而离去。

出白家的小道上，神色清冷，沉脸，如同骤然黑云压城一般。

忽而笑了一下：“人啊，这一辈子，真的是无法想象，恍惚一瞬间就可以从高处垂落。”转瞬他便自我纠正：“不是垂落，是心甘情愿的下来。”后又哧一声，状态看起来有些癫狂。

保镖面无表情地看着殷老爷子的一举一动，终究没有作声，心却疼痛的厉害。

一个人跟另一个人相处久了，无论那个人是好是坏，都会有情感的，即使殷老爷子是一个坏的十恶不赦的人，保镖也不觉得有多过分。

之后，殷老爷子回到车子里，阖了阖眼皮，慢慢的闭上眼睛，后又开始看白衍的伪造文件。

从白家离开，马不停蹄的赶往叶家，去找‘继宗联合’的创始人叶开，叶开见到他倒是有几分诧异，在听明他的来意之后，猝不及防问：“岫岩要挟你的？不可能，他不是那样的人，岫岩这孩子做事稳重，他一向识大体……”

在听到殷老爷子肯定的回答之后，叶开脊背森凉：“岫岩应该是被逼迫到了极点才这样做，这孩子原本不是那样。”

其实从白衍中风后，叶开已然猜测到了白家现在的境地，他和白衍一直是好友，当初两人勾结赚了很多钱，现在白衍被自己的儿子弄进去，他心里也不舒坦。

眼下听了殷老爷子的话，更是惊然，心里不可避免地冷意阵阵。前不久，他见过白岫岩，他还是那样的斯文得体，现在却做出这样的事。

语音幽幽：“既然你答应岫岩把这件事做好，那么我也同意配合你，你要是真的进了监狱，我也会打点好一切的。”

殷老爷子嘲弄地微勾一下唇，“你说人是不是奇怪的生物，什么好的事情都喜欢往自己身上揽，自己做错了事，总喜欢把责任推给别人。”停顿了几秒，继续开口道：“我们其实都一样，这件事我愿意陷进去，纯粹是因为我孙女在白岫岩手上，否则，我什么都不会做。你和我一起去总检部，你澄清你儿子递交的那份证据是假的，我再把白衍伪造的证据交给总检部……不过，我倒是真的很佩服白衍的心思，他居然能把文件做的那么逼真，里面的线索要是总检部查下来，我必死无疑。”

叶开骤然爽朗大笑：“谁喜欢死？这个世界想死的人都是因为绝望和走投无路，我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不想死，死这东西离我很远……行了，出发吧，以免夜长梦多。”

叶开瞳仁棕深深地凝着殷老爷子，率先出了叶家的豪宅，两人在车子里多半说些人生观和世界观，琐事的事也没提，都是经历过太多人生波折的人，静下心的时候才能让自己的内心沉淀下来。

到了总检部，那里的人看到殷老爷子和叶开都很惊讶，叶开是‘继宗联合’的创始人，也是将要被逮捕的对象，没想到他居然能这么云淡风轻的出现在这里。

再看殷老爷子，更是不明，他是一个神秘的人物，和高级政要之间的关系交好，一般来说，总检部是不可能看到这样的大人物的。

没想到，殷老爷子一来，便从怀里掏出一个密封的文件袋，从里面抽出好几叠文件：“我今天来是自首的，之前叶嘉所说的那些话，那些证据其实是有心人污蔑白衍的，真正的证据都在这个密封文件袋里面……”

他说话的声音很清朗，完全不像是一个行将枯槁的老人。

总检部的人听到他的话，皆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

其中为首的严咎浙也是一丝不苟的怀疑：“之前叶嘉呈上来的证据已经进入司法程序了，因为白衍中风，暂时无法逮捕，所以才推后执行，那些文件有公章私章，录音也不像是伪造的……”

殷老爷子没怎么解释，只眯着眸子笑：“严总长，你还是太年轻啊，很多事情，可以伪造的滴水不漏……那些文件的确都是假的，是我一早伪造好来陷害白衍的，你要是不信的话，我之后会把证据呈现给你……”

在他答应白岫岩条件的那一刻起，他已经让下属动工赶制一批天衣无缝的文件来配合白岫岩的计划，所以现在，他可以义正言辞的来解释这一切。

“你们还是先看文件再做决定吧……我来自首或许是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或许也是出于愧疚……而且白衍和‘继宗联合’合作，是我逼迫白衍从中帮我执行的。白衍只是我在中国的一个傀儡而已，他做的一起都是我威胁的……我和他的来往资料和通话都在白衍家里。”

其实，证据中有部分是真的，因为他的确要求白衍帮他做了很多龌龊的事情，白衍也录音了，正好，那些被白衍录下来的证据现在可以作为帮白衍的一部分来呈现。

严咎浙听完他的话，颇为纠结，不久之后，才松开蹙着的眉头，暗暗道：“我们会对您提供的文件进行核实，应对……要是属实，那么殷老爷子，对不起了，必须依照相关的程序逮捕你，从现在开始，为了方便我们对你进行调查，您不得离开中国……之后我们会派相关人员去您家里取走您的相关证件。”

对于严咎浙所说的一切，殷老爷子没有二话，全然赞同，一切都接受。

这时，叶开也开口：“不满您说，那些证据的确是假的，很多录音我和白上将之间根本没有通过，殷老爷子手中的证据才是真实的。”叶开和殷老爷子相视一眼，眼里各有意味。

又解释一通之后，两人并排出了总检部。

殷老爷子站在原地：“我要去见见我的孙女了，我是一刻也不愿意放下她。”

叶开笑笑：“岫岩不是那么狠毒的人，他只是想救自己的父亲而已，并不是真的想伤害您孙女……殷老爷子，人啊，活到我和你这个年纪，就足够了……监狱里再见，希望那个时候可以探讨一下人生。”

像叶开和殷老爷子这样复杂的人，有时候对人生是大彻大悟的，所以看的也很开，但纠结的也很深刻。

如此时。

殷老爷子心里有着太多放不下的东西。

在进入车子的那一刻，泪水便从浑浊的眼睛汹涌而出，他这辈子对不起太多人，这都是他自个的报应。

见保镖给他递过来手帕，殷老爷子迅速的擦干自己的泪水，极力的让自己保持着镇定，看了一眼保镖：“元武，把手机拿出来吧，我和淇淇视频一下……”

随后，元武把手机拿出来，接通视频，当殷淇淇的脸出现在视频里的那一刻，殷老爷子笑的十分灿烂。

“淇淇啊，爷爷已经把证据递交上去了……你别着急，很快你就会被放出来了……爷爷很快也得接受调查了。”

可此时的殷淇淇根本就无法回应殷老爷子的话，她已经被打的奄奄一息的，头发全然披散在前，根本看不见脸，大冬天只穿一件薄薄的内衣，瘦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看起来惨不忍睹。

说了很久，殷老爷子终于忍不住哭了，他的孙女从小到大都没受什么苦。

“淇淇，你别着急，爷爷很快就来救你了……”

白岫岩似听到什么好笑的话：“哭什么？伤害别人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下场？呵呵……我在英华废弃工厂，你过来吧……不然你的孙女被我打死了没人收尸的……”他捏了一把殷淇淇的下巴，殷淇淇痛醒，披头散发的抬起眸子看了一眼视频，嘴唇淡淡吐出几个字：“爷爷，救我……”

她没想到的是那是她最后一喊，也是最后一次看到殷老爷子的脸。

（虽然写坏人要死，可我哭了……心里好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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