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小五伤势，不由得皱眉道：

“出手如此狠辣，是他俩兄弟干的吗？"

小五默然不语。

万南飞，怒道：

“他们干一次，也会有第二次、我现在就去好好教训他们，好让他们不敢再欺负你……！"

说着，万南飞掉头欲去。

突然，小五的小手抓着他的衣角，万南飞微微一怔，道：

“难道、你不想我教训他们？"

小五没回答，但小手仍抓着他的衣角。

“为什么？”

其实，万南飞早了解小五的脾性，根本不会回答自己任何问题。

果然如他所料，小五转身走回自己房去。

万南飞望着小五孤独的背影，目光渐渐柔和，叹道：

“真是一个懂事的孩子。"

虽然、小五没有说自己被谁打，但万南飞却不会就此罢休。

当晚，他命万君、万赦、小五来见自己。

三人来到父亲的寝居时，秋娘正在他的身畔，万南飞一见三人，转头对秋娘道：

“你先暂避，我有事情和他们谈谈……"

“南飞……”秋娘感到满不是味儿，不明白有什么事情自己不可以知道。

不过、秋娘也不坚持，她还是很听话的出去。临行前瞟了小五一眼，心想这孩子仍然如昔，没有什么表情。

其实，万南飞此次想教训自己两个儿子，但此事牵涉秋娘的骨肉，如她在场的话，恐怕不方便，所以才要她先避一会儿。

万南飞等秋娘出去后，刚刚关上房门，喝道：

“万君、万赦、跪下！"

他俩早作贼心虚，如今见父亲如此暴怒，更是脚下发软，双双跪下。

万君在万赦耳边悄悄道：

“糟了、二弟，爹爹知道一切？怎么办？"

万赦不忿道：

“这狗娘养的、居然向爹告密，真是恬不知耻……"

说着，狠毒的瞪着小五，小五却神色自若，也懒的理会他们。

二人虽是耳语，但万南飞早在全神窥听，一听下，不由的勃然大怒，叱道：

“放肆、什么狗娘养的……你们怎敢辱骂自己弟弟？就连你娘亲也一起骂了！"

万赦是不懂事的小孩，心直口快的反驳：

“不是吗？他是油瓶！"

万南飞见他冥顽不灵，怒不可遏，喝道：

“畜生！"

暴喝声中，粗壮的手掌、更拍在万赦的脸颊上，重重扇了他一个耳光。

一时间、万赦头昏脑胀，放声大哭。

万君哪见过父亲如此暴怒，也吓的目瞪口呆，说不出话。

万南飞道：

“我就是要告诉你们，小五早没了父亲，可怜的很，你俩应该视他如亲弟，三兄弟和睦，不应如此欺负他！"

万赦一哭难收，万南飞微带歉意，自觉出手重了一些，但有些话，他不得不说、遂道：

“倘若你俩再敢欺侮小五，为父绝对不会客气，一定会重重处罚你们。明白没有……？”

万君早怕得俯首点头，万赦则心有不甘，仍然哭个不停。

就在此时，一直不作声的小五蓦的张口，一字一字徐徐道：

“我、不、需、要、别、人、同、情！"

他的声音低沉，语调更没有半分稚气。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万南飞当场震鄂！

万南飞这才恍然大悟，这孩子不肯吐露半点真情，不是故意袒护他们哥俩，而是、他根本就倔强的不需要任何人同情。

这句话，蕴含着孤高、倔强、还流露着对世情的偏激，这样的话、绝不该出自一个年仅五岁的孩子口中。

这句话，也是万南飞听见小五说的……

第一句话。

此后，万君、万赦对小五更是怀恨，若不是惧怕万南飞的威严，恐怕他俩早将小五揍的死去活来。

话虽如此，二人还是尽量找机会难为他，有些时候，当小五经过他们的身旁时，二人总会故意的伸脚他绊倒，让他跌个头崩额裂……

有次、他俩更乘着四下无人，把小五推下园内池塘中，弄的他衣履尽湿，狼狈至极。

万南飞每次瞧见小五的情形，总会找两个儿子查问，只是他们一口否认，无证无凭，他也没法责备。

而小五纵然吃亏，也从来只字不提，更没有向秋娘、万南飞诉苦。

他也不习惯活在万家，他总是坐在万家的大门外，遥望着天空，呆呆出神。

在天空的深处，仿佛有一个他一直等候着的人、一个无论遇上任何变故，仍会了解他的知已。

可是，有谁会愿意成为他的知已？

时光荏苒，茫茫众生……

小五已经八岁了。

这三年中，万南飞对小五真不错，除了处处维护他，还特意为小五雇了一个塾师回来教导他读书认字，免的他与自已两个儿子聚在一起学习，易起争端。

然而，小五纵使在学习、还是一贯的一言不发，他依旧冰冷如昔，就连塾师也不敢强逼他开口。

他仿佛对任何事都毫无兴趣，但每当万南飞教导万君、万赦练剑时，他总是站在老远的地方观看，可是、当万南飞招手叫他一起练习时，他却远远的避开。

负责照顾小五的福嫂、也察觉这孩子不喜与人接近，小脸上常常盖着一层寒霜，令福嫂也不敢太接近他……

不仅福嫂，万家上下所有人一见他都回避，就像这孩子会带来不幸一样。他娘自嫁入万家后，仿佛完全忘记自己有这样一个儿子。

有时候，偶然在万家偌大的庭园中遇上，小五、秋娘也没什么话说，只是如陌路人般经过。她冷……

他比她更冷！

他像一座雪山冰雕，根本不像是一个活人。

这样一个孩子心中，到底在想着些什么？

谁知道？谁想知道？

也许，只有万南飞一个人想知道！

直至那一回，他终亦知道了。

那次，秋娘因何染上重病，一病不起，躺在床上有半个月、万南飞找了很多大夫，可惜、此病还是屡医不愈。

秋娘可怜兮兮的在床上苟延残喘，痛苦异常，人也昏昏沉沉。

小五静静的瞧着自己的娘亲*，目光中没有丝毫怜惜是神情。而身畔的万南飞却面露忧色。

万南飞神色黯然的对小五叹道∶

“小五，听大夫说，你娘亲……她……”

他欲言又止，声音有点沙哑。

“她……活不长，现下我只是用人参给她续命，也许……这数天内会……”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望着小五的脸，

但、他的脸没有表情，不带任何七情六欲。

他、徐徐走出房去。

两天后的晚上，秋娘病发。

万家的所有人，围着床上奄奄一息的夫人，都是神色恻然，但只有一个人仍未到来……

小五！

万南飞坐在床沿，紧握着秋娘的手，他环顾众人，没看见小五的踪影，转身问福嫂∶

“福嫂，小五呢？”

福嫂面露惭色，支吾道∶

“我不知道，少爷……两天前就不见了。”

“什么？”万南飞一呆，刚想追问下去，躺在床上的秋娘，虚弱的低唤∶

“南飞……”

万南飞附耳细听，只听秋娘仍在唤着∶

“君儿、赦儿……”

他不由鼻子一酸，这个女人对他两个儿子总算有心，濒死时还在叫他俩的名字。

万君、万赦听继母呼唤着他们兄弟俩，也是不能自己，眼角一湿，淌下泪来。

这些年来，秋娘纵然是后母、但也是克尽已能，关怀备致。

半昏半死间，秋娘梦呓般*，唤道∶

“小五……小五……”

万南飞脸色陡变，他想不到秋娘平常苛待自己儿子，此刻还会惦记儿子的名字。

难道、真的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秋娘叫喊的同时，不知哪来的气力，蓦的精神一振，双眸一睁，似是回光返照，目光即时流转，眼睛在搜索一个人……

一个她毕生为憾，却不能摆脱的人。

良久后，秋娘面露失望，对她身畔的万南飞，喘息的问道∶

“南飞，小……五……呢？”

她关心的，仍是小五！

万南飞不知对眼前快死的人说些什么，倘若他直言小五不见了，必会使她忧心，若不说，更不知从何处找他回来？

踌躇间，突听门边的仆人嚷道∶

“啊！好了，少爷回来啦！”

闻言、众人的目光、移向那个踏进房内的小五身上，只见小五一身的衣衫满是破洞，肮脏异常，这两天也不知去了哪？

秋娘见到儿子，惨白无血的脸庞、呈现出少许生气，可是、瞧他那身破脏的衣裳，却不禁若断若续的骂道∶

“你……你这……孩子，到底……到什么……鬼地方……玩耍……去了？”

她、他仿佛有宿世冤仇，此刻仍不忘骂他。

小五没回答，木然的站在榻前数尺处。

万南飞捉着他的小手，暗自用力把他拉近，低声劝道∶

“孩子，别意气用事，你娘……真的不行啦、好好的说几句话。”

小五被他强拉至床前，秋娘看着他那双冷冷的眼睛，道∶

“小五，你待我……总是如此的冷，你恨娘亲……么？”

她一直耿耿于怀的疑问，终亦提了出来。

小五悄无反应，但眼神中却闪过一丝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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