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秦泽阳冲上去一拳打在那个男人脸上，我才意识到，他就是林城。

当时我站在一边，眼泪稀里哗啦的流着，心就像是一个瓶子，被塞满了东西，堵得慌。一刻钟之前，秦泽阳他妈妈，也就是文阿姨遗憾的告诉我们，顾婉静生产过后大出血，正在抢救中。

文阿姨很清楚，对于一个癌症病人来说，生产以及产后大出血对她的病情该有多糟糕。

送她进产房的时候，我整个人都不太好，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悲哀，一种无能为力的悲哀。秦泽阳昨天下午从病房拉我出去，他无助地拉着我的手，一直走到走廊尽头，从来不抽烟的她问我借了烟，有点颤抖地点燃，他不会抽烟，刚吸了一口就呛得慌。

看着他落泪，我赶紧开玩笑圆场，“哎，不会抽烟就不要抽，眼泪都呛出来了，真丢人。”

其实我知道，秦泽阳他早就撑不下去了。我不过是主动帮他的哭泣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乔辰，我妈说，她明天的手术很危险。很可能上了手术台就下不来了，可要是拖延着，等孩子预产期的时候生，怕她身体受不了，她在你家，背着你和阿姨不知道晕倒过多少次了，就是怕我们抓她来医院所以不告诉你们，我妈看着检查报告一个劲儿的骂我。”秦泽阳哽咽着，呜呜咽咽的，就像是感冒了鼻子塞一般，听起来很低沉。

文阿姨是这家医院数一数二的专家，在胃癌这方面很有权威，她都做出这样的判断，基本上是无力回天。本来顾婉静的身体就不适合要孩子，可她坚持，倔强，谁也无法撼动的坚定。

很多时候我都在想，究竟是怎样一个男人，让这样一个疼惜都来不及的女孩子伤心失意至此竟然一点生存的欲望都没有。

可看到林城的这一刻，我发现自己想多了。我本以为传说中的林城应该是那种帅气霸道，浑身充满了一股凌厉的气息的，气场无处不在的男人，我甚至幻想过，林城是不是别人口中的霸道总裁。

而看看眼前的这个男人，消瘦，胡渣满面，面色憔悴，如果一定要用两个字来形容，那一定是邋遢。

被秦泽阳一拳打倒在地，他好像一点力气都没有，根本无力反抗的样子，倒在地上，只是眼睛铮铮地看着秦泽阳，抓着秦泽阳的衣领问，“婉静呢？婉静呢？”

一提到婉静，秦泽阳整个人都疯了，对准了林城的脸吹下去，站在一边的我都颤了颤，心想秦泽阳会不会把他脸打穿。可我又觉得，林城活该，这样的男人死不足惜，我都想上去踹两脚。

“我一早就打电话给你，可你人去哪儿了？她昨晚上开始就痛得不行，打了镇定剂才睡着，睡梦中一直叫着你的名字，可你人呢？你他妈去哪儿了？这些天你不是一直在掘地三尺的找人吗？我他妈真正告诉你人在哪儿的时候，你怎么不滚过来？”秦泽阳这铁打的汉子，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

进产房前，婉静都是昏迷的。睡梦中一直叫着林城的名字，秦泽阳看着，心痛不已，我思虑许久，跟秦泽阳说，还是把林城叫来吧，你看婉静都这样子了还惦念着他，冒着生命危险给他生孩子的关键时候他不出现能行吗？要是婉静在手术台上有个三长两短，这辈子脸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多遗憾！

秦泽阳说，可婉静说不想看见林城。

我苦笑，骂秦泽阳笨，“你看看她现在的样子像是不在乎的吗？要是她真的不在乎林城，谁他妈给他生孩子？顾婉静就是绝望到了极致，她就是不想活下去你还不明白吗？”

秦泽阳如梦初醒，迅速拿出手机打电话给林城，然后，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个男人竟然姗姗来迟。顾婉静给她生了一个女儿，一直处于昏迷中，还没机会睁开眼睛看一眼。

“我妈把我关起来了，我翻墙才出来的，秦泽阳，你告诉我，婉静在哪儿！她在哪儿！”林城解释说。

我这才注意到，他身上满是灰尘，手上还有蹭伤的痕迹。

秦泽阳愣了愣，然后接连不断的拳头往林城身上去。

“你够了！都是你，都是你害的她成现在的样子！林城，你简直该死！”秦泽阳咆哮说。

我怕出事儿，人一冲动最容易出事儿，两个人都是失去了理智的，更甚。我赶紧加了医生和护士过来拉开，秦泽阳被拖开，愤恨地看着林城，脸上全是无处发泄的气，他被人架着远离林城，无奈之下，一拳打到旁边的玻璃上，一瞬间，手上沾满了鲜血。

“你冷静点！现在我们都在等婉静的消息，你别冲动好不啦？”我上前去，脱下衬衣包住秦泽阳的手，然后麻烦护士和医生拖开他去处理下。

林城被放开，然后颓然地坐在一边。这个男人，脸上带着绝望和悔恨，那种木然的表情我该怎么形容呢？追悔莫及？悔不当初？

不，我想这世界上没有一个合适的词语来阐述他现在的状态。

“你先去看看孩子吧，因为发育不太好，又是早产，现在已经送去恒温室了，顾婉静千辛万苦生下你的孩子，你该去看看。”我站在他面前，有些厌恶地说。

不管怎样，我觉得，让一个柔弱的女人承受这么多，林城就不是个好男人。

“她.......她怎么样了？”林城慢慢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十分迟疑的问我。

那种迟疑，是一种害怕的希望的交织，纠缠。

我怅然地叹气，说，“正在抢救。但是文医生说，醒过来的几率不大。”

听了我的话，林城是那种表情，嗯，我想想怎么描述。额，就是那种，看透了的绝望和失落，没有泪水，只有满脸的悲戚，还有无助。

因为我站在婉静这一边，所以无论如何，我都没觉得林城可怜。我甚至觉得，他可恨。

给林城指了手术室的方向后，他迈着沉重的步子往那边去。我赶去医生办公室看秦泽阳，他已经处理好伤口，靠在医生的办公桌上，把脑袋埋进去。

“好了，我们过去吧，一起等着婉静的消息，给她加油打气。”

为了避免一会儿继续打起来，我提前给秦泽阳打预防针，“一会儿你别再动手了，我也觉得林城可恨，可你想啊，他就是个人渣，你干嘛动手？不觉得掉价啊？”

秦泽阳沉默，微微点头。

手术室外我们一直等着，看着手术室亮着的灯，所有人的心都在煎熬，煎熬，煎熬。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等来的，是文阿姨焦急的脸。

她拿着单子出来，看着缩在一边的林城，十分严肃地问，“你是顾婉静的丈夫？”

林城像是看到了希望一般，眼睛亮了起来，点了点头，哽咽地说，“是，我是。”

“签字吧，我们现在要给她做胃部切除手术，会切掉三分之一的胃，但是，手术是存在风险的，成功率百分之二十。”

“胃部切除？什么意思？不是产后大出血吗？”林城瞬间紧绷的神情让我恨不得上前去扇他巴掌，我拽着他一下，说，“顾婉静有胃癌，晚期，切除手术是必然的。”

然后林城整个人都愣了。他手里抓着签字笔，不停地发抖，不停地发抖，然后眼角滑落两条泪痕。

“赶紧决定，现在是争分夺秒的时候，你别磨磨蹭蹭，现在才开始思考，早做什么去了？为人丈夫，难道你就一点异样都没发觉？天天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要是你什么都没发觉，可真够悲哀的！还让她生孩子，你们男人真是........”

“林城，你签不签？不签我签！”秦泽阳看不下去，上前抢林城手中的笔，可林城抓紧了，不给，说，“我签，我签.........”

文阿姨使劲儿拍了下秦泽阳脑袋，骂说，“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叫你理智点！”

秦泽阳悻悻然低头。

文阿姨拿着签好的单子匆匆进了手术室，我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等待。

顾婉静是个很不错的女人，她的神情总是淡淡的，跟水一样，很清澈，但是你看不清她究竟有多深。我总觉得她的眼睛里写满了悲伤，是那种化不开的悲伤。在我家住的时候，我很惭愧，秦泽阳当初托付她给我是要我照顾她，可分明是她照顾我更多。

她时常坐在沙发上发呆，然后一个人流眼泪，我和秦泽阳都知道，要不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可能她早就选择了一了百了。

我问过秦泽阳，顾婉静究竟经历过什么？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让一个风华正茂的女人没有一点点活下去的欲望。

每次看着她对我笑，或是淡淡一笑，或是莞尔一笑，我都觉得心里紧紧的，有种害怕她笑容化掉的感觉。

看到她，我才明白，秦泽阳这些年一直没有女朋友的原因。我看得出来，这世界上没有一个女人，能比顾婉静更让人心疼。至少我见过的，没有一个人能有顾婉静身上那种让人心疼怜惜的感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