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金蝉脱壳

午后大卧室的床上，韦成穿着睡衣刚刚醒来的样子，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满意地捂嘴打着哈欠。在床边，于新格捧着一杯号称“销量绕地球一周”的香飘飘奶茶喝着。两人就着夏日的暖阳与不易的闲暇，聊着最近的种种遭遇。

“你的意思是说，你是一个业余侦探，来保康县是因为你接了一个委托。而这几天你和你的委托人在一起，你的委托人中途撤销了任务，并且把你带回去软禁了起来。”于新格在听完韦成的叙述后，很不容易地梳理出了事情的经过。

当然，韦成在叙述时简化了很多内容，也隐瞒了一些不应该让她知道的。

“是啊，我不能联系你们也是委托人的要求，所以我手机总是关机。”韦成侧身伸了个懒腰，看见纸杯里飘出缕缕热气打在女孩儿睫毛上，有种想帮她吹走的冲动。

“那你又是怎么从软禁里逃出来的？嗯……想到你早上的装扮，我就觉得蛮有爆点的！”于新格兴奋地点了下头，顺便吸了口香甜的奶茶，微微烫嘴。

“这件事啊，说起来就是本少爷太聪明。一招金蝉脱壳，就逃了出来！”韦成刮了下自己挺拔的鼻子，很臭屁地自夸一句。于新格翻了个白眼，表示无力吐槽。

“说道这段，就不得不提一下那个旅店前台收款的姑娘，就是我之前提到和我第一次见面有争执那个女孩儿。”韦成再次仰面朝天地躺着，思绪又回到了那个晚上。

蓝色的床头灯照着幽暗的沉默，女孩终于吸完了第二支烟，再次将熄掉的烟蒂砸在地板上。她看了一眼表情略显慵懒的少年，他似乎没有着急，或者说，他胸有成竹，认定了自己会帮他。这种感觉很不好，尽管是合作也有种被利用的心理弱势。

实际上，韦成心里也很急。如果房间很亮，女孩就可以看见眯眯着眼睛昏昏欲睡的少年双手狠狠地抓着床单，手心全是汗液。

终于，韦成看见女孩看了一眼自己后安静地下了床。悄无声息的脚步，悄无声息的背影，恰如她刚刚出现的状态。她天生适合在幽暗下行动，就像一只灵活的黑猫，你看不见她的动作她却可以看到你的表情，只是偶尔猫咪也无法隐藏自己悲伤的掠影。

“光着脚真的没关系么？会着凉的。”韦成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女孩在开门的瞬间回了下头，韦成看不见她的表情，她也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地关上了门。

女孩的确没有穿鞋，她也这样习惯了。记得以前在孤儿院，被同伴们欺负。鞋子被从屋子的一端扔到另一端，大家哈哈地拍手笑着，喊着“好球！”。她不敢向他们要鞋子，也羞于结结巴巴地祈求他们，就只好光着脚。她当然不敢报告阿姨，因为阿姨帮她要回了鞋子，下回被抢走的就是衣服裤子之类的了，光脚总比光着身子强。

听着自己脚掌踩在地板上发出闷闷的“噔噔”声，她瞬间有种莫名的安心，一路下了台阶来到一楼。徐龙的房间没有上锁，里面的光头汉子正打着呼噜。很显然徐龙没有对韦成的包太过注意，只是把包和窗台上一些脏衣服放在了一起。

女孩进了房间，几乎没有任何声音。她知道那个包的位置，是之前进这个房间时发现的，她也是因为这个包认定徐龙只是因为某些原因对韦成毕恭毕敬，现在韦成似乎对他没用了，所以他也不在乎韦成的东西了。

女孩拿走了包，离开了房间，径直奔到前台。因为夜深人静的关系，前台值班的姑娘正睡得踏实。

“阿珍！阿珍！”她摇了摇趴在桌子上女孩的胳膊，女孩把头抬了起来，有些疑惑。

“阿珍，我一会儿要出门！记得给我留门！”

“哦……又出去疯……贱货……”阿珍断断续续地咒骂着，继续趴下了。

她旋风般的回到楼上，打开了韦成的房间。房间里少年上半身穿着女式黑色蕾丝短袖衬衫，下面用黑色蕾丝短裙蔽体，正在幽光下展示自己优美的身段。

“我靠，你可以的，我衣服你穿了这么合身！可是头发怎么办？”女孩惊讶地感叹着。

“把你手里的包给我！”韦成低吼了一句，然后一个包飞到了他手里。韦成熟练地拉开了包，从里面掏出一个头套，麻利地套在了头上。

“你可以的……太专业了。除了没有胸简直是我在照镜子。”女孩继续赞叹着。

“没时间给你吐槽了，继续按我的计划进行。把这些纸和破衣服全点着，就在地板上点，弄得烟越大越好，火越小越好！我现在出去，大约10分钟后，你给前台的女孩打电话，说你刚出去不久发现旅店着火了……”韦成奋力地解释着这个计划，说的面色通红。

“然后他们急忙跑到这个房间，我会事先躲到衣柜里，趁乱再出来。他们问到我，我也可以说我才刚刚回来。我会在你离开后反锁上门，他们只能撞门。这样就制造了你伪造火灾逃脱，我只是个路过的目击者而已的假象。”女孩接着说着，边说边把那些废纸破衣服踢到一堆儿。

“哦，看来我不需要解释什么了。你很聪明！谢谢了！真的拜托了！”韦成拎起包准备出门。他走到门口，停了下来。

“毕竟认识一场，你叫什么名字。我叫韦成，成功的成。”

“万琴，百万的万，琴棋书画的琴。”

4.某个节点

“李玉章，陈忠宝，杨子琴……”窗口里的白大褂女人妆容油亮遮不住眼角的皱纹，红色指甲的左手象征性地拍了拍微微张开的嘴，无聊到疲劳的样子。然而窗口外的人们早已把拍好的队破开，杂乱的聚在玻璃窗前，女人瞥了一眼面前茫茫多的人头，长处了一口怨气。

“大夫！刘建！刘建的！”正对着窗口缺口的中年人手里挥舞着一个写写画画又盖着红章的单子，面色焦急。他并没有注意到他身边的人都皱着眉头愤愤地看着他，尽管还没有人高举道德的牌匾骂他“没素质”。

“耳朵不好使啊都！我都念了两遍了！就几个人听到领片子的？我不念了，都给我报号！”女人拍了拍自己手下的片子，扫视了一眼玻璃窗外众人焦虑的神情，语气中透着不耐烦。随后人群中便有了一阵阵不忿的抱怨，诸如“态度真差”之类的批评夹杂着时隐时现。

“178！178号！”刚刚被冷眼相对的男人大声地喊着自己单据上的编号，女人挽了挽白大褂的袖子，手指飞快地翻着片子，动作看起来高效且专业。

“95号！”

“203号！”

大家看到先喊号的男人已经如愿拿到片子，就争抢着喊着自己单据上的编号。

这就让站在人群外的韦天天有些头疼。

作为一个生存在制度与规矩下的成功女孩，韦天天并不是怯场，她只是感到很心烦。一帮哄式的做法毫无规律可循，加入其中只会使她感觉自己很蠢，沦为小市民之流。

手心里的单据红色章印略显模糊，她低头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气还是没有挤上前去。在这个拥堵的取片登记窗口边上，就是外科手术区，地下一层的肃杀气息在明晃晃的灯光下愈发凄冷。走廊里空空的塑料椅子，地面反着明光。韦天天看了一眼眼前的喧闹，又看了一眼旁边手术区里的空明。感觉像是两个世界。

她晃了晃脑袋，想把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去。

今天早上她5点起床，就为了提前排队到取片处取昨天给万书拍的脑部磁共振片子。韦小姐看着病床上熟睡的少年，细心地帮他拉上被子。洗漱完毕后她就离开了病房，一边坐电梯一边盘算着取完片子要买什么早餐吃。

然而一切并不是按计划进行的。说好的6点窗口开始工作，六点半工作人员才拖着困倦的步子赶来，在众人不耐烦的注视下抱来了一大捆片子。妆容浮夸的中年女人读起了名单，声音绵软带着唐山的口音，听起来像是喉头窝着一口痰。本来排队的人们像是看到了施粥铺的难民，涌上去生怕听落了自己要找的名字。

我这是……在做什么呢？

韦天天突然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把生活过的很琐碎，甚至有些身体力行的操劳。从来都是随性自在的享受生活，在公司里要喝杯咖啡招呼助理就可以，甚至不用过于说明少糖多奶助理也不会搞错。在家里想做饭就下厨做点自己想吃的，不想下厨也有上门的外卖。总之权利与钱财一直不是她所刻意争取的，因为她自信那些东西会找她。

这些……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如果没有那场车祸，韦小姐现在应该在餐桌前吃着土司喝着热牛奶，手边的经济时报上写着她早就预感到的现实，一切尽在掌握。

是的，就是那场车祸，她遇到了万书。带着要负责到底的态度，到渐渐地同情那个被自己害的失去记忆的少年。感觉除了亲人闺蜜之外，自己对万书真的好的过分。

这感觉就像有人突然跳进你的生活，你接受的责无旁贷，接受的坦坦荡荡，接受的全心全意。于是你做了自己也觉得很疯狂的事，等到某个时间节点，焦躁不安侵入内心，你回过头发现了面目全非的自己。你会讶异——原来我也可以这样。

“原来……我也可以这样……”

韦天天低着头，单据上的红章依旧模糊，拼命看也看不清。她喃喃自语，感到拥挤的人群离自己很远，喧哗声也很远。

“唉，那个小姑娘！你是不是取片子的？”很突兀的招呼把韦天天拉了回来，抬头时却发现周围人们走来走去忙着自己的事情。刚刚空旷的手术区走廊有个医生推着一张病床，病床上一动不动的老人被散发着枯萎的气息。原本应该拥堵的窗口此时空无一人，大家似乎都取完了片子离开了。

“嗨，这丫头，我问你呢！你把单子给我看看，你是不是取片子？”女人油光满面，眼睛看着韦天天，边喊边敲着玻璃。

“哦，对，万书。”韦天天回过神走上前去，递上了手里的单据。

“你来错窗口了，你这个是磁共振片子，应该去那边的窗口取。我们这个窗口发CT的片子。”女人把单据还了回来，指了指另一个方向，疑惑地看着这个有些发呆的漂亮女孩。

“好，谢谢。”韦天天有些脸红，迅速转身离开了。

怀疑自己真是件蠢事，我怎样又或是做了什么，我都还是我，干嘛让自己陷入混乱的想法中呢。韦天天边走边想着。

突然感到口袋里一下震动，她顺势掏出了手机，点开了新信息。

天天，你最近怎么不联系我了，你和赵明鑫和好了么？我最近还不错，开始兼职经纪人了，接手了一个相当棒的妞儿，我敢保证你听过她但是你猜不到。看到短信回我啊，让我知道你还活着！

韦天天打了几个字，然后一口气删掉，放回了手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