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到男人，永远是一个缓慢的过程。或许七绯最为不甘的事情就是，明明萧清绎已经有了这么多的情史，为何终究没有被磨砺成一个有担当的男人？

最后，竟还是她以苦痛，换得他的成熟。而她以为守得云开见月明之际，居然又已经是不得不分开的时候。

这样想着，七绯全然未觉她的枕头已经被泪打湿。待到头越来越晕的时候，看了看时间，果然已经是早晨六点。

宓家的三餐有准确的时间，所以就算再怎么不舒服，七绯还是起床了。洗了澡，精神似乎好了许多。走到桌前，顺手拿了盒子里的阿胶糕。

如焦糖般浓郁的甜在七绯舌尖化开，带着她已经逐渐习惯的苦涩。看着那精致的盒子以及周围的陈设，七绯脑中浮现宓安沉平日里温和的样子。

不得不说，某些时刻，宓安沉真的算是个完美的男人。然而昨天在“安”发生的事情以及回家后的异常，七绯还是无法接受。

去了餐厅用餐，宓安沉居然也在。虽然是洗过澡，但他眼睛里的红丝显然是没睡好的征兆。

“少奶奶。”林叔打着招呼，然而宓安沉却只是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在桌旁坐下，享用着林叔精心准备的早餐，七绯的胃与人，才算是渐渐活了过来。而宓安沉今日的神情阴郁地怕人，早餐也没有怎么动用。

比这些更让七绯在意的是，今天宓安沉没有去上班。

“少奶奶，林小姐来了。”Allen扶了扶耳机，恭谨地看向岑七绯。林小姐是宓安沉给七绯请的钢琴老师。

七绯点点头，正准备起身，肩膀已经被人按住。耳畔是宓安沉没有温度的声音：“今天的行程推掉。”这话显然是在吩咐Allen。然而，又怎么可能不是说给她听？

“好的，少爷。”Allen没有丝毫的犹豫。这个家里，能做主的，终究只有宓安沉一个。

七绯没有问为什么，也起不得身。待到宓安沉终于松了手，七绯以为她可以回到书房去。

然而。

“过来。”丢下这冰冷的一句，宓安沉已经走向了卧室。

躺在床上，安沉拍了拍身侧的位子，七绯没有迟疑，顺从地躺了过去。身体刚触到软软的床，安沉的手已经探了过来。

男人总是有脱衣的天赋，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七绯已经被剥了个干净。

趴在床上，七绯的神色空茫。安沉的手在她光裸的背上游走，而后停在了某处。沁凉而潮湿的感觉，而后便是逐渐燃起的灼热。

“痛？”安沉的声音闷闷的，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

“不痛。”七绯的声音很低。只是，身体暴露在空气里，似乎有些冷意难以抗拒。以至于，说完了话，七绯竟有片刻的瑟缩。

而后落入一个滚烫的怀抱，紧贴着七绯光裸的背的，是安沉宽阔的胸膛。“对不起。”轻如幻觉的声音。

“是我不对。”七绯嗅着脊背上药膏的清香，轻轻叹息。他的举止，确实吓到了她。但是，被嘴上海誓山盟的男人打，她也不是第一次。

更何况，昨天她的呕吐，本来就是那么伤人的事情。虽然她并不确定，他是不是因为这个生气。

听得她那句“是我不对”，安沉的眼神又黯了黯。他不是没醉过，也不是没有在醉酒的时候和别人亲热，然而嫌弃他的，甚至嫌弃到呕吐的女人，只有这该死的岑七绯一个。

“是你不对。”安沉将她抱紧，隐隐有控诉的意味。“岑七绯，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比你更讨厌的女人。”

“你不是一直讨厌莫清洛？”七绯的声音凉凉的。这样的话，他对莫清洛和简笙都说过。

一片静默。许久，安沉才在七绯白皙的肩上印下一个齿印：“平时也不见你这么伶牙俐齿？”别说是伶牙俐齿，她岑七绯就没怎么主动和他说过话。想到这里，安沉的眼神又是一冷。

“我不敢。”七绯的声音像是一滴水钻入海绵，轻快得让宓安沉无法判断，她是不是真的说了这样一句话。

抱着她，在她的脊背上印上温柔的吻。避过她身上擦过药膏的淤青，宓安沉的小心翼翼，让七绯不敢妄动。没有谁，可以妄自打断他人突如其来的温存与认真。

然而安沉最终也只是亲吻。一如往日，流连着她的每一寸肌肤，却并没有在她的身上烙下吻痕。

“七七，你是我的。”这突然的亲昵，让七绯霎时惊醒。这句话何等耳熟。曾几何时，石清流也在意乱情迷之际说过，然而，七绯说了什么？

“我是我自己的，不属于任何人。”那日她的回答，让石清流怔忡了许久。

再后来，就是她的第一个男人，萧清绎。那天，他那样霸道地抱住她，却又透着让人心碎的小心怜惜。“七七，你是我的。”

“我是我自己的。”七绯一如在石清流面前的坚持。

然而，萧清绎只是了然的一笑，而后奉上一个不熟练的吻。“那，我是你的。”

七绯以为，萧清绎在这句话开始，便把他许给了她。然而，男人的每分誓言，当时都是真心。可以后，谁能保证一定不会变卦呢？

心灵鸡汤里老是说：不忘初心。然而人生若只如初见到底只是不可追的柔情，若是真的落实到现实里，在她看来，大概就是说，莫要以日后的龃龉，推翻最初的真心。

所以，纵是到了今日，七绯仍然相信，很久很久以前，萧清绎是真心的。虽然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不该忍却还是忍气吞声了的事情，但到底，在最后的最后，他还是找到了他自己。

这是个男孩变成男人的过程，然而正如那些谶言里所说的，让他成长的，总是不能同他走到最后。

那么，宓安沉呢？

宓安沉的手放在了七绯腰间，以这样亲昵的姿态，酝酿昨夜缺失的安眠。

看着宓安沉修长的手，七绯知道，这双手比看起来有力量的多。宓安沉，始终是个男人。他有着成熟男人的睿智，也有着如今年轻人没有的杀伐决断。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商场上让人怕着敬着的男人，居然也有那样孩子气的一面。

这个世界上，只有孩子气的人，才会无处安放真心。所以宓安沉虽然那么光鲜亮丽，但在有关家庭和爱的世界里，也不过是个一直流浪的可怜人。

游走在那些男男女女之间，却偏偏找不到自己的真心。以肉体空虚的欢愉支撑整个身体，最终又能得到什么？那些以爱之名的虚荣？以及午夜梦回的酒醉。

七绯不知道那个被称为雪儿的女人为什么会疯狂地逃离这里。但是她很清楚，这个世界，一旦逃离，是没有人想要回来的。

从前，她以为，爱才是世界上唯一的道德。所以就算托付了终身，她也不曾后悔。为了真心而奉献的肉体，起码是灵与肉最大的和谐。而之于其他条件所选择的欢爱，只不过是一场献祭。

然而，这个世界时时刻刻都在叫嚣着“金钱至上”“看钱，或者看脸”要么就是“自爱是懂得给自己最好的”。违背本心有多好她不知道，有多难快乐，她倒是清楚得很。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把道德的尺。而违背本心的选择，就是七绯所痛恨的欺骗。也许，这就是她始终执拗的原因。就像是雪儿，或者该叫她万俟静漪，她的道德，大概就是对万俟洺涣恒久的推拒。

明明不是亲兄妹，明明彼此有感情，然而跨不过心里的那道坎，再多的深情，也只会酿成心里的愧悔。

耳边响起宓安沉均匀的呼吸，难得的安宁。听着这样的声音，七绯竟也渐渐有了困意。

许是觉得太热，熟睡的七绯不舒服地翻了个身。动静不小，然而两个人都没有醒。只是宓安沉在七绯翻过身之际，又下意识地，重新将她揽到了怀里。

“七七。”宓安沉咕哝着，追寻着那梦里的香味。“我爱你。”

午饭的时间到了，两个人并没有醒来的迹象。林叔和Allen坐在桌边用餐，眼睛里有着心照不宣的笑意。

安沉比七绯要早醒，纵是如此，他也已经睡到了下午四点。夜半的时候，他早已吐空了胃，早上也没怎么吃东西，此刻正饿得难受。然而看着七绯的睡颜，他到底是不忍心将她惊醒。

静静地用眼睛描摹着七绯的轮廓，安沉的眼睛愈发柔和。七绯不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却是他唯一想要得到的那个。睡着的她，就像是俗气言情小说里常说的“像个天使”。

纵是再看不上那些傻里傻气的内容，安沉还是觉得，这话说得一点没错。熟睡的七绯，仿佛被镀了一层神性的光晕。

最初的最初，她本是多么净澈的存在，可偏要为了个不值得的人，落入尘埃。安沉轻叹了气，一如那些个她熟睡的夜，在她的额上印下一个吻。

岑七绯，你永远不知道，你对我来说有多美好。还要多久，你才能发现，比起我对你的爱，萧清绎的感情充其量只是无能者的欺骗。

他给不了你无忧的人生，也不能带你环游世界。唯有我，可以给你，我对你许诺的一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