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家夫妇的事情暂未解决，所以纵然宓安沉心里有无数想法，但终还是忍了下来。现在带七绯出去，她定然是不肯的。所以那些增进感情的谋划，也只能暂时缓一缓。

虽然这件事对宓安沉来说是有点遗憾，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这场团聚让七绯变得柔软了许多。

如果岑家夫妇是她的精神支柱，那么宁孟恒一家就是岑七绯的软肋。哪里才是要害，宓安沉清楚得很。

因为是举家迁移，所以宁孟恒夫妇的生意也多少受到了影响，然而宓安沉这样大方，又怎么会让他们为生计犯愁？以七绯的名义与宁孟恒合作，自然，说是合作，但几乎包办了所有。

而宁孟恒明知道宓安沉这是在接济，但想到七绯，他也只能接受。宓安沉的事迹，他多少也知道些。七绯与他的结合显然不是什么稳当的婚姻。所以若是能够为七绯讨来日后生活的保证，他也不介意当一回小人。

“你是我的妻子，自然要有些财产傍身。”宓安沉从背后抱住安静的七绯，声音温存。“也许你会觉得我强势，但我也只是想为你铺路而已。”

为她铺路么？七绯并不能完全理解他的用意。她和他在一起，没有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也更没有什么机会去花钱。所以，宓安沉到底是在给她铺路？还是在为她以后的生活留退路？

如果都不是，那么宓安沉就是为了他自己。因为他的身份不容许他有一个一穷二白的妻子。

“你这是不想理我？”安沉摩挲着她腰际的肌肤。“岑七绯，不乖是要受惩罚的。”

“没有不想理你。”七绯声音有些涩。“我只是总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宓安沉将她扳过来面对自己，凝视着她的眼睛：“你不是不知道说什么，你是把自己封闭了起来，本质上来说，还是生无可恋。”

“我没有。”七绯下意识地辩解。“爸妈的事情还没有解决，我怎么会生无可恋。”

安沉弯起一抹淡笑，一字一句：“所以岑七绯，你现在活着也只是为了你爸妈而已。”

这已经全然不是他欣赏的七绯。他欣赏的那个人，有着不染片尘的超然，有着心怀天下的大爱。可那个岑七绯，已经死了。现在的她，已然失了魂魄。

七绯没有回答，自然也没有否认。宓安沉说得没错，这种状态听起来就很讨厌，可是她就是走不出这份压抑。

“岑七绯，你觉得婚姻是什么？”抱着她，望着深沉的夜色，宓安沉的声音很低。城市里已经看不到什么星星，但仅是这样的夜色，也足以让人沉静。

“我不知道。”七绯垂了垂眼睛，声音有点低。

“说谎。别总是用不知道来回避，岑七绯，你心里有答案，不是么？”宓安沉松开了她，与她并肩而立。“坦诚些，已经没有什么好瞒着，我们足够知根知底了。”

“我倒是不觉得有多了解你。”七绯叹息。“但是的确，你大概知道我所有的事情。”

安沉没有看她：“我没有那么复杂，如果你不那么怕我，了解我也并没有那么难。”

七绯沉默。怕，是的，她怕他。像是小的时候怕老师，工作的时候怕领导，这是一种从身到心的威压。

“所以，说说吧，岑七绯，你觉得婚姻是什么？”

望着黑夜里零星的灯火，七绯深吸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在以前，我觉得婚姻是彼此扶持，是陪伴。世界上最爱我们的永远是父母，但是父母总有离开的那一天。如果没有新的精神支柱，那么那时候只怕也没了活下去的勇气。”

“我也没有父母，但是我没有寻死。”安沉接口。“你知道为什么么，岑七绯？”

“不知道。”七绯答得老实。“听起来，你很爱他们，不是么？”

“是的，我很爱他们。但是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还有许多事情没有体验，还有没有等到的人，所以岑七绯，这大概是我的精神支柱。那么，你呢？你为这将来的一天，做了什么准备？”

“以前我很想结婚，倒也不是因为感情需要，只是想要有个寄托。家庭会成为我的责任，婚姻会成为将我锁在尘世的枷锁。如果走运一点，我会有一个彼此相爱的丈夫，那样我也就有动力去活，如果没有也没关系，我们可以有个孩子。母亲总是爱孩子的，为了孩子，我也能活。”七绯的声音愈发低落。

“那么现在呢？你的想法改变了么？”安沉没有去评判什么。

“我不清楚，也许是没变，因为觉得还是这个道理。但也许是变了，因为这些话并不能给我力量。婚姻，不是每段婚姻都可以彼此扶持，就像也不是每对夫妻都会有个孩子。”安沉感觉到她的颤抖。

“七绯，你诚实地告诉我，是不是我们的婚姻，不能给你任何安慰？”他不想问得这么直白，但是有些事情必须要有个答案。

“你救了我，救了我的家人，你给我的，比安慰要多得多。”七绯抬眼看他，神色空茫。

“这不是旧社会，不是我对你有恩，你就要以身相许。岑七绯，我娶你，是因为我想要娶你。和那些所谓的恩情无关。”宓安沉提高了声音。

“可是，如果不是因为那些事，我们又怎么会在一起？”七绯的声音轻如飘絮。

宓安沉怔住，而后唇边浮起一丝苦涩。是啊，如果不是当初的事情，她又怎么会嫁给他呢？她有深爱的萧清绎。在那些坚持面前，他的金钱和权力都没有用。

没有被金钱诱惑过的人，永远可以那么清高。没有被生活逼上绝路，那些钱对她来说永远都不重要。

“好吧，我必须承认，是我乘人之危。但是如果这是唯一能使我得到你的方法，那我不后悔。”安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是我想要的，岑七绯。”

“因为我不贪图你的钱？还是你想救我，又恰好缺一个顺从的妻子？”七绯一方面坦白着，一方面又害怕激怒他。

“贪图我的钱？岑七绯，你觉得我介意为你花钱么？”安沉轻笑着。“你不要我都会给的东西，我会在意你向我要么？”

“你会在意。”七绯很是平静。“宓安沉，你不会选择让你觉得危险的事情。你不会把一个贪财的人放在你的身边，不会让她走进你的婚姻。因为，那也不仅仅是婚姻。”还牵涉到一笔天文数字的遗产。

“还有比选择你更危险的事情？”宓安沉还是笑。“如果我是觉得你不会宵想我的遗产，那起码说明钱对我来说很重要。但是岑七绯，为你花钱，我好像比其他的伴侣更不介意。”

“而且你也说了，走进我的婚姻。我不觉得我是容易轻信别人的人，可为什么我会信任你？明明你心里没有我，不是么？”宓安沉盯着她慌乱的眼睛。“至于顺从的妻子这种话，你觉得我这这身份，还有多少人会选择违抗我？”

“最后，关于救你那件事。岑七绯啊，我为什么会及时出现？因为我一直在关注你。我为什么关注你，因为我喜欢你。如果只是爱惜你那条小命，我又何必去花那么多钱替你家人还债？没有必要，不是么？”

因为我喜欢你。岑七绯怔在那里，努力地消化这句话。如果是说现在想宓安沉喜欢她，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因为就算是不喜欢，相处之后的习惯也会让他误以为是喜欢。

可是，那时候？她不信。但是如果不信，还有比这种说法更合理的解释么？

“我不知道，”七绯有些慌乱，“我、我不觉得。”

然而宓安沉伸手覆上了她的唇。“还是别说出来了，没准儿我会伤心。”

七绯低了头，似是要极力平复自己的心绪。

“你的确是不知道，岑七绯。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但这不带表它们不存在。”宓安沉反常地平静。他以为他会紧张，但事实上开口之后，他反而前所未有的镇定。

“什么时候？”七绯问着，但是开口之后又后悔了。这种话，是多么不合适啊。

“你觉得呢？”宓安沉不答反问。

“我显然没有觉得，甚至没有觉察到。”七绯一脸尴尬。“但是你这样说，大概是那次在飞机上见面吧。可是这不合理不是么？谁会对一个哭哭啼啼的丑丫头一见钟情？”

“按照你那种逻辑，别说一见钟情，我对你日久生情都不可能。七绯，世上没有那么绝对的事情。这也正好反驳了你此前的话。你这个丑丫头，就算是不哭哭啼啼，也不会是适合我的人。”

“所以？”七绯很是费力地追问。“是那时候么？”

“很遗憾，并不是。更遗憾的是，我不会告诉你，因为这是我的秘密。”安沉微笑，而后走近她。“不过，我丝毫不介意告诉你，我选择你时，并没有考虑过你会不会变得完美。”

“喜欢你，才是致使我选择你的那个变数。这也恐怕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危险的决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