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晚宴之后，七绯多少有些恍惚。宓安沉列出了一串数据，解释此举可以帮助多少孩子。看着邮件里一张张美丽的图画，七绯彻底湿了眼睛。

“谢谢。”最终，她只是挤出这样的词语。

“真傻，和我说什么谢。”安沉笑着，摸了摸七绯的头。“卡不是早就给你了？以后，你喜欢做什么，尽管去。”

七绯看了看宓安沉，终究还是垂下了眼睛。尽管去？她的行动从来不自由，能去得到哪里？

明明今日做了件善事，然而七绯夜里还是被噩梦惊醒。“小宝！”她尖叫着坐起，满脸是汗。

“怎么了？”宓安沉被这凄厉的叫声吓醒，却是第一时间把七绯揽入了怀里。“做噩梦了？”什么梦能吓成这个样子？

七绯脸色苍白如死，看着他的眼光里似乎彻底没了焦距。

小宝？宓安沉回味着这个名字。所以，她竟是梦到了她那个无缘的孩子？想到这一点，他不由得将她抱得更紧：“只是个梦而已，都过去了。”

然而七绯只是痛苦地摇着头，摇落了一地的眼泪。一切，都是她自己造的孽。所以，落得如今这种下场，到底是活该吧。

后悔么？她问自己，却竟然说不出一个悔字。莫说当初身体已经坏成了那个样子，就算是健康的，她又真的做好准备了么？

是她太自私，总是为自己考虑。害怕父母知道会失望透顶，害怕没有成熟的萧清绎不能成为她的依靠，害怕怀孕这件事本身，于是，就做下了那样罪孽深重的事情。

孩子，是我对不起你。所以你怪我，也是情理之中。只是，我亲爱的孩子，如果再重来，也许我还是会做那样残忍的决定。所以，也许唯一的过错就是，我不配成为一个母亲。

七绯眯了眯眼睛，想到梦里孩子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他用颤抖的声音问她：“我不是你们爱情的结晶么？你们为什么不要我？”

对不起，对不起。她一直重复着这句，目睹着他的伤心。只可惜，时如逝水，永不回头。那些是非对错，也早已被时光拉成不可逆转的永恒。

眼泪一颗颗砸着，她承认她不够勇敢。即便满心的悔意，却做不出什么决定。

小宝，妈妈这么没用，你一定很恨妈妈，对么？

枯坐了一夜，七绯神思恍惚极了。有些事，虽然过去的久了，可也是永不会忘的。

七绯是信佛的，虽然未见得懂得佛法的精妙，但是心也究竟有几分诚意。而偏偏，在这样绝对抨击堕胎的宗教里，她做下了那样的决定。

堕胎的果报，她听了太多遍，也早已从最初的恐惧变成如今的认命。

被抛弃的孩子是无法超生的，他的婴灵会生生世世的跟着自己的母亲，只为让她得到报应。而那段舍弃了他的感情，也会逐渐千疮百孔不得善终。

这种言论，不管别人信不信，七绯是信的。所以这些年，虽然她没有说，萧清绎以及宓安沉从来不知道这些，她心里到底是难受的。

虽然只是小小的胚胎，可到底也是条鲜活的生命。只是如今，说这些对不起，又有什么用？

一天下来，岑七绯消沉极了，宓安沉见了，眉目里也尽是忧心。七绯开始诵读《大悲咒》，只为能让自己积下功德，回报给那个可怜的孩子。

孩子，我忽视了你那么久，却其实从未忘记。只是我太怯懦，总是不敢给你一个交待。如今，妈妈不会再逃了。

不眠不休了三日，七绯终于还是垮了精神。宓安沉看着逐渐委顿的七绯，终还是抢身过去，将她揽入怀里。

三日来，宓安沉没有干涉她，不曾打扰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任由她沉浸于无望的悲悯。

不是不想管，宓安沉只是怕，连这么点儿能让她心安的机会，也被他打乱了去。

吻了吻她的额，安沉垂了垂眼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七七，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都还有我在保护你。”

宓安沉不知道岑七绯听没听到他的话，总之，七绯醒来时，便处在了巨大的震惊中。

不过才睡了一觉的功夫，怎么就来了香港呢？而且，宓安沉居然请了高人，来做超度小宝的法会？

“你？”七绯已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一场法会何其重要，他怎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到这些？若是因为钱？不不不，这样的想法，已是大不敬。

今日来的大师，她是知道的。大师的身份贵重，自然也做不出那样为利所趋的事情。

晓得她的纠结，安沉皱了皱眉，终还是告诉了她真相。“两个月前就已经着手准备了，本也就是定在今天。”只是未料，法会临近之时，她竟然做了那样的噩梦。

七绯愕然地望着他。宓安沉，竟然在她还在逃避的时候，就已经在努力帮她面对了么？

宓安沉，我何德何能？

这是七绯第一次参加这样盛大的法会，也是第一次，坦诚地面对自己的罪孽。整整七天，宓安沉都一直陪在她身边。随着她诵经、做功课。

返回S市的飞机上，宓安沉打量着睡熟的七绯。

七七，你过往的一切，到如今，已彻底不留痕迹。

回到了宓宅，七绯仍然过了很久的吃斋诵经的日子。而这些时光里，也总有一个名为宓安沉的男人，实践着与她的不离不弃。

如何能够不感动？如何能够不感恩？想到孩子能够得到的果报，七绯的眼睛里就涌起了泪意。

小宝，妈妈一定好好修行，努力赎罪，不给你丢脸。这一世的母子情分，总有一天，我会还你。

日子，渐渐趋于平静。宓安沉保持着相处两三日消失一两日的规律，稳稳地经营着那份给不了他任何安全感的感情。时间，就在这样的坚持里逝去。

一年了，也终于快到了七绯可以怀孕的时候。遗嘱上的期限，也步步临近。

然而......

“急什么？七七总是要养好了身子才行。”宓安沉看着文件，随意答着。“孩子总会有的，老婆可就这么一个。”

“你倒是想得开。”宓然一脸地恨铁不成钢。“我就你这么一个侄子，你哪怕是为了我着想，就不能让我抱抱侄孙？”

“姑姑，您还这么年轻。要是真想要孩子，你自己生一个就是？”宓安沉头也未抬。

“你个兔崽子！”宓然冲过来就揪住了他的耳朵。“你这是要造反啊？”

在七绯历时一年的调停下，两人的关系才稍微有了转机。只是，看今日这情形，怕是又要让她颇费一番心力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宓然，安沉抬眼看了一眼屏幕。书房里，七绯正在写日记。

早在离婚事件之前，安沉就开始准予七绯写日记了。他很想偷看，也确实偷看了。然而，这种行为最终的后果是，伤到的是他自己的心。

也是那时，安沉对自己发了誓：岑七绯，我永远不会让你知道我多爱你，唯有如此，你才不会践踏到我的爱情。而你，早已将我的自尊和我的心践踏殆尽。

或许，这是他不曾解释为何离婚又为何不离婚的理由之一。但总之，这些，到底是七绯所不知道的事情。

今日七绯的日记上，写的仍然是今日诵经的感悟。宓安沉很能理解，但是心里其实并不能够接受。毕竟，那是她与萧清绎的孩子。而他最害怕的，便是生活里存在着什么，会让她想到萧清绎。

书房。

将日记放好，七绯径自去换了衣服。一个小时后，她已经提着食盒来到了宓安沉的办公室。

“再不来，我就饿死了。”宓安沉抱怨着，抱了抱她，而后才坐下打开食盒。一如往日丰盛的菜品，却并非她的手艺。

七绯只是笑，摆好碗筷，先给他盛了一碗汤。“怎么今天这么忙？”她进来的时候，他分明还在看文件。

“最近公司在招人，本来这种事一向是交给天远的，但是他不在，别人我也没那么放心。”宓安沉有些闷闷不乐。小职员自然用不到他操心，可是此次求职的还有几个中层职位。

“有人跳槽？”七绯一脸了然。中层空那么多，自然是有人跳槽，或是被挖墙脚。

“完全不是。之前的一个项目经理和他的秘书携款私逃了，牵连了几个人，所以空了几个职位。”宓安沉随手拿出几份文件。“挑了一上午，就这几个看起来还不错。”

七绯扫了一眼，而后，手中的碗便落在地上摔得粉碎。滚烫的汤汁溅在了她的鞋子上，她也浑然不觉。

“怎么了？”安沉手忙脚地将她拉开，检查着有没有受伤。

然而，七绯只是直直地望着那放在最上面的文件。那个名字，那张脸，原以为永远不会再见的人，居然在此时此刻出现了。

“不要她！让她走！”七绯的声音，冷如冰霜。

不要谁？安沉很是疑惑。顺着七绯的视线望过去，是他准备继续考核的几个人的简历。放在最上面的那份文件上的名字，是马梦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