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不敢明示的告白
“我怎么睡着了?”醒来之后,七绯温柔的脸上挂满歉意。居然已经睡到这个点儿了么?
安沉笑着揽住她,轻吻着她的耳朵。“也许是因为,我在你身边,你比较安心。”到了这种时候,如果他还不明白她的心意,那他真是愚蠢透顶。
七绯怔怔地望着他,而后下意识地低下头去。明明已经结婚那么久了,此刻她的脸上还是烧得厉害。
“起床吧,去吃晚餐。”安沉把她拉起,自然地为她理了理头发。“瘦了。”
好不容易把她养得那么好,可这个傻丫头啊,还是憔悴成了这个样子。七绯闻言,也只是垂了眼睛笑。
玛吉阿米。
七绯是想过和宓安沉一起来,却绝未料到是这个时候。天刚刚黑透,正是人声鼎沸的时候。显然,宓安沉是订了座位的。
苏一航今晚一点儿也不想当电灯泡,更何况他还想和Allen共度良宵。可是,宓安沉显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我不管你怎么想,我家七七是需要照顾的。”宓安沉虽然觉得自己可以把七绯照顾得很好,但是,Allen的专业是他无法相较的。而即使是这种情况下,他也不能让七绯以身犯险。
说起来,他不嫌苏一航碍眼已经很给苏一航面子了。居然还罗里吧嗦,简直毫无自觉啊。
“这里真美啊。”七绯轻叹着,眼睛却望着那边的小册子。里面密密麻麻的字,是许多陌生人缱绻的情思。
苏一航看着那些册子,忽然眼睛里就有了笑意。“少奶奶,其实这里之前老板是来过的,还被不少女孩子搭讪了呢。”
话一出口,宓安沉的眼神已如冰刀子一般掷过来。“苏一航,你要是实在不想在这里待着,可以先回去休息。”
苏一航现在很明白,这里能当家做主的,是岑七绯。所以,他才不怕宓安沉把他怎么样。“少奶奶,老板还在这里写了东西,还替你写了一张。”
“是么?”七绯很是惊奇。宓安沉,居然会和那些人一样,在这里留下情信?而且,还替她写了一份?
“是啊,少奶奶你要是翻翻那一本册子,没准还能找得到。”苏一航指了指宓安沉手边的册子。
宓安沉狠狠地皱了皱眉,然后迅速地翻了那本册子。“这里都是一个月前的,此前我写的,应该已经不在这里了。”这倒是没有说谎,只是他脸上明显的庆幸,谁都看得出来。
“一定不是写给我的。”七绯望着他,淡笑着。“不然,你怎么怕被我看到。”
就是写给你的才怕被你看到。安沉在心里嘀咕着。然而,他嘴上却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是写给你的,没有怕被你看到,只是,这里不是没有了么。”真是要感谢熙攘的人流啊。
然而。
“没关系,我这儿有。”苏一航拿出手机,笑得颇为得意。“少奶奶,我恰好拍了。”当初拍下来,为的也就是这么一刻。
宓安沉强忍着想把苏一航脑袋打到肚子里的冲动,咬牙切齿了机会,最终还是摆出了一副无所谓的笑容。“我又没想瞒着,看就是。”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看着那熟悉的字体,七绯的眼睛里涌起些微热意。宓安沉,你从不亲口告诉我这些,却偏偏又拿着实际的行动,证明着这一切。
你总是不让我知道,说白了,也只是为了成全你那么点儿的自傲吧。只是,如果,你总是把所有的事情瞒得滴水不漏,我又该怎样对待你,才不算辜负?
“随便写写而已。”安沉故作轻松地说着,脸上却浮起可疑的红晕。这才多久未见,怎么就突然羞涩起来了呢?
他这样说了,七绯也就不去拆穿他。“嗯,我明白。”
指尖拂过屏幕,下一张图片里的餐巾上,写着她的署名。“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她未料到,他竟然写了这么一句。
的确,这是她此前的心结,也是现在的怅惘。从前,心里隐约住着个不确定的人,想要皈依,却总是游移不定。后来,和萧清绎在一起的那些年,也再没想过逃出那滚滚红尘。
可如今呢?她明明知道,信仰是她唯一可以求得解脱与安慰的渠道。可是,皈依,已经是一件太遥远的事情。身不由己,而后心不由己。现在,她的一切,都紧紧握在宓安沉的手中。
而且,好像事情也不仅仅是如此。比如,他其实是她的牵绊,比如,他是她不可推卸的责任。比如,他是她孩子的父亲,比如,他是她要相守一生的伴侣。
这等情况下,有心解脱,又如何解脱?心早已不由自主,又哪来另一颗心,得以一心向佛?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所以,原来他竟然知道,她存了出世之心么?
“胡乱写的而已,不值得你深想。”安沉强调着。“来了么,自然是要应个景儿的。”
七绯听他这么说,也不做声。只是静静地取了那本还有百页的本子,拿了旁边的笔,将娟秀的字体铺陈纸上。
碧玉破瓜时,郎为情颠倒。芙蓉凌霜荣,秋容故尚好。
碧玉小家女,不敢攀贵德。感郎千金意,惭无倾城色。
碧玉小家女,不敢贵德攀。感郎意气重,遂得结金兰。
碧玉破瓜时,相为情颠倒。感郎不羞郎,回身就郎抱。
看着那样的字句,安沉唇角的笑意,一点点漾开。“岑七绯,你这是在接受谁的告白么?”
“可是,有谁在告白么?”七绯笑着反问他。
安沉没有答,只是从自己的包里取出一本小巧的本子,拿了自己的笔,在上面一笔一划的写着。
“邂逅谁家一女郎,玉肌兰气郁芳香,可怜璀粲松精石,不遇知音在路旁。”岑七绯,这是我与你的初识。
“一自魂消那壁厢,至今寤寐不断忘,当时交臂还相失,此后思君空断肠。”
我曾期待过,而你却连那么个机会,也不曾给我。我以为,像我这样骄傲的人,是不会受此折磨的。可我生命里频繁出现的遗忘,却始终不曾覆盖到你的名字上。
“盗过佳人便失踪,求神问卜冀重逢,思量昔日天真处,只有依稀一梦中。”
所以,早在一开始,我就输给了萧清绎了吧。虽然,我的骄傲不许我承认自己的受挫。可是,你知道么?我也曾经在梦里,寻过你的踪影啊。
“意外娉婷忽见知,结成鸳侣慰相思,此身似历茫茫海,一颗骊珠乍得时。”
那日在飞机上遇到你,我很意外。看到你的眼泪,我承认,我起了掠夺的心思。而后你遭遇了那样的事情,请原谅我的卑鄙,因为我竟然觉得庆幸。
岑七绯,如果没说错的话,那是我此生唯一一次可以得到你的机会。
“情到浓时起致辞,可能长作玉交枝,除非死后当分散,不遣生前有别离。”
这是我的婚誓,只是,从前的我并没有勇气告诉你。我怕我的心思会被你窥破,而后连那最后一点的自尊也要被碾得粉碎。只因我很清楚,你是我抢来的。
“深怜密爱誓终身,忽抱琵琶向别人,自理愁肠磨病骨,为卿憔悴欲成尘。”
是,我一厢情愿地在心里和你约定了终身。可是,你却并没有琵琶别抱,因为那时,你的心还至始至终属于那个人。而我,就算憔悴成尘,你也看不到吧?
“美人不是母胎生,应是桃花树长成,已恨桃花容易落,落花比汝尚多情。”
你是多么的薄情啊,永远只记得我对你所谓的恩,却始终不肯给“恩爱”后面的那个“爱”。岑七绯,向来我才是辜负别人的那个。可是,遇到你之后,仿佛我所有的报应,都在你这里了。
“山头野马性难驯,机陷犹堪制彼身,自叹神通空具足,不能调伏枕边人。”
我浪荡了这么多年,也算是个阅人无数。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从不失手的我,屡屡在你这里栽跟头。你比野马还要难以驯化么?恐怕是。软也好,硬也好,如果是驯马,总有一条行得通的。可是岑七绯啊,你的那颗心,我真是不懂,要付出什么代价,才可以驯化。
“手写瑶笺被雨淋,模糊点画费探寻,纵然灭却书中字,难灭情人一片心。”
我的心意,藏在日常的点滴。你的冷漠不能把它否定,我的自傲也无法将它磨灭。可就是这样始终不灭的心思,无论如何也无法抵达你心的深处。
“外虽解冻内偏凝,骑马还防踏暗冰,往诉不堪逢彼怒,美人心上有层冰。”
你看,无论我做什么,都化不去你心头只为我而凝的冰。而冰下埋藏的,是你对他始终不灭的热情。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辛苦作相思。”
既然这样,那么,就让我退出吧。已经知道没有结果,那倒还不如把生命耗费在更有价值的地方。比如,迎娶我发誓要保护的小雪。比如,让小雪重回洺涣的世界。
知道么,岑七绯。治愈小雪的可能,都比你爱上我的几率大得多。
“明知宝物得来难,在手何曾作宝看,直到一朝遗失后,每思奇痛彻心肝。”
我以为,我可以放下。就像是我以为,你对我来说,还没有重要到不可失去。可是,为什么我就是做不到。明明该让你走的,明明我也已经决定选择另一种生活,可为什么,我还是把你囚禁在我的身边?
其实我知道答案的。岑七绯,只因我,非你不可。
“羽毛零乱不成衣,深悔苍鹰一怒非,我为忧思自憔悴,那能无损旧腰围。”
你总说我憔悴,仿佛,我和你在一起之后,就一日比一日憔悴。可是,这憔悴,又是为谁?
“含情私询意中人,莫要空门证法身,卿果出家吾亦逝,入山和汝断红尘。”
所以,岑七绯,收回你那些不切实际的念想吧。那些罪孽,我会努力去赎。孩子的福报,我也会努力去挣。只是,如果你真是存了要遁入空门的念头,那么,就让我的尸体,来断去你我的红尘吧。
“这是威胁,还是恐吓?”就算不完全明白他在说什么,七绯还是咂摸出了一点儿不对劲。
“是的,恐吓,而且那后果绝对是你承担不起的。所以,岑七绯,就这样待在我身边,一直到老吧。”安沉望着她,眸色渐深。
至于那些伤心的过往?全丢掉吧,岑七绯。让我们重新来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