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困的第三天，路段一点点的在打通，但是因为前方频发的交通事故而再次陷入僵局。其实那些事故都不算大，挂擦追尾什么，但是在食物的匮乏和饮用水的极度缺乏的困境下，人性的丑恶点一览无余。

沈青窝在座位上扶着太阳穴簇眉，车里空气太过糟糕，因为缺水而干裂的嘴唇，发苦发干的舌苔，让她自嘲不已。

吃力的站直身子，身上酸疼得好像被大象碾过。她跟张丹都很少下车活动了，因为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彻底摆脱眼前的困境，食物和饮用水已经断干净，索性窝在狭小的空间里减少能量消耗。

她饿得全身无力，还是撑着侧过身子给痛苦*的张丹捏肩。

沈青在这几天一直都在想，身旁有人跟自己一起承受苦难，才是对她最大的安慰，所以再难熬，有了身边这个女孩子的存在，就相当于为她承担了一半的消极情绪。

沈青很感谢她。

正在她出神阶段，隐约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她顿住了手上动作，接下来的那一声更加的响亮清晰，沈青朝车窗外看去，等了一会，却再也没有下一声，有的只是一群心急如焚焦躁不已的等待人群。

“姐，我怎么感觉刚才有人在叫你名字？”

沈青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原来不是我一个人饿到出幻觉了啊。”她摸了摸自己油腻的头发试图去调整一个相对舒适的坐姿。

刚闭眼没多久，车外再一次传来了喊声，隔着车窗真真切切的传到沈青耳朵里。

像是预感到什么，沈青猛然侧头转向窗户，正巧跟窗外张望的人对上了眼神。

窗外的人站在天光大亮的地方，融化了他半侧的身姿，逆光的姿态勾出深邃的眼窝，和挺直的鼻梁。这种戏剧性的场景让沈青花了一分钟的时间来判断是幻觉还是真实。

而秦振在她呆愣的这一分钟里奔向车门，跑到她面前。

沈青回过神来，看着他搭在座椅靠背上轻喘气，她觉得自己应该张嘴说着什么，但是这个意外的冲击来得实在太剧烈，她有些讷讷然，“秦振……好巧啊。”

原本还在匀气的秦振听到她的话，瞬间炸毛，“巧？！打你电话一直关机，我生怕你被困着出了什么事，连夜飞了过来，冒着生命危险跑过来，一辆一辆长途汽车挨个找下来，你神经是麻绳编的啊，这么浪漫的事，你竟然认为这是一个巧合？！”

这个找寻的过程被秦振用一句话总结，但是过程的辛苦是沈青不敢想的，她看着这个玩世不恭的男人，这几天以来绷着的神经一下子就送了下来，胸腔里的空荡瞬间得到了填补，所有的曲折都给虚化了。

饿到发疼的胃，干裂的一扯就出血的嘴唇，全身的狼狈，昼夜等待的煎熬都抵不过他瞪直在面前的一个眼神，沈青只觉得鼻子酸热，视线模糊一片，直到有泪水掉落出来，她才艰难的开口，“手机……没电了……”

秦振叹了一口气，示意呆愣在一旁看傻了的张丹腾个位子给他，张丹迅速反应过来，闪到一旁。

他一把揽过沈青，语气无奈，“女孩子的眼泪都是琥珀，珍贵着呢，我又没有欺负你，你哭什么。”

“我以为是饿出幻觉了。”沈青终于放松下紧绷的身子，环住他的颈部，把脸埋在他锁骨上方，发出沉闷的呜咽。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过了好几分钟她才从这个情境中清醒过来，意识到秦振记过是半跪在车厢过道上，她挣扎着退开出一点距离。

“你这算什么？”沈青发泄过后觉得羞赧。

“什么算什么？”

沈青示意了他手里焉嗒嗒的一捧玫瑰花，“路上捡的？”

秦振难得的尴尬，想把花背到身后，动作迟缓了一下，有直接塞到沈青怀里，语气倨傲，“我秦大爷难得送女人一次花，你竟然下车就忘了带走，太损我面子了，我来的路上看见花店，就又买了一捧，谁知见到你需要这么折腾，不管怎样，这次你不许给我收着，发霉腐烂了你都得给我留着！”

“……不是担心我出事才找来的吗？怎么还有时间买花？”

愣神几秒之后，秦振在围观的人群里霍然起身，音量拔高，在整个车厢里扩散，“沈青你就是块榆木疙瘩，人木头搁温室大棚里都抽枝发芽了，就你这么冷清冷血。我秦振好歹是颗八心八箭的大钻石吧，多少女人抢着要，怎么到你手上，我就成了甩不掉的大白菜？你是没长眼睛还是没长心啊？！”

他半开玩笑的语气让沈青喉咙收紧到无法言语，事实上，他的脸上依旧带着笑。

比所有人都快反应过来的却是张丹，她都抽一口冷气，呲了呲牙，“哎呀我的妈呀，太浪漫了！姐，嫁给他！！”

像是多诺米骨牌效应一样，抱怨焦躁的人们开始加入这一场热闹，跟着起哄，“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

俗，俗不可耐。

沈青尴尬过后，微微侧头。汽车依然被困在高速路上，而路旁是低矮的山群，依她的视力，可以清晰的看到其间错落的野花，开得跟赴死一样。

她感受到手上传来的力量，转头就撞进了秦振的眼睛，那是不同于顾修苦的波澜与海洋，是溪流是纯粹是干净，一眼可以看到底的清澈。

他直露露的看着沈青，然后伸出手，沈青有一瞬间的想躲，但是还是保持不动，他把沈青掉落在肩膀上的头发抚到她的耳后别上，一遍有一便，滑下来又抚，极度有耐心。

这个动作长久静默到周围人都不自觉的噤了声，她听到他低语，“沈青，接下来的人生，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生活？”

一起生活。

沈青吃力的想，活到现在她仅有的一次表白是怎样的句式？

“顾修苦，我很喜欢你。”

得到的回答又是是什么呢？

“沈青，我不只只是喜欢你。”

“沈青，我爱你。”

但后来的故事，真是和“我爱你”有关吗？

沈青的心就像被指甲掐了一下。

她试图清一清嗓子，说一些什么，却接不上话头，沉默持续良久，她有理由相信，对面这个男人心，也跟他一样如涨潮般的沉重。

在她还没勉强自己挤出笑容之前，秦振决定不再忍耐，伸出手再次抱住沈青，嘴唇相贴之前，他说，“留在我身边，陪我一起生活，好不好。”

眼泪在闭眼的瞬间被挤出了眼眶，沈青也抓住他的衣袖，什么都没再说，也没有必要再说。

像是抱住唯一的浮木一样的无助绝望，她在这个自愿的吻里睁不开眼，嘴角混着咸咸的泪水味，所有的念头都被对方唇齿的温度给抛到了看不见的地方去。

顾修苦，为什么这一刻，出现的不是你？

怕是真的要说再见了，当时彼此都走得太匆匆，多遗憾没能求你一个拥抱，最后没能面对面站着，和你一起，经历生活，然后拥有，踏踏实实的感情。

就这样吧，近乎七年的执念。

摆脱困境终于回到S市后，沈青到头就睡了个天昏地暗，醒来后秦振提醒她按时吃饭的短信，让她才意识到，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到沈坤。

出差时走得匆忙，回来后又没有精力顾及，现在才发现他的电话竟然处在关机的状态，沈青有些不安，但是觉得去报警有些……唔……夸张。

给苏然打个电话想问问近况，竟然又是无人接听状态，只能瘪嘴。

她跟秦振说了声想托他的人脉找一下沈坤，得到他爽快的应声她才算打起精神去新工作岗位上诉职。

日子又开始按部就班，秦振是一个很好的…唔…男朋友，给足了她空间，除了早中晚的短信问候，沈青不召唤，他就自动隐身，沈青最初想想还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以前恨不得24小时飘荡在她眼前，现在能不见她都不见她。

这种想法持续到某天晚上，终于得到了答案。

沈青洗完澡出来，发现秦振的未接来电，叹了口气，这点时间，基本上他的电话打来十个，七个都被她错过，还有三个她不是在忙说不上几句，就是他说上几句就利落的掐掉。

她用力的想，原来真的就在不知不觉中过了那个“为了一条短信和电话连洗澡都要把手机揣进洗浴室时时盯着”的年纪，还是说，根本就没有过期待没有过在意？

她摇了摇头告诉自己，该认真，才敛好情绪给秦振回了过去。

“明天中午有空吗？”秦振最近难得的提出这样的问题。

“恩，有两个半小时的休息午餐时间。”

“那明天中午一起吃个饭吧，我带给人给你见见。”

“唔…什么人呀。”

“惊喜。”秦振保持神秘，“行了，你早点休息，明天我来接你，晚安。”

“恩，你也是，晚安。”

稀疏平常甚至可以说是干巴巴的对话，竟成了两人相处的常态，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错，沈青看着阳台上枯萎的厉害的那捧玫瑰，咬紧了嘴唇，又开始了大段大段失眠的夜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