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碎片6
“现在帮我个忙吧。”柳先生指着那幅画,“请帮我把这幅画的柜子打开。”
“打开?”周书君一怔,“我们要带走它么?”
“虽然它出资啊我的画笔,但在它完成的那一刻,就已经不属于我了。”相柳摇头说,“我要拿走的是另一样东西,我要把它交给你那位冰先生,作为这一行的谢礼。”
“好吧……”周书君按照相柳的指导,关掉了玻璃柜的防盗阀门,打开了柜子。
“我还需要帮你做什么?”
“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了。”他从悬架上取下了那幅画,双手在画布背后的木框桑摸索着什么。
周书君很知趣地向后退了一步,扭头去看周围柜子里的藏品。那都是稀世珍宝啊,一般人一辈子都没有机会看到这些真迹!
很快,相柳结束了搜寻。周书君也不知道他找到究竟是什么,只看他一直紧握着左手,那东西用该并不大。
“好了,我们可以走了。”相柳抖了抖肩膀,很轻松的样子。
“咱们算不算小偷呀?”周书君小声问。
“这点自由我还是有的,不用担心。”相柳笑着把胳膊伸给她,“我们在这里时间那么久,再不走的话,恐怕冰先生要生气了。”
“他?他凭什么生气?”
“周小姐很喜欢冰先生吧?”
“你……”周书君脸一红,“你怎么知道的?”
“我要是不知道,才是真正的瞎子!”相柳晓得很开心,“一个女人会在一个男人身上花那么多时间,还要为了他出生入死,除了爱情难道还有别的什么动力么?”
“这……”周书君感觉很尴尬,信口胡说,“也可能是为了他的钱啊!也可能是贪图他的美色啊!”
“哈哈!”相柳笑的更开心了,“论美色我看周小姐不输给任何人,冰先生虽然英俊风流,但也够不上你贪图的程度吧?”
“你这人……”周书君捂脸,“老瞎说!”
两人轻松地聊着天,重新走出了秘密展厅。
冰夷到没有相柳所说的那样,表情依然平静优雅,没有任何改变。白泽和江城雪坐在一边的地板上,倒是有些等的不耐烦了。
“怎么去了那么长时间?”白泽小声对周书君抱怨,“下次换君君你试试听老馆长同说革命史!那叫一个又臭又长!”
“切!别人还不得这个机会呢!”周书君哼唧着。
相柳走到老馆长面前,微微颔首:“你们把那幅画保存的很好,谢谢。”
“罗浮宫的大门永远向您打开。”老馆长深深鞠了一躬,“与您为艺术界做出的贡献来比,我们的工作实在微不足道。”
“不用客气了。”相柳淡淡地说,“这是我最后一次来了,以后那幅画你们可以随意处置了。”
“这——”老馆长愕然,然而又鞠了一躬,“我们一定会把它永远好好保存下去!”
“保存也好,扔掉也好,都是你们的自由。”
他的身影被窗外的月光拉长在地板上,只有淡淡的一层,像是蒙了哟曾薄纱。
“冰先生,谢谢你带我完成了这个心愿。”相柳走到冰夷身边,伸出一直紧握的左手,“现在来完成我们的交易吧。”
“这是什么?”
“我最后的谢礼。”
冰夷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放眼前仔细看着,仿佛有些迷茫。而相柳只是淡淡地笑着,没有说话。
周书君在一边看着这两个男人,忽然有种错觉,明亮的圆月应在窗外,把他们两个人的身影照的很像。就在她走神的时候,广场远处高耸的尖顶纪念塔碑上忽然闪开一朵小小的火花。
周书君稍稍迟疑的工夫,窗玻璃上开了一个小孔,与此同时冰夷已经从刚才的位置飞扑而过,强行用身体把她压到地上。
“危险!”
这一声提醒了在场的所有人,江城雪强行把老馆长也按了下去,白泽则抱头趴在了地板上。
“有没有人受伤?”冰夷把周书君拖到窗户下面隐蔽,大声喊着。
“冰夷……”周书君颤抖着伸出手,指着已经躺在地板上的相柳,嗓子瞬间哽咽了。
冰夷瞬间感到了身上的寒冷!他赶在第二发子弹到来之前,把相柳脱了过来。
“浪费一颗子弹。”相柳躺在冰夷的手臂上,轻松地笑着说,“我已经是个……要死……的人了……”
他的胸口上有一个小小的空洞,刚才那一枪就是对着他打来的。极限距离的狙击,弹头哦落点极为准确,能够对前任天兵队长造成杀伤的,只有天兵。
“拿好我给你的东西,回中国……”相柳的声音越来越虚弱,“找到那个女人……”
他门头顶的玻璃不断破碎,更多的子弹射进来。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冰夷不得不贴近他的嘴巴才能听清。
“明白了!我一定做到!”
相柳用最后的力气说了一声:“谢谢。”
周书君抱着头,呆滞地看着已经失去生命的画家。他的身体开始渐渐变得透明,仿佛在冰夷手中变得很轻,知道最后一点轮廓也小时不见,只剩下一颗漆黑的子弹落在大理石板上。
“冰夷……”周书君忍不住哭了出来。
冰夷脸上毫无表情,可是眼中的冰蓝色已经漫了上来。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的北京。正是清晨,三环主路上车辆还很少,早高峰还要等一会才会到来。
国贸三期的咖啡馆里,宓妃用银匙搅着今天清晨的第一杯咖啡,眼睛一直盯着自己面前的手机。过了许久,终于把它拿起来了。
“你是来跟我说早安的吗?”电话另一头是一个稚嫩的少女声,语气却很是冷漠生硬。
“明天午夜,我的咖啡馆。”
“你做了个很正确的决定,欢迎回来。”
午夜,国贸三期楼下。抬头望去,大厦里大部分房间都关着灯,只有顶层的咖啡厅还亮着,窗边有一个女人的身影。从入夜开始,那个女人就一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是一座塑像。孙局长放下望远镜,看了看表,还有五分钟就要到十二点了,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
“大厦已经提前清空了,不会有不相干的人员出现。”杨戬向旁边挤了挤,努力给老头子让出一点空间。
一个是天兵局长,另一个是最精锐的天兵干将,谁能想到两个这样的人物,竟然会挤在一辆不足两平方米的早餐车里……
“让你的队员离得再远一点,对方是在太狡猾,有我们的内应发出信号之前,不要打草惊蛇!”
孙局长现在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在于冰夷的交锋中,自己始终都落在下风。无论他距离那个男人有多近,最后那个男人都能成功逃脱。在这么下去,自己恐怕就要成为天兵局做大的笑话了。
这一次行动,老头子做了最严密的部署。为了不泄露踪迹,所有人都埋伏在大楼之外,在方圆五公里的范围内进行布控。等楼上的宓妃发信号才会收紧包围,力图把冰夷困在这栋水泄不通的大楼里。
“他会来么?”杨戬问。
“他已经来了!”孙局长又抬起来望远镜,镜头里那个一直端坐的女人站了起来,仿佛要去迎接什么人的到来。
“我没有收到任何发现敌情的汇报,他是怎么进去的?”杨戬惊讶地问。
“这就不得而知了……”孙局长沉重地弹去,“毕竟耍了我们那么多次,有这点本事不算奇怪。”
杨戬拿起了无线电:“目标已经出现,目标已经出现,所有单位警戒!所有单位警戒!
他的声音痛过无线电通信清晰地传达到了每一个待命天兵的耳中,无数双眼睛此时同时聚焦到那间还亮着灯的咖啡馆。女人把一个男人让到了窗边,那个人的身影清瘦而锋利,像是划破血肉的剃刀。
冰夷就坐在宓妃对面的沙发上,脸上男士长途奔波的风尘之色。
“走了很远的路么?”宓妃柔弱的身躯靠在沙发上,脸上的微笑妩媚而神秘,眼神中充满了诱惑。
冰夷的眼睛就像是事一道冰冷的墙,把那些诱惑全都挡在外面。
“我见了一个你的老相识。”
“哦……”宓妃似有似无地答了一声,仿佛并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心里,而是仔细端详着冰夷的脸。
那张脸一如既往的冷漠而优雅,拒人千里的眼神仿佛从未融化过的坚冰。这样的男人就像是时间最烈性的野马,暖腻的温柔乡永远都不是他的归宿,只有天空和草原才能让他永不停歇地奔跑。
“你想问问我见到了谁么?”冰夷问。
“不……”宓妃摇头,依然盯着他看,仿佛自言自语,“我真嫉妒周书君……”
“什么意思?”
“可以得到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守护。”宓妃笑了,笑容中带着难以弥补的遗憾,“一个女人能找到这样的依靠,放弃一切都无所谓。”
“那你呢?”冰夷反问。
“我?”宓妃平静地想了想,“用别人最珍贵的东西来交换是你的行医准则,对不对?”
“是的。”
“女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永远都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宓妃毫不掩饰地说,“这就是我生存的准则。我虽然很羡慕周书君,但我只知道,我不能依靠任何人。”
“我知道。”
“你不好奇一下我为什么会这么做么?”宓妃有些失望。
“为了生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冰夷说,“就像我一定要找到蓬莱一样。”
“认识你这么久,从来没跟你讲过我自己的故事吧?”宓妃说,“听了那么多人的故事,又没哟有没有兴趣通通我的故事?”
“我们从不问彼此为什么要过现在这样的的生活,也从不问彼此的过去。”冰夷摇头,“这是我们第一次见你面时就定下的原则。”
“你这样的男人真讨厌!”啦啦啦抿了抿嘴,“我想废除这个约定,就当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吧。”
“为什么?”
“你会知道的。”宓妃神秘莫测地笑着,为冰夷换了一杯热咖啡,“不用急,这个故事很短,这杯咖啡冷掉之前,我就会讲完。”
从有记忆起,我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我并不是妖物,但能看到这世间隐藏的妖物,以及其他很多事情,这也与我的出身有关。
我是在一个杂耍班子里长大的,在江湖中飘零,见过很多人。
我不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是谁,也不知道资质的家乡在何处。据说我是两岁那年班主从人贩子手里买下来的,那时候还不懂事,也没有任何关于过去的记忆。
班子里还有一些像我一样的女孩,都是班主从人贩子手里挑出来的。这些女孩和我一样,都是班主的君君。不过可别指望他会像对君君一样照顾我们。说白了,我们就是她的一笔投资,是要一辈子给她赚钱的。
和我一样的女孩子们,从五岁起就必须开始练习软功。他们下手真是狠啊!生生要把小孩子的胳膊脱臼!等养好了还要不断重复脱臼。据说这样的小孩子长大之后,可以随意卸下自己身上的关节,达到惊人的柔软程度。其实只是习惯性脱臼而已,并没有什么玄妙之处,不过是拿孩子的血泪换看客们的赏钱。
而这些事情,我做不到。
我从小身体弱,听班子里的老妈子说,我有几次生病的时候都差点被班主扔掉了,最后硬是挺了过来,才没被扔在雪地上冻死。我的身子经受不住残酷的训练,稍稍折腾一下就会累的吐血。班主看出来买我是个赔本的买卖,寻思着要把握转手卖掉。
我知道他想把我卖到什么地方去,无非是青楼妓馆这样的烟花之地。我很怕他把我卖掉,虽然在班子里总是吃不饱,也总是挨鞭子,却也比在青楼卖身要强。但想留在班子里就要有自己的位置,要让别人相信你是有用的,很快我就学会了最好的武器,那就是谎言。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永远不被骗,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会有人相信谎言。
在那样一个环境里,学会谎言很容易。杂耍班子里有很多人也是靠说谎为生的,我能从他们身上学会一切说谎的技巧。我们每天要见不同的客人要从各种各样的人手中,把钱名正言顺地赚到手,一切都是靠谎言的支撑。
其实掌握谎言的技巧也很简单,就像变戏法的人一样,你只需要在恰当的时候把装着金鱼的缸子端出来就好了。因为你知道看客们来就是为了看那只鱼缸的,只要掌握了他们心底的欲望,你就能骗到任何人。
虽然我能靠着自己说谎的技巧,在班子里继续活下去,但我的身体却一点点支持不住了。
我知道自己注定是活不长的,常年的营养不良加上劳碌奔波,能活到十五岁已经是个奇迹了。
后来我生了一场很重的病,班主说我活不过几天了,也不要请郎中来浪费钱财,把我扔到一顶小帐篷里等死。
我一个人待在那顶帐篷里,一天一夜都没有吃一点东西,外面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人走进来。而我一直在昏睡,我梦到我一个人跑到雪地里,追着班子走远的马车。我拼命地喊,喊我不想一个人死在这里,可是车上没有一个人回头……
忽然梦中一个声音叫住了我,那个声音有些冷漠,语气高高在上。她说话时,整个梦境都在战栗,声音像是从这个世界之外传来的,极为遥远却又十分真切。
“想要做我的孩子么?”他在问我。
“做你的孩子?”
我站在覆满冰雪的荒原上,衣衫褴褛。脚上的皮肤被冻得开裂,血液凝固在伤口上,那种疼痛是如此的真实。
“你做我的孩子,我给你你想要的一切。”那个声音说。
“我有选择么?”我茫然地问。
“从找到你的时候开始,你就已经没有选择了……”
那个声音在我耳边轰鸣着,让我头疼欲裂。我拼了命地捂住耳朵,大声尖叫,可依然无济于事,雪原上回荡着凄厉的叫声。
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杂技躺在一张温暖的床上。屋子里的装饰让我眼花缭乱,桌上摆满了我从未见过的美食,床边摆放着我所见过的最华丽的衣裳,不盐商小妾们的衣服还要华丽百倍!
一个女人推开门走了进来,坐在我的床边,温柔地用手抚摸着我的额头,用一双美丽的眼睛看着我。
我吓得往后缩,问她是谁。
“我是你的母亲……”她的声音那么美,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听到的做动听的旋律。
“母亲?”
我惊呆了,忽然醒悟她的容貌和我想象中的母亲一模一样!那个声音告诉我,成为她的孩子就会得到一切,这就是我想要的一切啊!我只想有一间小小的房子,有吃不完的食物让我不在挨饿,有美丽的衣裳让我不再受冻,有一个母亲让我可以拥抱。
母亲告诉我,这里就是天堂,除了年那扇窗子不能打开之外,我可以做任何事情。
“那外面是什么?”我指着那扇紧闭的木窗问。
“是会让你失去一切的东西。”她冷冷地说。
那句话的口气让我浑身打战,就像是那片雪原上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那之后我就一直生活在那间房子里,每一天都会有新的食物出现,每一天都会有新的衣服让我挑选,每一天我的母亲都会来看我。我觉得自己真的到了天国,一切都像是做梦一样。这个美梦让我想要永远沉睡不再醒来。
可是对于那扇窗子,我始终都抱有好奇,每天都在幻想外面那究竟是一个这样的世界。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越来越让我感到坐立难安,就像是身上有无数条虫子在不断地蠕动。
我并不是想要离开这里,只是想要看看那后面究竟隐藏了什么。
终于有一天,我再也忍不住了,,趁母亲不在,悄悄从床上爬下来,走到那扇窗前。
只是一扇普通的木窗,并没有上任何锁,只需要轻轻一推就能打开。我回头看了看那扇门,纹丝不动,没有任何要打开的迹象。于是我就壮着胆子,伸出手轻轻推开了那扇窗。
窗外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甚至没有路,没有地面,没有河水,没有天空,只是一片无穷无尽的黑暗。
我正疑惑的时候,忽然感到身体正在被一股强大的吸力所拉扯,就像窗外伸进来一只无形大手,把我从屋子里一下子拖进了窗外的黑暗中。
等我镇静下来时,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处漫长的通道里。脚下和四周都是黑色坚硬的东西,只有前方有一点小小的光亮。
我害怕极了,赤着脚在通道里奔跑,向着那点光亮跑去。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我筋疲力尽的时候,终于到达了黑暗的尽头,找到了那点光亮的源头。
那不是一个出口,而是一面镜子!令人感到恐惧的是,镜子里映出的不是我的脸,而是一个黑衣男子的影像,就像是透过别人的眼睛看到的一样。
与此同时,我还听到了他说话的声音。
“这个宿体虽不完美,但也能为您争取更多的时间,属下正在加速寻找更好的宿体。”他低头跪在地上,语气十分恭敬。
“很好。”一个冷漠地声音回应了他。那个声音和我的母亲以及那个荒原上的声音都是一个腔调,而他们口中所说的宿体,我却完全搞不懂是什么意思。
而这个时候,那个黑衣男人抬起头了头,偷偷看向了我,刹那间我还以为被人发现了,吓得赶紧想躲。可就在那一刻,我被他瞳孔中的倒影所吸引了,转瞬间便感到了巨大的恐惧。
那双眼睛里有一个少女的倒影,她的长相和我竟然一模一样!换句话说,黑衣男子所看到的才是我真正的肉体!
就在我惊恐万分的时候,忽然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让我不断远离那面镜子,像是一道巨大的水流般冲击着我的身体。
等我再度苏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回到了那间屋子里,依然躺在那张床上,床边坐着我的母亲。她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和蔼的笑容,表情变得十分可怕。让人不敢相信那就是每天给我温柔拥抱的女人。
“愚蠢的东西!如果不是因为你还有些作用,现在我就可以让你魂飞魄散!”
我吓得从床上跳下去,想要推开门逃走。自从我到这里开始,竟然从未想过要打开那扇门。而当我推开门走出去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又回到了刚才那间屋里!
无论用什么方式打开那扇门,我都会重新回到那里,就像是一个永远走不出去的迷宫。
她始终没有动,只冷冷地看着我不断地逃走,又不断地从门里进来,直到我终于耗尽了所有力气,瘫倒在地的时候,才走了过来。
“还记得我说的话么?从我找到你的时候u,你就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她说的没错,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已经被困在那座牢笼里了。我的身体已经被她占为己有,我的灵魂也无法挣脱。那间屋子此时越是华丽,就越是透着阴森,让我无法入眠。
我不能逃走,也不能和她对抗,我在她面前微不足道,就像一粒尘埃。
她给了我之前所想要的一切,食物、衣服、母亲,但是却把我的自由收走了。我人生中第一次意识到自由是多么宝贵,没有自由的世界只是个更大的笼子罢了。
我试过绝食,想要用死亡来对抗她,但根本没有作用。试过之后我才发现,我在那间屋子里的时候根本不需要吃东西的,那些食物只是用来满足我的幻想的道具,时间不断地推移,我已经被困在哪里很久了,久到我已经忘记了外界是什么时候。在我以为自己无法挣脱的时候,机会终于来了。
与其说是机会,不如说是等到了结尾,因为我的身体已经无法承受她的寄生了。
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找到了更好的宿体,只知道某一天我醒来后,发现自己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中。她走了,就像从没有来过一样,把我这个用废的道具扔进了垃圾堆里。
他们应该认为我很快就死去,但是这个估计出了错。用现代医学的观点来说,这就像是一场病毒的感染,只不过并不是免疫系统杀死了细菌,而是它自己离开的。被病毒感染后的身体,如果能够幸免于死亡,往往能够生成更大的抵抗力。
我当时虽然很虚弱,但是依靠着求生的欲望活了下来,反而获得了更长久的生命。为什么要挣扎着活下去?因为我知道不是每个人斗殴第二次机会可以重来的。尝过那种失去自由的滋味之后,我发誓这第二次机会我只会为我的自由而活。
金钱,权利,秘密,这些都是可以获得自由的工具。得到这些工具的办法很简单,就像你做的一样,只需要用自己手里的东西和别人交换就可以了。
我游走在形形*的人群之中,用一样东西去交换另一样东西,用一个秘密去交换另一个秘密。我不能说自己这样过的很快乐,但为了我的自由,,我可以做任何事情。这并不会给我带来什么负罪感,因为他们都一样,都是为了某个目的进行交换的人,欺骗和谎言只是家常便饭。
我不知道某一天那个声音发现我还活着,会不会再次回来侵占我的身体。所以我不能让任何人记住我,不能让任何人走进我心里,那是很危险的事情。
我开始变得更强大,更冷漠,更加唯利是图,这都是生存所穿上的铠甲。
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一个很特殊的人。
他是一个画家,但从不以卖画为生,他还会经常帮助收藏家和博物馆寻找丢失的藏品。我当时接受了一个富商的委托,寻找一幅失窃的名画。
我凭借自己多年积累下来的关系网,迅速定位到了拿货窃贼的藏身之处,就在北非某个港口城市。
按照富商的要求,我要去当地和他的另一位雇员接头。那个人据说是他派来帮助我的,其实道理大家都明白,无非是来监督我的工作的。做我们这行的没什么信任可言。其实我对艺术品本身并没有什么兴趣,我只为高额的赏金工作,如果偷画的一方出价更高,那我完全可以换一个阵营。
当时那座城市里有来自各国的的间谍,小偷、赏金猎人,鱼龙混杂,环境十分险恶。我们通过电报,约会了一家美国人开的小酒吧里。我用一件红色的长袍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当地的女人,蒙着面纱,走进那间喧闹的小酒吧,并且一眼就从人群中认出来我要找的那个人。
他就在吧台边坐着,和我一样有一张东方人的面孔。周围的环境很嘈杂,越是清快递弹着钢琴,肚皮舞娘随着音乐穿梭早人群中,卖香烟的老人在大声叫卖。只有他一个人安静地坐在那里,用手指蘸着杯子里的威士忌,在吧台上画着什么。
他有一双我所见过的最温润的眼睛,仿佛是用暖玉琢成的,不染俗尘。
“是你?”我走过去问。
“是我。”他抬头对我一笑,笑的含着神秘。
“你在画什么?”我不由自主地问道。
“我在画你。”他把手一摊,“等的有些无聊了,想象一下你是什么样子。”
我看了看那幅用酒画成的肖像,竟然真的与我有相似之处。哟董事这个人提前知道了我的身份,故意做戏给我看的!我心里暗笑,男人为了讨好女人,真是穷尽了心思啊。
“不说废话了。”我冷着脸,“跟我走,再不走哦他们就要逃出海了。”
过程很简单,其实我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那伙窃贼根本就不知道那幅画的真正价值,我利用自己的人脉,接触到了其中的一个,给他开出了适当的价格,我不会让他觉得这幅画价值很高,也足以让他出卖自己的同伙。能用金钱解决的问题是这个世界上最简单的问题。
我们轻松地拿到了那幅画,但我并不想就这么把筹码机啊哦出去。趁同伙不注意,混进了逃离战争的难民群里,回头对还在远处寻找的他轻轻一笑,转身离去。
我这么做无非是要提高自己所获得的报酬,毕竟自己也付出不少的成本。
我本以为那家伙只是个画画的呆子,没想到等我回到自己秘密藏身处的时候,他已经等在那里了,手里握着一柄充满古意的长剑,笑吟吟地看着逮住的我。
我见他并没有想要马上动手的意思,一边准备用话稳住他,一边暗暗盘算对策。
“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总是能找到自己画过的人。”他弹着手里的剑,“算是一种天赋吧。”
“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杀了我?独吞那笔赏金?”
“并没有那个意思。”他放下手里的剑,“我只是想画一幅画。”
“画一幅画?”我有点意外,这个人追了我那么远,难道就是想要一幅画?
他笑了笑,从行囊里取出一套绘画的工具,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一支翡翠笔杆的画笔。
“你准备就在我这里画么?”
“如果可以的话。”他笑着对我说,那双眼睛依然温润如玉。
“你随便。”我有点生气了,这个人的行事方式完全超出了我的理解。
他真的就在那里开始画了,而且是再临摹我们夺回来的那幅画。我虽然对绘画并不了解,但还能看得出一些门道。他的笔触竟然和那幅画的原作者如出一辙,几乎做到了百分之百的复制。
“好主意!”我以为他是要把这幅复制品交还给原来的主人,而自己却独享那幅真迹。
他又对我笑了笑,含蓄且神秘,紧跟着用桌上的打火机点燃了那幅复制品。
“你做什么?”我看呆了,“这幅复制品交给我,也能卖个大价钱!”
“一幅画最宝贵的地方是它背后隐藏的人心。”他在火光中站的很直,“人心远远比金钱更有价值。”
“你……”我气得说不出来话。
“我的报酬刚才已经得到了,现在你可以去拿领取赏金了。”他走到门口,忽然回过头问我,“我还有很多这样的工作机会,想要继续合作么?”
“不怕我有独吞了货物逃跑么?”
“我说过,我总是能找到自己画过的人。”他笑了笑,消失在外面。、
从那之后,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找到我,让我帮助他寻找一些艺术品的踪迹。我倒是也乐于接受这样的任务,没有什么危险性,报酬一般也都不错。而他还是老样子,不收取任何钱财,只是画一幅复制品作为报酬。当然每幅复制品都会被他烧掉,让我十分惋惜。
但是我不知道怎么了,在他身边的时候总是感觉很舒服,很安心。以前我每天每夜都会担心那个声音重新找到我。而在他身边,我却渐渐忘记了那种恐惧。
有一次我们又找回了一幅一时的油画,我们费了很大的力气,为了庆祝成功,那一晚我们喝了很多酒,聊了很多话。其中有很多事情我都已经忘记了,只记得他忽然跟我说了一件事。
“我要对你坦白一件事情……”
“你爱上我了?”我眼神迷离地笑道。
“我……”他回避了我的调侃,“第一次和你见面的时候,我偷偷给你画了一幅画。我必须要跟你坦白,如果我使用某种特殊的方式去画一个人,就会知道这个人所有的秘密。”
我以为他在开玩笑,于是随口回答:“那你的秘密也告诉我,咱们不就扯平了么?”
我没想到他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块巴掌大的玉石碎片,放在我面前。那块于是上刻着我看不懂的文字,散发着无穷的生命气息。
“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并不重要。”他的双眼就如同那块玉石一样温润,“重要的是我把这件东西从一个很有权势的人手里拿走了。”
“有权势的人又怎样?还难得到你么?”我知道他虽然从不显露自己的能力,但也绝不是泛泛之辈。
他无奈地笑了笑:“她就是曾夺走你的自由的那个人。”
“你……”我惊愕地看着他,感觉心脏狂乱地跳动着。
“她的能力之大不是你所能想象的,只要她想做,她的眼睛就能看到万物苍生。只依靠我们自己的话,最终依然有被她发现的时候。只有带着这块碎片才能彻底摆脱她的视线。”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我想让你知道,我也是一个被追捕的人,也想你一样渴望自由。”他温柔地看着我,“现在我们分享彼此的秘密了。”
他说完这句话,吻了我……
那一晚,在他熟睡之后,我在窗前独自坐了很久。
他睡着的样子就像个孩子,十分平静安详。这让我很羡慕,我已经很少能这样安睡了。
被一个人知道自己的秘密,我开始莫名地恐惧。我不知道自己怕什么,过去的那段经历给了我难以愈合得伤口,即便是他也无法让这个伤口复原。
那块碎片就摆在桌子上,散发着朦胧的荧光,像是在默默召唤着我。
一个女人想要活在这个艰难的世界之上,就一定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但当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的时候,她所有的后路都不在了……我讨厌这种感觉,它让我坐立难安,让我觉得自己辛辛苦苦床上的铠甲在一瞬间剥落了。
我不想在回到那个监牢,不想再过被人掌控的生活!
我想要拿着那块碎片逃走,远离他,远离那个声音,这样我就自由了。但当我拿起那块碎片的时候,眼睛忍不住地望向熟睡的他。
那晚我睡着的时候,那块碎片依然放在那里,仿佛从未被人触摸过一样。
那晚我睡得很安心,也像个孩子一样……
可是第二天清晨,当我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人已经不见了。但是那块碎片依然还摆在桌子上,和昨晚我放回去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走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离开,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把那块碎片里留下来,那个男人的一切在我心里变成了一个谜。
我试图寻找过他,可是种种迹象表明,他已经不想自己被让任何人找到了。他说过,他可以找到他画过的任何人。可是我再也没有等到他重新出现。
就这样,我变成了一个人。我有那块碎片,我的铠甲又一点点生长了回来,变成了一个永远拥有退路的女人。
直到有一天,我又遇到了一个男人。这个男人是个医生,他告诉我,他想要寻找蓬莱。他让我感觉自己很年轻,也让我感到很有趣,让我觉得在他身边不需要穿那么重的铠甲了。
我喜欢上了帮助他不断寻找蓬莱这件事,虽然他身边已经有了一个拥有天上之姿的女孩。但我只想引导他夺走一些路,别那么快走向终点,让我们多做一些有趣的事情。所以我并没有急着吧那块碎片交给他。
还是那句话,女人嘛,总要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为什么选择现在告诉我这些?”冰夷望着面前那盏空杯,幽幽地问。
“因为那个声音找到了我。”宓妃坦白地说,“你知道,天道想要找一个人,并不一定要通过她自己的眼睛。”
“所以呢?”冰夷抬起头,眸子里灌满了冰蓝色。
“我要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宓妃起身,面对着窗外灯火阑珊的北京城,轻轻拉动了窗帘,仿佛在对冰夷说,也仿佛是向着楼下的什么人说了一句。
“抱歉,自由是我最珍贵的东西,为了它我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信号!”国贸三期楼下的杨戬低声提醒。
“各单位注意,开始行动!各单位注意,开始行动!”孙局长在对讲机中大声命令,“你们可以随意开火!可以随意开火!”
“随意开火?!这样很容易误伤的!”杨戬猛地拉住了老头子的胳膊,“那我们的内应怎么办?”
孙局长摇了摇头,没在解释什么。已经不需要解释了,杨戬知道,这一定是来自天道的命令。
“这就是你不让我直接参加这次行动的原因么?”杨戬目光如刀。
“算是吧……”孙局长叹了口气,“你瞒不了我,我们都知道你的心肠并不像你的眼神那么坚硬……”
杨戬看着老头子那张苦闷的脸:“那你呢?”
孙局长不再说话了,转过脸去全神贯注弟弟听着无线电里的汇报。。
楼道里潜伏的天兵们悄无声息地接近咖啡馆门口,他们全部荷枪实弹,目光凶狠。
“报告,已经到达预定位置。”
“开始吧。”无线电里孙局长下了最终命令。
玻璃墙上提前安放好的定时*同时引爆,整面墙瞬间破碎崩塌,碎片四处迸溅。与此同时,几十把灭魂枪同事吐出火舌,火力网瞬间覆盖到了整个屋子的每一寸角落。敌人几遍长了三颗脑袋,这个时候也不够被爆的了。
扫射持续了足足三分钟,已经可以确信这间屋子里不可能再有生还者了。天兵们停止了射击,在弥漫的硝烟中踏入已经被弹片毁掉了咖啡馆,准备收回敌人的尸体。
“怎么样?确认对方身份了么?”孙局长在无线电中大喊。
“报告……”领头的天兵磕磕绊绊地说,“这……这里……没有人……”
“什么?!”孙局长这一声惊叫声音太大,以至于都超出了麦克风承受的频率,“你是不是眼花了?”
那个天兵真的没眼花,他面前的一切都已经被子弹洞穿过了,可是就是没有他们预期的那两具尸体。
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一块漆黑的顽石,造型很古怪,像是一张嘲笑的大嘴。
冰夷隔着玻璃窗望向远处那栋高楼的顶层,火光刚刚还在那里闪烁,看上去高出了不小的动静。
“墨石,专门用来建造重楼蜃镜结界所用的灵物,也能用来把一个空间中的影像投射到另一个空间里。”宓妃微笑地看着面前同样一块漆黑的顽石,“这么多年总算积攒一一点有用的东西。”
“为什么要这样?”冰夷面无边表情地问,“你不是说要给自己留一条退路么?在天道的威压之下,即便你把我交出去,我也不会怪你。”
“等一下……”宓妃摇了摇手指,看着手腕上的表针,喃喃道,“应该就是现在。”
她的话音未落,远处国贸三期的顶层忽然爆发出一阵白光!平静却十分炫目,像是水波般蔓延开来,遮蔽了半个北京城的天空,却只维持了一瞬间便消失不见了!
“狱雷*!”
冰夷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被宓妃震撼了,这个女人不但欺骗了自己的敌人,而且还用上了这样极端的报复方式。
“可惜今天他的本体不在。”宓妃遗憾地摇头。
“你……”冰夷动了动嘴,但只说出了一个字。
“我什么我?!”宓妃轻轻一笑,随手扔给他一个小包,“接着!”
包裹里有一块玉石的碎片,和之前的两块属于一块玉碑。
“那你自己这么办?”
“别太自作多情,我又不是为了你!”
宓妃慵懒地靠在沙发上,手托着自己的后脑,双腿盘了起来,像只瞌睡的小猫。
“你以为天道开出的天剑很优厚么?她难道真的会给我自由?看到刚才那边的火力你就明白了!几遍我活了下来,在她世界中的自由也绝对不是真正的自由!她永远都会轻易地找上门来,把我扔进那座监牢里去!”
“那你的退路呢?”冰夷不解地问。
“长得那么好看,可惜是个傻子!”宓妃气得用手指狠狠戳他的额头,“当然就是你啊!”
“我?”
宓妃眼神忽然沉寂了下来,直勾勾地看着冰夷,用最郑重的语气说:“找到蓬莱吧,找到让我们解脱的方法,让我自由吧,冰夷!”
冰夷对着她的眼睛看了良久,仿佛看到了燎原的星火。
“现在我们该走了。”
宓妃对着已经被毁掉的咖啡馆默默看了一会,转身离开,不再回头。
电梯里,冰夷忽然想起了一件刚刚被忘记的事情。
“我见到的人是他。”
“我知道。”宓妃竖着电梯的楼层,“他已经……不在了吧?”
冰夷点头:“他让我转交给你一件东西,还让我告诉你一句话。”
“什么?”宓妃头也不回地问。
冰夷从口袋里拿出那间东西,递给了她。那是一绺头发,和她的发色一模一样。
“他说,有些鸟儿是不应该被关在笼子里的,因为它们生来自由。”冰夷回想着当时那个男人临死前所说的话……
“所以我带走了鸟儿的羽毛,这样她就能永远飞翔在我的心里了。”男人临死前的笑容十分洒脱,漆黑的眼眸中充满了温暖。
“真是个别扭的男人啊!”宓妃背对着冰夷,捂住了自己的脸,“他一直都能找到我,为什么不亲自来说……”
“我懂他的意思。”冰夷轻轻抱住了宓妃的肩头,把她扶出电梯。
“我想他是怕自己再也不舍得离开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