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哥大声骂了一句，几步走到裴锦面前，指着身后躺在冰柜抽屉里的小强巴，“爸爸就是想让你活下去才让你走啊，你的意思是必须用那个办法做掉他是吧，那好，你把笔记本给我，我也是裴家人，我会用裴家的办法弄死他。”

裴锦继续笑，笑容里多了些无奈的悲凉，“难道你忘了？你的血已经不能用了，他们会把强巴的血弄走，你不是很清楚因为什么吗？”

全哥忽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眼神颓然无力的瞪着裴锦，嘴角不停地抽搐起来。

裴锦望一眼小强巴的尸体，吸了吸鼻子，“等我处理完他的事情，处理好了，我会来找你。”

全哥神色复杂的看着裴锦，不说话。

——

裴锦没留下陪着全哥处理后事，她连夜赶路，一个人先回了迦绒。

到了镇子里，她从归来客栈门前走过，看到客栈的门上挂着醒目的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店家有事，暂停营业。”

客栈的门还开着，前台那里没看见小麦的人影，裴锦恍惚间像是听到从客栈里传出来强巴喊她的声音，她赶紧忍着眼泪，快步继续朝前走。

一路走一路抽着烟，白色烟雾从鼻孔里徐徐冒出，裴锦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她赶回灵王墓时，时间刚过了正午。

沿着石阶上山，今天来庙里转山供奉的人不少，裴锦走到内殿门口，就看见律广正背对着她，跟围在身边的几个人说着话。

几个人都用虔诚的眼神看着律广，其中一个人觉察到裴锦，扭脸看了过来。

熟悉又陌生的目光，穿透裴锦的墨镜，直射而来。

裴锦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他居然来了小神庙。

一阵笑声从几个人里响起，律广轻声用迦绒话又说了些什么，围住的几个人双手合十跟他告别，一起朝庙里的后院走去。

只有那个人没走，还站在律广身边，继续朝裴锦看着。

律广转过身，脸带笑意，看到一日不见的裴锦后，扭头瞥了一眼身边人，“有朋友来找我，给我点时间。”

那人面色平淡，微微颌首，“你的朋友和仇家，还真是不好分辨。”说完，他不再看裴锦，转身走进了内殿的一片阴暗里。

律广看着裴锦，那人说的没错，他这一生里，朋友和敌人似乎一直都难以分辨。

“你回来了。”律广瞄着裴锦手里握着那把藏刀。

裴锦露出笑容，“回来了。”

四目相对，律广眼神温和冲着裴锦莞尔一笑，像是见到了久别的挚友归来。

“说是来山上收集素材，可是这么多天都没静下心来，从今天起，我要跟着你了，我还得多给你画几张像，你又不让拍照，以后见不到你的活人，就靠着画下来的样子去创作了。”裴锦摘下墨镜，她感觉有一道目光从内殿里射出来，直直的看着她。

律广点点头，“好，再过五天我就要闭关了，五天时间都可以。”

“闭关？就是你说要四十九天不出来的闭关？”裴锦慢慢走到律广身边，眼角余光扫着内殿里。

“嗯，守墓人每年必做的功课。”

裴锦也嗯了一声，她紧了紧握着藏刀的手，“我想画一张，你一手拿着这把藏刀，一手捻着佛珠……能配合吗？”

律广低垂眼帘，眸子里晶亮的光芒投在藏刀漂亮的刀柄上，微微闪动。

“当然可以，我也很想看看那样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裴锦要给守墓人画像，还是画油画的。

她一本正经的在院子里支起画架时，庙上的喇嘛和管委会的几个人，都围过来了。

顿珠一边帮裴锦拿画具，一边好奇地问，“你那车里带了这么多东西咧，画油画的，多久能画好？”

裴锦低头往调色板上挤颜料，“不一定，要看我的状态了，不过最多两天。”

顿珠一副了然的样子，转头又去看作为模特的律广。

律广换了一身灰白色麻质的袍子，迦绒本地汉子常见的那种款式，他按着裴锦的要求，坐在一个从内殿里拿出来的坐垫上，那是他平常每日诵念经文时坐的。裴锦把她的那把藏刀交给律广，她让他把藏刀横放在盘坐的双膝前，左手握刀柄，右手执着他腕上那串念珠。

律广换了一身灰白色麻质的袍子，迦绒本地汉子常见的那种款式，他按着裴锦的要求，坐在一个从内殿里拿出来的坐垫上，那是他平常每日诵念经文时坐的。裴锦把她的那把藏刀交给律广，她让他把藏刀横放在盘坐的双膝前，左手握刀柄，右手执着他腕上那串念珠。

顿珠端详着这个姿态，像是自然自语，又像是对裴锦说，“看看他咧，就是跟那些守墓人不一样……”

裴锦没理顿珠，她调整好一切，坐在了画架后面，歪头朝对面的律广看，“准备好了吗，二十分钟休息一下，你身体姿势不要动，眼神可以动。”

一个喇嘛正蹲在律广身边，听了裴锦的话，笑呵呵的走开，还用迦绒话对律广说了句什么。

律广听了，很开心的大笑了起来。

他这么个笑法，裴锦还是头一次听到，她发觉，他这么笑的时候，眉眼间全是孩子气，眉眼都笑得弯弯的。

裴锦转转眼珠，轻咳一声。

律广很快收起了笑容，安静的看向裴锦，“可以了，不用那么短的时间就休息，我可以一直不动，你放心画。”

裴锦没再说话，动笔开始。

围观的人都凑到了裴锦身后，还有几个来转山没离开的本地人也过来看，他们把装着酥油茶的暖壶放在脚边，一副打算长时间不走的架势。

裴锦倒不觉得有什么，可一边的顿珠却开了腔，她语速很快的说了一大串迦绒话，围观的人竟然就三三两两的走开了。

那个躲在内殿阴暗里看着裴锦的人，并没出现在这里。

裴锦停了下笔，顿珠马上用普通话跟她解释，说是她怕人多看着影响她创作，就让他们走了，她也不看了，管委会还有事情要忙。

这么一来，院子里很快就只剩下画画的裴锦和当模特的守墓人了。

裴锦抬头看看天，现在的光线条件很好，她快速挥笔在画布上勾勒着模特的形象。

律广目光直视着隔在他的裴锦之间的画架，他能看到裴锦的动作，偶尔也会和她目光交接，裴锦的目光从他脸上总是一瞬而过，他却始终看着她。

律广平静的神色下，内心正在想着事情，和那个来找他的人有关的事情。想着，他的手指无意间就捻动起手上持着的念珠，极轻微的咯吱声，有规律的响起来。

裴锦听到了，她看律广的手，画布上的起稿也正好走到了那里。

这双漂亮的手，不适合成天捻着佛珠，那就是一双握枪拿刀的手……裴锦脑海里冒出这个念头律广的一双眼里泛起久违的神色，那是十年前他常有的，习惯的，以为一生一世都不会掩藏起来的神色。

他仔仔细细的看着裴锦……裴锦一出现在小神庙的内殿里，他就认出她了。两年前的异国街头，他看到她玩命在雪后的街头狂奔，他看着她满脸泪痕却哭得一声不响，看她绝望不舍的看着那个中枪倒地的大男孩。

那场噩梦般的经历中，他一直都在，和她同在一处。

可她并不知道他的存在，甚至还……律广忽然弯了弯嘴角，抬眼看看裴锦身后那片高原蓝天，手指捻动的动作停了一下。

他想起那人在神树下对自己说的话，“你知道她是来杀你的吗？”

“知道，我在等她出手。”

裴锦沉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注意到模特此刻细微的变化，直到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有人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