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添住的房间里，三哥面对着敞开的窗口凝神不出声。

裴锦也在屋里，她看着床上散开的被褥，不知道叶添究竟是什么时候出去的，为什么他在约好启用笔记本的时候却离开了。

是他自己走的，还是有什么必须离开的原因，裴锦不清楚。

三哥缺乏血色的手指在窗台上抹了一下，问裴锦，“约好的时间到了吗。”

“还有二十分钟。”

——

今早的归城晨雾弥漫。

叶添此刻站在出境口岸附近的货币交换市场边上，等待要见的那个人。

他匆忙离开三哥家连招呼都没打，就因为接到了一条短信息，有人要马上见他。可他赶到这里已经等了快半个小时，还没见到人。

叶添再次看了眼时间，知道裴锦他们应该已经发现他不见了，正想着就看见裴锦的电话打了进来。

他盯着号码看了几眼，摁掉了没接。

一条短信跟着进来——“你在哪儿，有什么事情吗，时间马上到了。”

叶添仔细看完，没回复。

有人朝他走过来，叶添抬起头，看见一个归城本地人装扮的妇人步伐很快的到了他面前，站住后小心的拉低了遮住脸部的头巾，皱纹密布的一张脸露了出来。

妇女的神色有些莫名的恐慌，眼神只和叶添短暂对视了一下就迅速移开了，说话的速度很快，“昨天在街上看见你还以为花眼了，你怎么又回来了？”

叶添深深吸了口气，再次和面前这个妇人见到，他心情有些起伏激动。

“怎么弄到我的手机号？”他没回答问题，反问起来。

妇人嘴角歪了歪，没有打算回答的意思。

叶添一笑，她还和过去一样，只是衰老的速度没想到这么快，不过十年光景，她看起来已经如同老年人了。

“回来做点事情，也为了去看看队长。”叶添说着，目光紧盯着妇人的一双眼睛。

妇人稍微一愣。

“你没去看过队长吧。”叶添又问。

妇人索性低下头，还是不作回答。

“那说吧，见我有什么事。”叶添还是不追问，换了话题。

妇人抬起头。

——

裴锦和三哥都坐在院子里，老管家正把早餐摆到桌子上。

“在这座地狱城里，想要强迫叶添去做什么的人，应该不会有太多，不用太担心，吃东西吧。”三哥淡定的端起一杯热牛奶，看着裴锦说。

裴锦没什么表情，也端起自己那杯，喝了一小口。

“为什么这里会叫地狱城？”她想了想，问三哥。

老管家正好刚放下一盘面包，三哥就看着他说，“你帮我给她说说，这里为什么会叫做地狱城，我记得我也是听你告诉我的吧。”

老管家看看三哥，很恭敬的点头，然后看着裴锦，“老辈人传下来的说法是，我们这里原本是阴阳两界相交的地带，有一道壁画墙把两边隔开，那壁画上画的内容就是人活着时做了恶事留下罪孽，死后要去的地狱的样子，后来一点点就把这里叫做地狱城了，不过这些年知道的人少了……”

裴锦听得认真，可没想到这么快就说完了。

三哥看出她的心思，笑着看老管家，“小姐还以为会听到一个漫长的故事呢，你讲的够短。”

老管家慈和的微笑起来，并没解释什么。

等老管家离开了，三哥才对裴锦说，感兴趣的话，可以带她去那个壁画墙看看。

裴锦其实没多大兴趣，心思不知不觉就往叶添究竟干嘛去了人在哪儿飘过去，听三哥这么说，她不过点点头。

等整杯牛奶都喝完后，裴锦刚放下杯子，就听见大门口有敲门声，老管家应声从屋子里出来，朝门口走过去。

很快，老管家又走回来，目光看向三哥。

三哥不必和老管家言语交流，已经明白敲门的是什么人，马上对着老管家挥挥手，老管家转身又朝门口走了。

裴锦纳闷的看着三哥。

等看见叶添跟着老管家走进了院子，裴锦的手指下意识捏紧了一下。

叶添走过来，坐在了裴锦和三哥之间的空椅子上。

他看着裴锦，“抱歉，因为我错过了时间。”

裴锦看着他，“时间过去两个小时了，看来你没自己说的那么着急，这件事对你没那么重要。”

三哥看着裴锦有些明显不高兴的神色，暗暗发笑。

叶添很认真的又对裴锦说了一遍抱歉。

裴锦抿了抿嘴唇，“还去吗？”

“当然。”

半个小时后，屋门紧闭的二楼房间里，裴锦和叶添并肩站立，笔记本摊开放在他们面前的茶几上，门外是靠着栏杆的三哥，虽然在他这个家里不会有人来打扰屋里两个人，可他还是决定自己守在门外一个小时。

裴锦拿起藏刀，看看叶添，“你还没说具体的时间，现在说。”

“2005年2月9号，农历大年初一晚上七点多，归城清河村，索南多杰家里。”

裴锦默默记了记，然后看着叶添，“准备好了，我要开始了。”

叶添点了下头。

裴锦低头举起自己的手指，用藏刀在指肚上划了一下，血珠马上冒了出来，她赶紧按着启用笔记本的程序操作起来……

等笔记本上的字迹显现出来后，她迅速找到了叶添的手，握了上去。

一眨眼，房间里两个人消失不见了，只剩下茶几上的笔记本和旁边刚染过血的藏刀。

——

一阵特别响的鞭炮声里，叶添晃了晃头晕的脑袋，和裴锦一起站在了一户人家的小院子里，他看见院里那个小平房里窗口透着灯光，连忙拉着裴锦到了屋子的窗口。

裴锦一言不发，穿越之前她已经告诉过叶添，这期间她不开口讲话的话，这边的人是看不到他们的。

可叶添显然并不习惯，还是拉着她找了能隐藏的的地方呆着。

裴锦觉得拉住自己的这双大手，有点轻轻地抖着，抬眼看了看叶添的侧脸。

鞭炮声戛然而止。

叶添的精力全留在了透过窗口能看见的屋子里，他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激动地发现屋子里正站着自己要见的人。

是队长索南多杰，没错。

裴锦感觉叶添的手忽然用力握紧起来，跟着也朝屋子里看去，她也看见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正站在屋子里。

这男人的样貌看着和迦绒那些本地汉子很像，此刻正脸色冷肃的站在屋子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看神色心情并不算好。

裴锦记得来之前叶添说过，今天是05年的大年初一，过年的时候他却独自一人待在家里，他没有家人吗？

身后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听起来还很重，裴锦扭头看着院门口的铁门，一个裹得很严实的人从外面走到了铁门口，伸手准备开院门。

叶添也回过头，只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就阴沉下去。

推门进来的人，站在门口抬手把包头的围巾扯了下来，露出了脸，裴锦这才看出原来是个女人，她还以为是男人呢。

叶添眯了眯眼，进来的女人就是他今天早上见过的那个女人，十年前的她。

女人朝院里屋子瞧着，神色也看不出什么高兴的意思，看了一阵后继续往门口走，最后站在了距离叶添和裴锦两三步远的屋门口。

她看不到此刻还有两个人和她离得如此近正盯着她看，她像是需要下决心才能开门进屋似的，又停在了屋门口没动。

不间断的白色哈气从她嘴里喷出来，裴锦想原来归城这里的冬天也很冷啊。

屋里的队长索南多杰似乎感觉到门口有人，走过来先把门给打开了，站在门外的女人吓了一跳往后退了退。

“咋不进来，站门口咧！”索南多杰声音很粗，闷声问门外的女人。女人含混的应了一下，快步走进了屋里。

门关上了。

裴锦看了眼身边的叶添，其实很想跟他说话，可是说话了他们两个就会被这个时间里的人看见。

叶添感觉到被注视，转头也看着裴锦。

窗口的灯光，突然灭了，周围一下子黑了下来。裴锦和叶添一起重新看向屋里，里面黑了也看不见什么了。

两个人把灯灭了，在里面要干嘛……裴锦想着，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用手拍了拍叶添的胳膊，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裴锦朝窗户里努努嘴，然后把被叶添握着的手抽回来，两只手举起来比划，在叶添面前比划着小时候学会的意思两个人亲密的动作。

也不知道他看不看得懂。

叶添起初的确没看懂，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裴锦这丫头是在问他，里面那两个人是不是那个关系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把灯关了。

叶添看着裴锦有些萌萌的手势，虽然心里因为重新看到十年前的队长而无比惆怅，可这一刻还是短暂的感觉到了轻松。

他冲着裴锦点点头，算是肯定了她的猜测。

今天，他在十年后的时间里见的妇人，就是队长的老婆。所以他们在屋里灭了灯呆着，很正常。

叶添只是想起今早跟队长老婆的那番谈话就觉得隐隐头疼。

屋子里突然有了响动，他们两个在外面都听得很清楚，注意力再次转移到了窗口。

十年前队长出事的时候，叶添并不在归城，所以他对当年发生事情的了解，基本都是从巴桑和其他人口中听来的。

队长就是在自己家里自杀的，也就是眼前这间屋子。他的死亡时间是推测出来的，据说就是初一晚上的七点点多。

现在的时间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叶添眯着眼睛望着黑暗的窗口，他觉得自己应该能看到当年的现场，会知道真相。

他不相信队长真的是自杀，从目前情况看也看不出自杀的苗头和准备，这不人还跟老婆在屋里亲热呢吗，怎么会跟着就自杀呢。

叶添记得，当年他们刚打掉了边境一个不小的贩毒团伙，所有人那个春节都放假回家过年了，队长因为娶了归城当地人做老婆，家也就在这儿所以没离开。

叶添那时也不在，他虽然是回了自己老家，可并不是跟家人团聚过年的。他会回家，是因为要去继续查当年那个给他发卡做纪念的小女孩的下落。

可那次依旧毫无进展，还在正郁闷的时候突然听到了队长索南多杰自杀的消息，那个年过的简直不堪回首。

等他赶回归城时，还没见到队长，自己就先差点也挂了，要不是巴桑救了他，他也不用现在用什么神物穿越，他肯定早死了可以在那个世界直接找到队长问明白了……

正想着，屋里的灯光忽然又亮了起来，叶添停下自己的回忆，往窗口里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