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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大摇大摆地离开

现在关于我三叔的传闻仍然很多。有的说他早死了,也有的说他发了大财。有一段时间不知道是谁说,在电视上看到了我三叔。那时候我们那儿只有土胖子家有电视,还是黑白的,尽管如此,传闻却有鼻子有眼,说我三叔在香港街头,穿西装打领带,胳膊上挎着个金发女郎。大家着重描述了我三叔从豪华轿车上下来的派头:头发油光发亮,肚子像孕妇似的隆起,手里拿着大哥大,更令人惊奇的是,我三叔从小就跛了的右腿已经恢复正常,他行走自如,旁边的人打伞的打伞,扶胳膊的扶胳膊,还有一个家伙,大家都说那是保镖,戴墨镜,身材高大,肌肉结实,大家相信只要有稍微的异动,这家伙马上就会像导弹似的准确地扑过去。

类似的传闻太多了,我爸已经习以为常,再也不会像当初那么激动了。当第一次有人传闻在广州街头看到我三叔时,我爸连着好几天没睡好觉。他甚至打算去趟广州,把在街头衣不遮体乞讨的我叔叔送进旅馆,让他好好洗个澡。可惜的是,那时候他连去广州的车票钱都不够。广州太远了,不过还是比我三叔近。后来,我爸宁愿相信那些好消息。每天早上醒来,都会一边坐在门槛上吃饭,一边给别人讲昨天晚上的梦:我三叔混得很好,荣归故里,开着小车领着漂亮的老婆,我爸惊讶地发现,我三叔儿子个头已经长得比我还高了。我家刚装电话那会儿,那已经是好多年以后了,先是电视,然后是电话,时间飞快,四十五岁的我爸在梦里接到了我三叔的电话:他说要给我们打一大笔钱过来。天哪,我爸照例感叹:那数字大得把我都给吓住了,足足有五分钟说不出话来!

那是一九九八年快秋天的时候,我爸讲完自己的梦,把刚从鼻子里挤出来的鼻涕抹在鞋底,你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袖口那里破烂的蓝色秋衣。在他讲梦的过程中,我妈好几次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屁!我爸他对我妈的话很不满,你再说一次,他瞪着我妈说。屁!我妈又说。接下来他们俩就会照例打上一架,照例我妈会被揪掉几根头发,我爸脸上会多出现几道红印子。

我妈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我三叔跑路的时候拿了我家的钱。具体多少我也不知道。问题出在我爸给我三叔拿的时候没跟我妈打招呼。为此,我妈总是找着机会跟我爸干架。你看看你!干完架后我妈一边号啕大哭,一边骂我爸,只有你跟傻瓜似的,说不定小三现在在哪儿花天酒地呢!去你妈的,我爸骂道,小三不是那样的人。

据我爸说,他把信用社的钱取出来给我三叔的时候,我三叔差点给他跪了下来。我三叔说绝对会还给我爸。我三叔还说,他一定要赚大钱回来,让我们全家都过上好日子。

这个场景我爸跟我讲过无数次:那天早晨,我爸看着我三叔一瘸一跛地上了灰突突的公共汽车后,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当时,太阳还未升起,到处蓝蒙蒙的一片。公共汽车上就我三叔一个人,售票员再次趴在座位上睡起觉来。当我爸回到家时,村子里还没人起床。从村口到我家,我爸只听到了三声睡梦中的咳嗽。躺到床上后,我爸发现自己怎么也睡不着,窗户外边的麻雀太吵了。他跳了起来,拿着我的弹弓,到院子里打起了麻雀,他打得异常的准,充满愤怒。等我们起床后,院子里已经有了几十具麻雀的尸体。下午的时候我爸把这些麻雀全剥了毛,开了肚,撒上调料放在火上烤,不一会儿就散发出诱人的香味。此后许多年,我爸都以卖烤麻雀为生,他的烤麻雀远近闻名,许多人慕名而来,由于生意实在太火爆,我爸不得不一家接一家地开分店,最终开到了十二家。关于我爸和烤麻雀的故事,我在另外一个小说里提到过,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找来看看。那篇小说的题目是《大胡子烧烤要多香有多香》,写于一九九八年。

回过头来说我三叔。

我曾经跟许多人打听过我三叔。大家的说法都相当一致,在我三叔犯事之前,谁都想不到他会杀人。尽管他的口头禅是:老子杀了你!尽管他老在裤腰里别着把弹簧匕首。大家还是照样开他玩笑,三句话中就有一句跟他的腿有关,女人们甚至合伙把他关到屋子里,然后把他裤子脱了,小孩子们老跟在他后面丢他石头,学他走路。我三叔涨红了脸,愤怒地大叫,但是大家都不当回事,也从没见他真的扑上去过。过不了半天,他就又恢复正常,凑到女人堆里,继续说带色的小笑话,或者跟小孩子们打听他们父母的床事。大家骂他,滚远点!他笑着说,我就不滚,你能把我怎么着?大家是这么跟我说的,谁会想到啊!

如果说你爸杀人,我觉得可能,你爸喜欢打架。对他们的这个说法我表示怀疑,因为除了跟我妈,我从来没见我爸跟其他人打过架,每次一跟别人发生冲突,他马上就低头躲开了。大家哈哈大笑,那是现在的你爸,你三叔跑路之前他比谁都冲动,一句话不对头就要冲上去。你二叔也可能,他脾气也不好。谁能想到居然是你三叔。大家还说,我三叔从小就不爱说话,更不喜欢跟人打架。经常有人笑话他的跛腿,也从来没见他生过气。据他们说,我爷爷从来没让我三叔下地干过活,什么好吃的都给他留着,在我们连肚子都还吃不饱的时候,你三叔甚至就有了自己的小玩具摩托车。我向我爸确定这点,我爸说,这倒是真的,你三叔这个人啊,你真搞不懂他是怎么想的,他每天把好吃的藏在口袋里带出去,给这个吃,给那个吃,就是不给我吃,也不给你二叔吃。为此我们还跟他干过好几架,也对你爷爷满肚子意见。

那时候我爸头发还没有白,还喜欢跟我谈论我三叔。过了会儿,他又补充说,你说你给别人吃别人说你好也行,别人为你出头也行,问题是别人还照样欺负你,替你出头的还是我。这么说,我问我爸,你经常替我三叔打架?我爸说,那当然,说着他把自己的头发拨开,你看这个疤,就是替他挨的。

你不要跟人打架。我爸这么说,打架没什么好处。你想想你三叔,有什么好结果呢?大家都说三叔在香港发财了呢!我对我爸说。屁!我爸道。如果我把眼睛闭上,肯定会认为这话是我妈说的。我爸接着把烟点上,然后说,如果你三叔不打架,就不会出那件事,不出事也就不会跑路。待在自己家里多好。

你别听你爸瞎说!我二叔跟我说,他屁本事没有,就会惹事,要我说,架该打还是得打,总不至于别人在你脑袋上拉屎,你还笑嘻嘻地接着吧?我二叔跟我爸关系不好,他认为,如果不是我爸,我三叔就不会出事。你看吧,这辈子我绝对不会跟你爸说一句话。大家都说,我不应该相信我二叔的话,他这人喜欢喝酒,一喝醉就喜欢乱说。有一段时间,他甚至说杀人的不是我三叔,是我爸。我三叔为我爸背了罪。我没敢跟别人求证这点。也不想跟我二叔争论,他这人急了跟谁都敢干。不过话说回来,过了会儿我二叔平静下来说,你三叔还是跑路比较好。为什么呢?我问他,听说他现在在外面讨饭呢。你想吧,我二叔这么说,如果你三叔不跑路,能有什么下场呢。他又没钱,又喜欢赌博,腿又不好,还不喜欢出力,每天就使嘴巴吹牛逼,老觉得自己会发财。说到这里我二叔叹了口气,谁都知道,如果你三叔不跑路肯定连个老婆也找不上。像上边村的瞎子一样每天打麻将混日子,有什么意思?那瞎子很厉害,我打岔说。我二叔瞪了我一眼,我马上闭上了自己的嘴巴。我二叔说,所以我说,你三叔还是出去的好,哪怕是像别人传闻的那样,衣不遮体,哪怕饿死在街头,也比待在咱们这里好。

我三叔喜欢赌博当初在我们这里可是出了名的。他几乎逢赌必输。那时候他住我家,每天晚上都能听到他翻墙进来,我爷爷每次都要冲出去,朝他喊,你怎么还没死,你咋不死在麻将桌上!我三叔不吭声,那时候我爷爷已经很老了,没人跟他说话,所以他每天总想找着跟人干架,他就等着你搭腔,只要你一张嘴,他就会连续骂你一整天,连觉也不睡了。尽管我三叔不出声,我爷爷也要接着骂好几个小时,搞得大家都睡不着觉。白养你们这帮狗日的了!到末了,我爷爷就来来回回地说这句,都给我装,我知道你们听得见,白养你们这帮狗日的了,你们这些狗日的,看老子不顺眼,把老子给弄死算了!

我三叔跑路的时候,我爷爷已经快不行了,他躺在床上,对我爸说,把小三给我找来。没人敢跟他说实情。去啊!我爷爷大叫,脖子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狗日的又赌去了?这狗日的真是白养了!我爷爷死的时候,把我爸叫过去,对我爸说,你告诉小三,就说我说的,他以后别赌了,说到这里我爷爷流起泪来,一下一下地抽泣,我担心他会一下子把自己给抽过去。他这小子怎么就不明白呢?我爷爷看着我爸说,他没那个命,唉,他命不好,昨天晚上我做了个梦,你告诉小三,别人都在合伙捉弄他,他赢不了钱的。那时候我三叔早已跟公共汽车一起消失了,别人想捉弄也捉弄不到他了。

许多年后,我爸也喜欢上了赌博,也跟我三叔一样,早出晚归。但是大家都说,我爸牌品不好。这个是和我三叔比较而言。据说我爸经常赖账。而我三叔当初只要输了钱就会给。如果你不了解底细,看他往出拿钱的样子,绝对会认为他是个百万富翁。并且,不论输多少,我三叔都不会上脸,而我爸不仅上脸,还喜欢摔牌,嘴巴也不干净。

我没想到,我二叔对我爸打麻将赖账这点却很赞同。他是这么跟我说的,谁不赖账啊,是你三叔傻。别人赖账他不敢吭声,要他赖次账就好像要他命似的。你说他不输谁输,死要面子活受罪。

关于打麻将,在这里我得插一句,现在我们这里已经没人不打麻将了,连我妈都上场了,我本来以为这样她就不会因为我爸输钱跟我爸干架了,没想到他们更加变本加厉,每天晚上都互相指责,终于还是要大打出手,第二天早上起来,地上都会遍布他俩摔碎的锅碗。

相比较而言,我三叔和我爸的关系要比和我二叔的关系好。原因在于,我二叔和我三叔干过一架,不是普通的干架,我三叔被送到医院住了好多天。现在已经没人提这个了,因为我二叔现在混得很好,不仅有钱,还跟上面的关系不错。每次打架他都没事。派出所不会找他麻烦。而只要谁提他和我三叔的事,他马上就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他俩之所以干架,是因为我二叔认为我三叔偷看我二婶洗澡。那段时间,我二叔刚结婚,只要谁敢多看他老婆一眼,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

我很不明白我二叔,如果我二婶长得好还可以理解,问题是我二婶长得不好。所以,在这件事情上,我认为他冤枉了我三叔。尽管我三叔确实偷看过别人老婆洗澡,也被人打过。

我三叔偷看的是土胖子他老婆。当然,也有人传闻,事实上土胖子老婆和我三叔有一腿,说这话的人说自己亲眼所见,我三叔趴在土胖子老婆身上。还有人说,其实,如果土胖子没发现的话,他老婆可能跟着我三叔私奔。当然,这些都是传闻。事实情况是,土胖子有一天把我三叔拦在了我家门口,那天我爸不在。土胖子说,小三你妈了个巴叉的,连老子老婆也敢偷看?我三叔自始至终都没说话,站着挨了土胖子几十下。尽管围观者甚众,却没人开口。这其中肯定也有其他人偷看过土胖子老婆,这是没办法的事,土胖子老婆实在长得太好,奶***大,走哪里大家都忍不住咽口水。

我那时候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到我三叔的床前,想看看他还在不在。我多希望:他像我做的梦那样,和土胖子老婆私奔了,在我的梦里,他俩去了一个陌生的城市,土胖子发了疯似的来我家找,把我家翻了个遍,却一无所获。让我失望的是,我三叔仍然在,呼噜声像平时一样响,脸上涂了层油似的反射出太阳的光芒来。他睡觉的时候不喜欢盖被子,所以我一眼就可以看见他屁股破了个洞的蓝色的内裤。他的右腿只有我胳膊那么粗,看上去让人觉得相当难受。

老实说,我很喜欢我三叔。他给我做的弹弓比别人的都要结实好看,他甚至在上面刻上花纹,有牵牛花,也有牡丹花。我拿着这弹弓打麻雀和知了,每次都是一打一个准。如你所知,在我三叔跑路的那个早上,我爸就是拿着这弹弓,打下来不下一百只麻雀,也因此他才成了烤麻雀的高手。我三叔还喜欢给我讲故事,有时候他找不到打麻将的人,就会抱着我给我讲一些大侠的故事。后来他跑路后,我把他床下的箱子拉开,里面有一箱子的书,我印象深刻的是一套《金台奇侠传》和《神雕侠侣》。

这箱子书我看了好久,我清楚地记得有一天,我在里面发现了一本黄色小说。我一边看得很兴奋,一边又觉得难为情:不知道为什么,每当看到床戏出现的时候,我的脑袋里都会出现我三叔的破内裤,后来即使没有床戏,我三叔的破内裤也始终停留在我脑袋里。这种感觉很糟糕,我连睡觉都睡不好了,白天上课老是打瞌睡。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有一天中午,我趁人们午睡时把这本小说扔进了河里。

我妈不喜欢我跟我三叔一起。只要看见,她就会黑着脸叫我。我每次都乖乖地回去。别跟你三叔混!我妈说,你给我出息点。我三叔怎么了?我问她。你三叔是流氓!我妈说,是赌鬼,烂泥扶不上墙!你胡说!我不相信我妈说的话。我妈抬手就给了我个耳光,我的话你也敢不听?我妈骂道。

我二叔和我爸都认为,如果当初我三叔和上边村那个女人结婚的话,肯定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我爸是这么说的,其实那女人挺不错的,虽然带个孩子,还不会说话,但是愿意跟你三叔,可惜的是,我们怎么都说不通你三叔。说到这里,我爸看了看天,天上啥也没,甚至连鸟屎都没适时砸下来。我二叔是这么说的,那女人跟我是小学同学,比你三叔大几岁,长得不好看,这个我知道,后来她嫁给了另外一个跛子。我二叔没有理会我的打岔,继续说道,你三叔说人家以前嫁过,男人死了,怕是克夫命,其实谁都知道,他只是嫌人家长得丑而已。总之这个女人绝对适合过日子,也绝对适合你三叔。

你说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天知道!大家都这么说。几乎所有的亲戚都来劝他,他一声不吭,把头蒙进被子里,还故意发出惊天动地的呼噜声。大家想跟他谈谈,把他从被子里拉了出来,他低着头说,你们别管我好不好,这是我自己的事。

你三叔的问题是,我二叔这么跟我说,他太挑剔了,也不看看自己的情况,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不过不论谁,都很佩服我三叔油漆的手艺,他只是跟我们这里一个半把式学过不到十天,每天就在那儿看一看,也不动手。十天后,他一把把那个半把式给推开,然后说,我来。半把式差点和他打起来。但是当他一动手,半把式就不说话了。一看我三叔的样子,他就知道,我三叔是油漆的天才。当他把一张桌子漆完,旁边已经围了一圈人。大家都被惊呆了。用的是同样的漆,同样的工具,我三叔漆出来的效果就是不一样,比土胖子家从县里买回来的都好看。

可惜的是我三叔对做漆匠并不怎么上心。除非是赌博输得一干二净了,他才找点活干干。平时不论谁来请他,他都再三推托。他是这么说的,当漆匠能赚几个钱?我是发大财的命。

他老觉得自己应该发大财,我二叔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问题是钱哪有那么好挣?是的,我三叔逢人就说自己的计划,一会儿说要开镁矿厂,不知道他从哪里听来的,他说我们这里的山都是镁矿,有一段时间,他每天早出晚归,在山上转悠,带一堆石头回来,后来那石头堆在院子里,慢慢地和院子融为一体,上面长满了各种杂草。他还说过要买个车,跑运输,对这个大家刚开始就不相信,因为他的腿不适合开车,不过我三叔也就是说说,没实际行动过。等着吧,他这么说,我会发财的。我爷爷说,你发个屁财。我三叔说,爸,你别不相信我。我爷爷吐了口唾沫道,我宁愿相信死人开口,也不相信你那一张破嘴。

让我设想一下我三叔犯事的情景吧:那天有人请外面的戏班子来唱戏,尽管已经到了深夜三点,大家还在临时搭建的戏台处喝酒聊天,当然也有人打扑克,刚开始我三叔也在打,不过后来他就不见了。打扑克的人后来回忆,我三叔那天晚上输得并不多,并没到需要找人挑衅的地步。过了好久,村子里有个女人才说,我三叔站在她身后看了会儿戏,那时候人多,十分拥挤,她感觉我三叔偷偷地把手放在了她的屁股上,不过由于我三叔经常这么干,并不会有什么再出格的举动,她也就没有在意,把他手打开,继续看戏。没人看见我三叔是什么时候到了后台的,之前他并没有一点疯狂的举动,只是显得有点兴奋,大家都很兴奋,这个是肯定的,唱戏在我们那里是很罕见的事情。有许多人看见我三叔到处溜达,到处跟人打招呼,由于喝了点酒,他的脸有点红。也有人说,我三叔溜达了一会儿,就把匕首掏了出来,不过这对于他来说,也是很经常的事情,大家并没想太多。我三叔摇晃着匕首,把一个小孩子逼到墙角,把钱交出来,不然把你***割了!那小孩子说,滚远点,不要逼老子揍你!我三叔把匕首收起来,对他说,开个玩笑嘛,干吗这么认真。然后他就离开了,那小孩子后来跟我们说,我三叔没有任何异常,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卖油条的土胖子说,我三叔在他那里买了三根油条,坐在桌子前吃了个精光。土胖子说他本来不收我三叔的钱,但是我三叔死活要给他,他就拿了。我三叔是这么跟土胖子说的,土胖子,你不收我钱是看不起我,你信不信老子很快就要发大财了?如果硬要说有什么异常的话,土胖子说,他吃完油条后,刚走没几步就摔了一跤,不过他很快就爬了起来,溜达走了。肯定还有别人看到我三叔,他一喝啤酒就会撒尿,肯定像大家一样,站在场地旁边的柳树下撒了泡,那时候天气微凉,可以想象,撒尿的过程中他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战,然后说,操!他肯定还去打了几枪气枪,应该射中了所有的气球,他每次都会射中,认识他的老板看见他就会给他递根烟,然后说,你别打了,知道你厉害。我三叔嘿嘿一笑,把烟一点,高兴地去看打台球的人去了。曾经有一段时间,他想开个台球厅,他说要把里面装修得跟电视上似的,我们那儿的台球厅都是露天的,跟他的许多其他计划一样,也只是在嘴巴上说了几天,然后就把它忘了个一干二净。可惜的是,他不会打台球,看了会儿他就离开了。也许就是这时候,他注意到了戏台后面几个正在化妆的女人,终于忍不住绕了个圈,从侧面爬了上去。不对不对!我二叔说,他是听见你爸在后面叫才去的,我也听见了,知道你爸在跟人打架,不过我没想过去,让他挨打吧,你说说你爸咋想的,又打不过人,每次都吃亏,还老想打,过去了我还嫌丢人。这一点后来得到了我爸的证实,他确实跟人打架了,不过他说只是互相推了几下,毕竟对方在咱们的地盘,不敢太嚣张。我爸接着和他们互骂了几句,就跳下了台子,回到了人群中间。

所有情况都显示,我三叔那天晚上都不应该会动手。大家对此都很不理解,为什么呢?到底发生了什么?据戏班子的人说,和我三叔发生冲突的是老板的儿子,并不会唱戏,只管杂务,他倒是喜欢打架,每到一个地方,都要找人干上一次。所以,当他们听见他在外面大喊大叫的时候,也没太在意,因为那家伙从来不会吃亏,人高马大,还跟着戏班子练过几年,出手迅速,逃跑也很快。每次一见人多,他就会跑回戏班子里搬救兵。所以,直到我三叔大喊我杀人了,我们村的人开始鸦雀无声,他们才知道出了事。出来后看见老板的儿子躺在地上,流了一地的血。一个绝对不到十八岁的女孩子马上就被吓得昏了过去,大家都手忙脚乱,不知道如何是好。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一直到有人确定老板儿子已经死了,才有人想起报警。等派出所的小李赶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我三叔已经不见了,所有的人都说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关于我三叔是怎么离开现场的,有两种说法:一说是我爸把我三叔送走的,大家看见我三叔的面部表情相当呆滞,手里的弹簧匕首不知道丢哪儿去了,还有的人说,我三叔抱着我爸大哭起来。认同这个说法的人到后来越来越少,大家逐渐地更加相信另外一种说法:我三叔大喊了几声:我杀了人。然后就冷静了下来,他看了看发呆的人群,突然转身朝场外走去,一路上不小心撞倒了两个卖玩具的摊子,把一个看热闹的小孩子踩得哇哇大叫,到了台球厅那里,他停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拐了个弯继续向前,就这么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有许多人尝试着模仿我三叔大摇大摆的样子,本来以为很好学,但每个人上去,都被大家说不像。那段时间连我所有的同学都对此上了瘾,只要有空,就有人装作自己右腿有问题的模样,把手背到身后,这个动作马上就遭到了反对,不是你这样的,有人说,手没有背到身后,又有人说,我三叔手里应该是夹着支烟的,后来不知道谁从哪里搞来了一顶帽子,就是电视里黑帮老大戴的那种,不知道为什么,戴上帽子大家学起来好像真有了那么回事,当然得加上香烟,有的把香烟叼在嘴巴里,有的把香烟夹在手里,还有的用两根手指笨拙地弹了弹烟灰,相比较而言,第一种如果不抽,就那么叼着让蓝色的烟自己升起,然后不得不眯上眼睛,显得更好一些。

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站到了人群中间,当我把右腿缩起来时,一股电流似的东西从心底涌上来,就好像我三叔灵魂附体一般,我马上就进入了状态:当时微冷的天气,周围一张张惊愕的面孔,玩具摊上被风吹动的小风车,从戏台上直射下来的明亮的白光,还有挤在人群中间和远处的黑。让人惊奇的是,我感到极为平静,我看了看四周,然后停止绕圈,从人群中穿了过去,旁边人喷出的口臭被风吹来,搞得我不由得加快脚步,我尽量控制自己身体摇晃的幅度,在这一刻,我为自己的右腿感到伤感,如果它像正常人一样多好,那样我就可以走得更好看一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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