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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初入朝廷

黎明,天色微光,雪落纷飞,四道回廊围着的院中,寒梅数点,恰恰献蕊芳色。

手持经子科书,感到万物寂静,苍碎锦独立梅前,闭目静仰。书生的藏青色儒衣越发衬托得她修长清俊,温尔和雅。

几个月前,她辞了老管家,女扮男装,孤身一人来到京城,准备考取功名,本以为必定要苦难缠身,可是,事实上,真是,真是小菜一碟。

看吧,如今宅子和官职都轻易有了,还有……

“碎碎,哎呀,你不冷啊!”娇媚的声音传来,顷刻,披着雪色狐裘的娇美少妇缓缓走来,她头上的金步摇随之摇动,玉额朱唇,水眸微闪,动人心弦。身后跟随着的两位训练有素的侍女托着玉杯酒。

苍碎锦淡淡垂眸,侧首望去,见院中洁白的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她温吞开口,“曼夜,我说过很多次,不要这样叫我。”

“难道要叫相公吗?”连曼夜露出黠慧的笑容,伸手拢了拢白毛灰肩的狐裘披衣,戏声唤道,“相公……”

“你若坚持,随你吧!”苍碎锦看向梅树,是啊,不仅宅子和官职都轻易有了,还有美娇娘。

“喂,你的称呼很恶心知道吗?”南面回廊的雕花门忽然敞开,淡蓝的身影映入眼帘,锦花劲装,利落的装扮,绸黑的发丝仅用紫玉带束成马尾,秀丽的脸上浮现嫌恶。

苏季寒倾身翻过回廊,指着东苑说道,“连曼夜你趁早滚回你的屋子,省得大家吃不下早饭!”真是越来越不知尺度。

“怎么,嫉妒啦?”连曼夜轻哼,上前挽住苍碎锦,背对着苏季寒,继续妩媚的唤道:“相公……”

“无聊!”苏季寒不理会她,却夺过碎锦手中的书,提眉斥道:“平常那么懒,今日严寒,你倒好,不冷啊!”

苍碎锦低叹:“寒儿,我有加衣服。”

“真不敢相信有你这么懒散,还不懂照顾自己的……人!”苏季寒一弹指,转头对着侍女说道:“去,拿裘袄来。”

“是,夫人。”侍女告退离开。

淡淡的梅香飘来,苍碎锦眸色微讶,环顾院中数棵梅树,光秃的枝桠带着清蕊,在素雅的回廊小院中,别具风情。

抬手扳回她的头,“碎碎,别看了,我有带酒给你暖身子。”连曼夜松开手,转身从托盘上端下一杯酒,“这可是三十年陈酿,别辜负我一番心意哦。”她巧笑,难得今日心情好,她大小姐愿意亲自出门。

“啊?”苍碎锦困惑的眨眸,“可是,这酒香味粗略看也只有二十年吧!”

“你的意思是,我买的是假酒喽,恩?”连曼夜露出绝美的笑容,笑容明媚,让耀眼的雪景仿佛变得暗淡。

碎锦瞳孔微张,恍觉这笑容下的杀机,连忙摆手:“不,是我弄错了,三十年,三十年。”

“假的就假的,装什么啊。”苏季寒接过侍女递来的裘袄,“披上!”

“好、好。”

“先喝我的酒!”

“好、好。”

“先换衣服!”

“好、好。”

“不准!”

“……”

侍女们掩唇偷笑,夫人们和主爷的感情真好啊!主爷似乎宠极了两位夫人呢。

苍碎锦心中沉泪,宅子和官职都轻易有了,都有了啊,还有美娇娘,竟然还有两个!可是,她不想要啊!

那一日,她结果还是染上了风寒。

躺在床榻上,碎锦紧抱着锦花丝绸被褥,蹭着绵软的绸枕,一头柔顺的青丝披散在枕上。如果整个冬天都能这样,那该是何等惬意啊。生病,原来也是种享受。

紫纱的垂帘随风拂动,药味随着风飘进屋。

“碎锦,你好象很高兴?”苏季寒狐疑的看着她,挥退侍女,“你真是个奇怪的女人,不仅熊心豹子胆女扮男装、欺君考取功名,还懒的令人无话可说。”坐在床沿,她端起搁在梨花盘里的药,“你为什么要做官。”

慢吞吞的起身,苍碎锦接过药,“现在问,你不觉得迟了么?”她喝下药,眉头微蹙,“很苦。”

把碗放回梨花盘中,她缩回暖暖的被窝,欣赏了番床精致的雕花梁,微微眯上眼眸,才慢条斯理的说道:“明知我是女子还要嫁给我,你们两个也不差的。”

“那是因为我不想嫁给男人!”连曼夜端着稀粥亭亭走来,她眸光无意一扫檀木雕花桌下,“呀,这繁花地毯怎么脏了?”连忙把稀粥放下,心疼地蹲下身,“真是,暴殄天物!几十两银子啊!”

瞥眸看着她,苏季寒冷哼,“你也就关心银子。”果然是地道的商家女。

“你懂什么?”瞪她一眼,连曼夜起身,“你哪知赚钱的艰辛!”

“是,我不知道。”不理会她,苏季寒对着苍碎锦挑眉,“其实我也不愿嫁人,有个好选择,何妨一试?”

“原来我是替死鬼啊!”苍碎锦小声嘀咕。

“什么?”

苍碎锦连忙摇头,“咳,没什么,你们不怕我哪日身份暴露,株连九族,让你们小命不保?”到时候,可就什么也没有了。

“所以,我早备着份休书啊。”连曼夜笑道。

“……”

“碎锦,为什么做官,你家人的遗愿?”苏季寒疑惑不已,“还是……”

“你家族受难,要你做官拯救?”连曼夜兴奋的睁大眼,“好伟大!”

“啊?”苍碎锦微楞,“不、不是。”哪有……这么伟大,“其实,”她干笑,“我,只是怕以后在家族中无地位,日要过后贫穷困苦的生活,还不如现在走捷径,保证老来无忧。”衣锦还乡,她的目标。

“……”那两人无语,世上,真有那么奇怪的女人啊!

“没事那我休息。”日日早朝,不得安寝,难得休息,不好好把握,就不知还要操劳到何时。衣锦还乡,衣锦还乡,还要等多久啊?

* * *

天未亮,苍碎锦已登上车辇,前往宫中。马车徐行,她手持书卷在烛灯下细读。

“驾……”嘈杂的马匹奔驰的声音惊动了她,微掀帘,只见几匹骏马扬尘而去。

敢在帝都策马奔驰的,有谁呢?她沉思,难道……是丞相——苍非何?

她面见天子时未见丞相,北河洪灾,损失极重,苍非何为防官吏贪污,亲自前往,已有数月。如今洪灾稍缓,他是该回来了。

按理说,他们算是一家人吧,那么,有丞相支持,衣锦还乡不就指日可待了!心念一动,苍碎锦嘴角微扬,笑容清秀妍丽,宛若晚风。

入朝,御和大殿。

文武百官肃穆排列,苍碎锦站在户部尚书之后,朝中官场规矩繁细,她初来乍到,若不谨慎,早就该被弹劾。况且,户部俸禄优厚,若是小贪一些,大概,也无人在意。因此,她跟随在龚尚书之后,天下与钱打交道的,何人不变成老狐狸,他在朝中翻云覆雨,虽非位高权重,但在朝廷也至关重要。跟着他,定然不吃亏。

今日的重点不在百官奏折上的小病小痛,整个早晨,苍非何就北河洪灾的严重事态做了详细的分析,北河向来是商人云集的地方,宅地广布,市集众多,如此巨型的洪灾暴发,是百年未见,加上富商家产多数被毁,也很少有商人愿意开仓赈灾。导致这次饥荒蔓延,难以遏止。

民荒易乱,乱就是天下,直接关系到帝王的统治,所以,苍非何快马加鞭赶回帝都,请求皇上开国仓,并要求各地富贾开仓济贫,收纳流民。

皇上自是准奏,国家大事,这个皇帝几乎依赖苍非何,这等关系社稷之事,更是不容置喙。

退朝后,站在殿前阶上,苍碎锦思量许久:没有道理的,北河向来是商贾云集之地,没有一个商人会在不勘测地形的情况下定居此处,那么,北河巨大的灾情并不可能影响商贾太多,除非……她自小在商人之家,尔愚我诈自然司空见惯,也知商人每季交收的租税是按收成计算,对于拥有庞大的家业的商人来说,这是巨大的损失。她的家中也时常用对策减少租税,有没有可能,这次洪灾,与偷租有关?

“碎锦啊,怎么不回去?”龚尚书捋着胡须,笑眯眯的看着她。

身处极其*肃穆的皇城之中,苍碎锦依旧与此景显得融洽,“老师。”苍碎锦倾身一拜,“学生,认为……”她一顿,转眸问道“老师,您认为丞相如何?”

龚尚书挑眉:“碎锦,你可是很圆滑啊!”说着,边步下台阶。

苍碎锦淡笑,“老师也看出来了,却丝毫不说。”她亦跟随步下。

“丞相虽年纪轻轻,深谋远虑却非常人能及,我们能察觉出的事,他不可能没有感觉。”

“那么,丞相是在放长线钓大鱼?”

“碎锦,你要知道,六部的产生就是为了分割相权,然而如今,六部大臣形同虚设,这并非丞相专权,而是皇上把权力交付于他,治理天下,要明察秋毫,我们办不到的,丞相有能力做到,此刻我们就要全力配合他。”

“老师,”碎锦蹙眉,“丞相,如此……如此……”

“是啊,丞相辛劳异常,这就是那孩子令人钦佩的地方。”龚尚书停下来,望向宫城的广阔,“天高鸟才能飞的尽兴,碎锦,这里本该是你的天空,可是,有些地方是上天弄错了。”

“是,老师。”苍碎锦抿唇,一开始,她就知道瞒不过这两朝元老,所以从不刻意隐藏。

“不过,”龚尚书忽然笑起来,“天下为重。而且,知己难逢啊!”

“啊?”碎锦困惑的看着龚尚书。

“呵呵,这小贪小惠,也是人生一大乐趣嘛!”他冲她眨眨眼,“我可是很乐意教你的。”

碎锦一愣,随即笑起来,“不愧,是老师啊!”

“碎锦你要知道,朝中不能没有贪官,但是,贪什么、怎么贪才是最重要的。”

“老师,学生明白。”苍碎锦俯身鞠躬,“多谢老师教诲。学生先行告退。”

“去吧,去吧!”龚尚书挥挥手,看着她离开。

“老师,您很开心?”低沉的省声音从旁边传来。

“哟,是非何啊!”龚尚书转过头去,见苍非何站在石阶上,整个人似镀上清晨柔和的光辉,即使是华丽的官服,也遮不住如玉淡然温雅的温润之色。

“刚才那位是……”薄唇含笑,苍非何望着苍碎锦的背影,幽深的眸中闪过思量。

狡黠一笑,“你不认识啊?”龚尚书慢慢说道,“你的师……弟。”

看着身影消失在朱色城门后,苍非何才收回眸光,看向龚尚书,戏谑笑道,“怎么,朝中竟然还有官吏会跟随您啊!”户部不是看起来很不吃香么?

“总有后继英才嘛!”他呵呵笑起来,引来其他官员的侧目,“对了,她好象和你是亲戚,苍碎锦!”这小子应该知道吧!

“苍碎锦?!”苍非何俊颜微怔,记忆回溯到多年前,那个深藏不露的小家伙,“原来是她。”嘴角浮现笑意,好大胆的姑娘,天子身旁,敢犯欺君之罪。

“怎么,有印象?”龚尚书捋胡须叹道,“她真像当年的你。”

“是吗?”苍非何淡淡说道,“我可没那么胆大。”

微微凑上去,龚尚书小声故作神秘的问道,“你知道她想做什么吗?”

“不知。”她能做什么,世间有能力的女子,无非是想展示自己。

展眉一笑,“是想不到吧,难得有个这样的孩子,做官,只为保其后半身,衣锦还乡!”有他的风范,值得嘉奖!

有生以来,苍非何第一次感到惊讶,不,应该是第二次,多年前,那个看似迷糊的小女孩,同样让他吃惊。衣锦还乡是吧?他嘴角浮现笑意,好,非常好,他会让她安全的衣锦还乡的!

龚尚书拍拍他,愉快的笑道:“徒弟啊,你可手下留情哦!”狐狸的本性可别吓坏人家!

“学生,明白。”含着温文的笑意,他的手扶上腰间温润的玉石佩兰,轻轻摩挲,他幽深的眸闪现悦色,他一定会手下留情的。

半月后,北河灾情得到控制,同时,许多官员被查处与商贾作假,多年贪污筑堤款项,造成河堤隐患,造成洪灾,而在此之时,那些官吏又包庇商贾,谎报财田,少缴租税,从中获取暴利。一系列贪官污吏被纠察出来,朝中暂保太平。

大殿前威严势峻的百层石阶上。

“什么,要我做重县县令?”苍碎锦惊讶的问道,“丞相,这是为什么?”

“为天下造福乃是官员天职,况且你我家族世交,我本就应该照顾你。如何,还是,你有异议?”苍非何用好商量的语气问道。

“没有。”

“不是不敢有?”

事实上是啦!“能为百姓做贡献,是微臣之福!”可是……会不会很累?

“那就这么定了,好自为之,苍碎锦。”苍非何露出和善的笑。

“谢丞相提拔。”

“举手之劳。”

的确,只是大笔一挥,就把她丢到莫名其妙的地方。

重县,这什么鸡不生蛋的偏僻的地方,那么困苦,她可要怎么过。(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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