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这样一户人家，这家人姓林，一家共四十六口人，加上家仆，也算是浩大的一个家族了。家中的先祖以前是在朝中为官之人，官正清廉，爱民如子，颇受皇上重视，皇恩浩荡，匆匆几十载，虽然其后代子孙未能从其父业，继续光耀门楣，但家中所积财富也足够几代子孙享之不尽了。幸而后代子孙之中，没有豪赌败财之人，虽不曾振兴家望，也一直都是平淡度日，还经常乐善好施，广结善缘，在当地是一个有名的员外了，口碑十分不错。

这样一个浩大的家族，因为其后代没有再在朝为官，于是在此前两代之时就迁居抚松镇了，一直在那里生活得十分安定，家里其乐融融，母慈子孝，是当地人极其羡慕的一个家族。

可是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好景持续了这么久，也终有物极必反的结局。虚伪的山贼扮作商人，抢掠了所有抚松镇的镇民，尤其是对家财丰厚的林家更是下手狠辣，不仅大肆抢掠，不顾人命，就连刚出身的婴儿都没有放过，那个婴儿，当时刚刚弥月，是全家人的宝，昨天才办过满月酒，连哭声都不曾多留一点于世间，今天就命丧于铁斧之下。

山贼本只想夺了财就走人，最好无声无息，但是这家人竟有人发现了他们，他们不想引起全镇的惊恐，免得最后群起而攻之，乱了今晚的计划，于是他们就大开杀戒，看见一个醒来的就举刀挥下，只消半个时辰，当财宝慢慢被运出府邸时，这家人也杀的差不多了。

眼看着山贼就要尽撤出府了，家中突然想起一个女孩的哭叫声，这女孩当时才十岁，少年初头，长得灵巧秀丽，本是听到了些声音出来看看，没想到竟见家中发生了如此惨绝人寰之事，忍不住害怕哭了起来。后来被还没走的一个山贼看到了，此人凶神恶煞，上去就准备解决了她，这时另一个男孩突然跑了出来，抱着妹妹就赶紧往院子里面跑。

那男孩虽不壮，却不知何来的力气能能抱着女孩追着让身后的山贼无法追上，加上庭院深深，里面因为他们的屠杀又是一片漆黑，那山贼追了进去，跑不久就看不清路了，又被外面的人催着，于是不得不放弃追杀那两个孩子。这才使得他们得以活命，成为林家唯一的幸存者。

可是山贼走后，林家大宅起火，大火熊熊燃烧，房屋塌了一栋又一栋，尸体焦了一具又一具，烟雾像毒气一样弥漫进深处的庭院，呛得他们呼吸受阻，昏昏欲睡。眼见鬼门关中眼见有他们的一只脚了，可男孩不甘心，用石头砸破了自己的额头，硬*着自己清醒，然后忍痛抱着女孩硬往外院冲去。

可是越靠近外院，烟雾就越是浓厚，他就更加难以坚持，这时女孩眼见昏睡过去，怎么叫都叫不醒。哥哥怕妹妹就这么睡过去了，就想大声叫醒她。可是四处都是大火，他们稍一停留就会有被灼烧会被重物压下的危险。于是哥哥就把妹妹拖到了墙角，他希望能找点水给她喝，不然她的口腔和喉咙里就全是烟雾，窒息而亡是难免的。可是他刚一转身，不知从哪里来的像是一面旗帜般的一块正在燃烧的帆布就盖在了妹妹的身上。

他立刻扑上去揭开帆布时，女孩的脸已经被毁了，嫩嫩的皮肤被烫伤得一块又一块，散布在脸上，一夕之间就容颜尽毁。幸而其他地方有衣服裹身，被扑灭后也就无碍。女孩终于因疼痛而醒过来，接受不了毁容的事实，险些吓死过去，幸而他及时打昏了她。

后来机缘巧合，他们被一个在当地长白山上修炼已久的妖精所救，最终才得以幸存下来。妹妹心火极重，为了防止火毒攻心，就必须时刻待在长白山的冰室里，而他化名生活在山下，终年见不得妹妹一面，一直都忍受着家破人亡，兄妹离散的孤独和悲哀的折磨。

一夜之间，原来这就是天堂到地狱的距离，近得触手可及，骨感深刻，疼的撕心裂肺，无言以对。只能继续苟且自危地生活，不过是为了保存林家唯一的血脉。

说着，小羽的声音竟有些抽泣起来，不止小羽，连青衣也是的。“死小羽，你干嘛讲这个故事，是不是我好欺负就故意那这个故事整我啊你！害得我都停不下来了。”她一直在抹眼泪，可是刚抹下眼眶就又湿润了。

虽然他讲这个故事的时候也是感同身受，忍不住哭了，可是看青衣比自己哭的还厉害，他忽然就笑了起来。“看吧，你自己忍受不了还怪我？”

青衣想想，可不能浪费了自己的眼泪，不能白流泪，质疑道：“你这是在哪儿道听途说的故事，是不是编的？”

小羽就知道她少根筋。“抚松镇你们又不是没去过，就是在那里我们相遇的，你个白痴肯定不记得了！”

青衣赶紧辩解道：“我怎么不记得了？就是你掀下了主人的面纱，才给主人造成了那么多的困扰，所以从那以后我就觉得你好讨厌喔！”小羽终于明白了她为什么一路上都很针对自己的原因了，不过听她的语气，现在对他应该不是那么讨厌了吧？

可是小羽却还是明知故问地说：“我知道我自己的很讨厌，我也没让你喜欢啊！我就是为了找个机会报答大哥才跟着他的，这才不得已跟你们在一起的，你以为谁想啊？”

“你报答他什么啊？”小羽挥挥手。“算了，不跟你说这个了。”青衣嘟嘟嘴，不说就不说，我也懒得听。不过她确实很想知道这个故事的来源“我是老鼠嘛！那段时间刚好修行出了点问题变不回人形，所以就去他家找东西吃喽！我可是林家的常客！没想到就亲眼看到了那一幕，可我也是有心无力，帮不了他。不然那几个山贼，我几下就搞定了！”一听到他当时在现场，青衣觉得他没出手帮他们简直是太可惜了，这样一场天灾人祸，险些就可以避免了。

又被她说了半天，小羽实在受不了这么尖锐的措辞，终于反驳道：“哎呀，你别指叨我了！你以为我不想啊？我也是有心无力的嘛！当时，我恨不得将那些山贼千刀万剐，五马分尸，大卸八块，扒皮抽筋，扔在油锅里炸，然后丢到河里去喂鱼！”青衣欣赏地点着头，这倒还有自己的风范。

半晌，两个人都没再说话了。青衣想，他当时身在现场，亲眼所见，所以才能讲得这么细致和生动，犹如身临其境般让人无法不产生同情，而他的心里一定不好受，毕竟是回温悲惨现场，犹如历历在目。看他现在，目光变得十分深远，没有了平日里的开朗活泼，没心没肺，像沉醉在过去里，正在回味熟悉的感觉。“你……没事吧？”

“那个婴儿，才刚弥月……”他缓缓地道，黑色的瞳孔里闪着光，似乎感同身受，青衣无法分辨那是正在沁出的泪水，还是因刚刚哭过而亮的印出湖水的粼粼。

“婴儿还那么小，虽然剥夺了他生存的权力，但也没让他来到这世界上受苦，要是那婴儿还活着，说不定就被那个男孩随意送给人家了，自己要是死心绝念，去自杀了怎么办？”

“怎么会？！”他一下子莫名激动起来。青衣吓一跳。“你刚刚不是说为了林家留一点血脉么？我想那个男孩肯定有死的念头，婴儿不在了，他也只能够苟活了，否则给别人养着，岂不是更幸福一些么？”

他似乎在想着青衣说的那句把孩子送给别人家收养的话，如果孩子还活着，又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他还是可以快乐地长大。可是，事实是他已经遭人毒手了。

看着小羽的神思游离地更加厉害了，青衣忽然发觉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她不应该再提那个婴儿，看来这个小子还蛮有同情心的嘛！她想要去安慰他一下。“好啦！那个……那个男孩不是活下来了么？上天关了一扇门，还会开一扇窗，他也一定会开启自己的新生活的，最重要的是，他和他的妹妹都活下来了不是么？只要活着，就有希望！”青衣说得很鼓舞士气。小羽虽然在出神，却也听进去了。他点了点头，这倒是事实，活着是希望最基本的保障。

他忽地笑了笑。“你没听过老鼠过街，人人喊打么？我就是那种喜欢进别人的厨房，然后偷吃别人家中粮食的老鼠，整天遭人白眼，引人唾弃，我的身世也好不到哪里去……”

青衣终于释怀地打断了他。“好啦！我知道啦！是我庸人自扰了，我把世界看得太小，所以心里就装不下太多的东西，才会这么自私。”

小羽大气地拍拍她。“这算什么嘛！希望得到别人的关注，也是希望自己被关心，而且你自己也努力过了，这种心理很正常啊！你看我们老鼠，几乎生来就是干这行的！”然后两人都傻傻地笑了。静静地湖边，虫鸣声一下子都消失了，只剩下两人互相理解的笑声，爽朗清神，心情开阔。

一大早，两人就分别回去了。青衣一夜没睡，还兴致很好地帮飞鸟浇花，采集朝露，让飞鸟有些惊吓，心情不安了一天，怕是出了什么意外情况让她如此反常，但是也不敢多问。小羽回到幻府也刚好遇到了正在药房煎药的蓝玉烟，见他心情很好，就知道他昨晚的安慰一定十分成功。这一夜之后，天空都明朗了许多，一切都是那么神清气爽，骤然开阔。

只是，他一回到房间后，就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而且不止，刚刚一路过来都没有注意，似乎每个房间和走廊都是如此，应该说整个幻府都是这样。他想，这可能是与蓝玉烟有关。于是又去找了他。

听了他说才知道，这味道是为了避免邪气入侵才让下人到处喷洒在幻府的，而且因为风的缘故，要每天一次，虽然不甚好闻，但最好要坚持下去。

他捂着鼻子问道：“那要持续多少天呢？”

“说不准，至少要等到轩回来才行。”药房里不仅有喷洒的药味，也有煎药的味道，味道比其他地方浓重多了。蓝玉烟望望他。“你身上有妖气，与这味道相抵制，所以感觉会比其他人更强烈一些，受不了的话就先去青衣家住着吧？”

去灵榭倒是个好选择，可小羽还是可惜地摇了摇头。“我在抚松镇的时候都习惯了像人类一样每天三餐，青衣家里刚好什么吃的都没有，就只有茶水可以喝，我可受不了当和尚的感觉。”蓝玉烟也没办法了，谁让他是一只嘴馋的老鼠，吃是他唯一的爱好。

“那我还是劝你去她家先住着，这味道闻时间长了，不利于你施行法术，要是出现状况了，你连自保的机会恐怕都会丢失。”他也是以防万一，为什么前几天没有喷洒这种味道？就是因为他发掘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能有什么状况啊？大哥这儿安全得很，况且这是人间，我最好不用法术，免得泄了我的身份。最重要的是我每天都可以吃的饱饱的，没追求啊！”看他那个样子这几天一定吃欢了，都得意忘形了、沉醉其中了。

“就怕你想用的时候施展不出来，凡事小心总不为过。”药刚好煎好了，他拿起来，望碗里倒去。一股热腾腾的药气扑面而来，小羽更加受不了了，离得远了一些。“得！以后我还真不想来你这药房了，我受不了这味道……”

蓝玉烟浅浅一笑。“刚好，你以后还得天天来这药房，把这碗药喝了吧！”这碗药看得小羽双眼发直，觉得自己好像每每都撞在他的枪口上了。“我不喝，我宁愿吃老鼠药也不远吃你这个药！”他明显的是在说这个药比老鼠药都难闻了。

蓝玉烟也不怕他折腾，说：“这个还就是老鼠药，正好满足你的愿望了。”小羽一听，二话没说赶紧就要跑。刚跑到门口就听监蓝玉烟不急不慢地道：“你要是不喝这个药，我保准你三天后运不了法力，白天睡觉都难以入眠。不信，你可以试试。”就算他没转身，也能想象蓝玉烟那阴狠而又得意的表情了。

小羽心里开始犹豫起来，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他要是害自己怎么办？可是……他也没有动机啊，而且刚刚还熬了这么久的药，何必这么麻烦自己动手熬药呢？想想这两天，还有他辛苦熬药的份上，他决定暂且相信他一回。于是，迅速夺过药碗，咕咚一下灌下，什么味都没有，但是马上一股恶心的味道就从心口往上喷了。

他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嘛，原来他真的是在整自己！他绝对不会再动药房里的东西，免得他再对自己下套，后悔不已的小羽只能忍着恶心冲向了池塘，留下蓝玉烟在药房里爽朗的声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