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闺房里一片安静和明亮，每寸空气中都透着香炉中的紫檀香，精致的木雕圆桌摆放在房间的正中央，用边缘带有青穗的青绿色的桌布平滑地盖住，其上端放着古典古香的磨光白瓷壶和木底茶座。脂粉的香气飘散在空气里，穿过一层发光的水晶帘，里面就是姑娘的卧寝了。

花容端坐在梳妆镜前，用光滑的木梳轻轻地将拨到胸前的长发梳了一遍又一遍，似有些心不在焉，镜中倒映出她美丽而又稍有些浓艳的妆容，衣着华丽大方，白皙的颈部带有一条绿色的宝石链，衬得雪白的且稍有些袒露的胸部极其诱人。作为陌香居的头号招牌，她的很多耀眼的宝物都是那些达官显贵送的了，这条也不例外。

忽而，她抬起双眸，淡淡启唇道：“小秀，倒茶。”然后就起了身，穿过水晶帘，缓缓来到了桌旁坐下。小秀是她的丫鬟，一直都贴身照顾，十分周到。

“小姐。”小秀把茶递给了她，她将白皙而又嫩滑的纤纤细手从薄纱衣袖里伸了出来，手腕上的金玲叮当作响，声音好不清脆。这双嫩滑细腻的纤手，平时不花上相当银子是绝对难以看到的。

她慢慢品着香茗，作为这里最有身价的女子，她所有的用度在陌香居里都是一流的，就是放在外面，也与富贵人家的小姐不相上下。深闺颐养千日，只要能博得公子一笑，千金便信手拈来，她为陌香居挣的钱足够老板娘花上几辈子了，所以她的身子是最金贵的。

平日里不能随便出门，以防遇上什么不轨之徒或意外事故，但凡出门也是有好几个下手随身跟着，丫鬟伺候着，都能比得上相符的千金了；吃的饭食也是最细最精的那种，生怕噎坏了嗓子或是吃坏了东西生病；穿衣更是讲究打扮，丝丝线线都是由专人裁缝量身打造，而她所用的胭脂也多是进口货，总能让她看起来就像出水的荷花般白里透红、春意盎然，叫人好不怜爱。

蓝素就住在她的对面。这第三层楼上的房间都是最好、最舒适的，就只住了花容和她的贴身丫鬟，平日里除了有钱人家的公子，其他姑娘和丫鬟很少踏足这里，因为花容不喜欢别人随便打扰，而现在又多了蓝素。可见老板娘对她的重视程度丝毫不亚于自己，她入住第三层阁楼还完全没问过花容的意见。而且从昨晚一直到现在，对面都没有任何的动静，至少蓝素也应该起来了，她看到有丫鬟拿着洗漱的用具已经在她的门外徘徊了好几次，但是每打开窗户瞄了瞄后就又离开了。

“小姐，你怎么了？”见平日里一向高贵优雅、应对自如的花容此刻有些神情恍惚起来，小秀就忍不住问了起来。

她陷得倒也不深，听到了小秀的问话，放下搁置在唇边已经很久了的瓷杯，杯缘还印上了她的红唇印。每每招呼客人时，若见到此状，那些意乱情迷的公子哥还不赶紧毫不嫌弃地喝下了她没喝完的酒水，亲吻着那曾经遗留过多次唇印的酒杯。就这些小把戏就能让他们情愿掏上千金，拜倒在她的玫瑰香下。

她把杯子放在茶座上，然后随意地将双手交叉地搭在一起了道：“没什么。”然后粉颈又不自觉地向后扭去。她房间的窗户微张着，可以看到对面蓝素的房间门，从昨晚到现在一直都是紧闭着。她又扭过头来，轻轻道：“倒茶，小秀。”

小秀望着她，刚刚她也看了一眼蓝素的房门，关着在。她笑笑。“小姐是在看对面的姑娘么？”

她拿下手中的茶杯。“多嘴。”

小秀倒不甚害怕，她知道小姐这不是太深的责骂，只是随口应了句，不希望她再问下去。但她也知道小姐平日里不与其他人来往，就是与自己说过的话最多了，若她不能帮她消逝心中的疑虑，恐怕她一直都会如此，她也于心不忍，还是决定继续问下去。

“我打听过了，对面的姑娘叫做蓝素，不是本地人，只是为了帮那个昨天偷了你东西的小乞丐，就糊里糊涂被娘弄进来了。”

花容三指拈着丝巾拭去了嘴唇上胭脂红旁边的微小水珠，只道了句：“娘就是娘。”然后起身，走去与卧室相对的另一侧，来到了琴座前，抚袖而坐，张开十指，动人的旋律就跳动起来，琴音顿时惹动了安静的空气，渐渐向远飘去，不仅是这第三层楼，整个陌香居也是无处不音，连其他的香客的心弦都扇动了。

花容的琴音就只有在接客的时候才得以闻见，平日里她若是想为自己弹一曲，就会去远远的林间或者溪边没人的地方，真正的琴音不为任何人而弹，只为林间小鸟，溪边小鱼。

老鸨子走出接客室，用丝巾抚了抚面，向上望着第三层阁楼，自言自语道：“花容今个儿倒是有兴致，倒是便宜了这些其他的香客。”

这时，一个丫鬟上前询问道：“娘，那个叫蓝素的姑娘现在还没醒来，要不要我们去叫醒她？”

她又抬眼看了看蓝素的房间方向，然后挥了挥手。“得了，这姑娘是个难得的好苗子，要是收了进来，那比花容值钱多了。看她像是外地来的，赶路至此，想也是累了，就先顺着她吧！以后可不得如此！知道了么？”

“是，娘，知道了。”

“小姐今天好兴致，怎么就弹起琴了？”小秀端着茶站到一旁，恐防她什么时候渴了，能随时奉上。

“你觉得我今天为何会弹琴？”她轻启红唇，目光眺望着远方，而实际上，屋子就那么大，她是迷离了，在想其他的事情。

小秀想了想，今天的琴音不同往日，似多了些高昂，又觉不出其他的感情，不少以往的从容平静，却也多了些隐藏的急躁，隐得很深，只能从节奏的前后衔接才能看得出来。若不是她跟在她身边多年，虽然不谙音律，却也能感觉出几分。

小秀笑了笑，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即是花容的丫鬟，其容貌自然也是不平，老板娘也曾有心拉她入行，只是花容不准，说是她的丫头，谁也不准碰，以后小秀便有她罩着，一直生活无忧。然后她故作一副猜想又不得解的模样道：“小秀可猜不出来！不知道还以为小姐这是要吵醒谁呢！”

花容回过神来，轻叹了句：“这丫头。”小秀在一旁笑得古灵精怪，看来被她猜中了。

看她昨晚那模样，并不像是容易就范的人，老板娘拿不拿得下还是个很大的问题，想她当初也是她费尽了很大手段才被*人这行的，这么多年世俗的摸爬滚打，她确信这蓝素绝对是比她更难搞的角色，她不自觉弯起了嘴角，好戏还在后头，只是这主角却还没进入角色，有些可惜了。

“小姐，你笑什么？”这下，她就不懂了，原本以为她弹琴该是疏散心情，现在花魁之位受到威胁，她该担心才是，可是却是为了吵醒对面那个艳阳高照却还是蒙头大睡的角儿，现在她又是出神地笑了笑，她到底在想什么？

“小秀，去准备些点心。”小秀又不解地眨了眨大眼睛，哦了一声就下去了。她刚走，房间内的琴音就立刻高涨起来，花容的纤指快速地拨动着琴弦，脸上却是微含笑意。

老鸨子在接客室刚送走一个贵客，这下正在喝茶润着喉，就听到了花容的琴音，奇怪道：“这花容今个儿兴致不错呀！平日里少见她弹琴，今个儿又是得了什么雅兴？”想着她走出了接客室，向楼上走去。

丫鬟敲了几下门，平日里来的人极少，现在敲门打扰，想必就是娘了。“娘请进来。”琴音仍然不止，反而继续*。

一进屋，那琴音就更加明显，前后的反差燥得老鸨子险些收回了抬起的那只脚，却还是走了进去。“荣儿，今天兴致不错呀！”老鸨子一扭一扭地走了进来，指尖挂着丝巾，也一甩一甩的。

看她红光满面，十指未歇，激情比平日里更加难得，趁这个时候，老鸨子想还是把事情跟她说了，这个时机正好。“荣儿啊，娘跟你说个事，你听着！”

“娘只管说便是。”

那老鸨子毕竟年长，刚刚说话也都是用了大力气，不及她年轻气力旺盛，声音清脆尖亮，这下说事，要是她还是用这个高亢的音调，怕是一件事说下来，她还得出很多汗，这下就让她把琴音暂且降低了。而花容干脆收起了手，这正和老鸨子之意。琴音兀停，整个陌香居一下子突然归于平静。

她走近房间正中的圆桌上坐下，给老鸨子倒起了茶。老板娘见状，赶紧上去拿了下来。“荣儿，都是自己人，这些事丫鬟就可以来，你何必亲自动手？”然后使了使眼色，旁边站着的丫鬟就赶紧凑上来接过她手中未倒完的茶了。

“娘说的都是自己人，何必见外？”现下，手中的茶已经递到了老鸨子的面前。她赶紧接过茶，眯起眼高兴地笑笑。

“娘刚刚说有事，是有什么事呀？”她坐下，老鸨子也随着坐下。说起有事，她一副欲言还休的样子，也不知道应不应该跟她说，毕竟她都已经拒绝好几回了。“那个……娘跟你说个事，你只管说答不答应，娘不强求，你也不要生气啊！”她握着茶杯，还没来得及喝一口，然后她就啜了一小口。

“娘只管说吧，花容不生气就是。”

老鸨子连连点头。“就是……城西的贾员外，她已经约了你好几次了，只是一直得不到机会，他刚刚又重金约你，不知……荣儿意下如何？这次，是会还是不会？”

她的脸色冷了起来，老鸨子就知道事情不妙。“娘是知道我的规矩的。贾员外正妻尚在病中，家中又有众多小妾，他不去调教自己的儿子，却整日花钱想与我私会，是不符合荣儿的规矩的。以后我也是不会与他相会的，娘只管拒绝了便是。”

“可是这次他可是出了三倍的价钱——”老鸨子觉得实在可惜了，银子已经在她的钱囊里，如何让他舍得还回去？

“娘认为荣儿就值这个价么？娘要是觉得女儿没用了，倒可以把女儿嫁出去，也能得到一笔不菲的赎金，我想远比这个价钱更让您满意吧？”老鸨子一听，可是着急了。“荣儿莫生气，娘退了他的定金便是，以后也再也不让你接他的客，娘记住了便是。”

花容一生气，老鸨子就担待不起了，她可是她的活招牌，怎值这个价？不值得为了一个贾员外就把其他的达官显贵拒之门外。花容要是不想接客了，即使是短时间，也能让她损失惨重，要知道陌香居的花费可是不菲的。

“那荣儿你只管弹你的琴，娘以后再也不替你接你不喜欢的客了，我这就去退了他的定金。”老鸨子说着，就领着丫鬟出去了。“送娘。”她在后面行礼道。小秀刚好接着老鸨子走后进来了，看见老鸨子一副神色不妙和自家小姐一副脸色冷漠的模样，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小姐，娘又在劝你接你不喜欢的课了？”她把点心拿了进来，让她品尝，但她只管让她放下了。

“我不乐意，她也没办法。”她坐下了，刚刚的事情让她的心情变得不愉快。

“是啊！话虽如此，只是时间一长，小姐就不怕得罪了娘么？”

“她若是觉得我得罪了她，不让我出来接客更好，我也能清静清静。”

“我看娘也不会这样，我看她刚刚的样子，还是十分惧怕小姐你闹性子呢！”小秀说着，高兴了起来。

这个倒是，她现在还是有这个资本让老鸨子舍不得动她分毫的。只是来了个蓝素，情况恐怕就要改观了。似乎看出了她的疑虑，小秀道：“小姐不用担心，就算是对面那姑娘在此接客，也不一定就能夺走你花魁的位置，她初来乍到，还有很多事情要向您请教呢！而且也不知以后会发生什么事，还是乐观一点好！”说着，小秀把一块糕点送到了她的嘴边。

看着这丫头一副古灵精怪的样子，总能说得生活一片光明，她是在未雨绸缪，不过也会不会是多虑了呢？接过她递过的糕点，吃着心里很甜，只有小秀陪着她一天到晚，这个世界，她眼里能容下的人也实在太少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