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后，再忆起这一幕，方知不知不觉间已错过此生最美风景。可即便早知道又如何，能做的，也不过是尽可能多看一眼、多留片刻。】

“别紧张，又不是什么贵重物品，拐就拐吧，最好多留他几天，我们刚好也清静清静。按时喂饭喂水，别给冻着别饿着就成。”傅奶奶开着玩笑。

听着老太太像托付宠物般的嘱托，苏意唯这才如释重负呼出一口气：“放心吧，我保证一根汗毛不少给您带回去。”

“刚看了南南拍的照片，几十年了，那儿还是老样子。”

话题突然一转，有些意外，但苏意唯还是安安静静地听着。

“好孩子，替我走一遍锦溪的桥吧，奶奶这辈子，怕是没机会再回去了。”傅老太太顿了顿，似是要说什么，终究没说出口，“给你家里人带好。”

“嗯，奶奶，我知道。”她郑重答应，“新年快乐。”

挂掉电话，把手机递还给傅司南，起身从自己床上抓过背包，然后把人往门口方向推。

“走吧，导游这次好好带你夜游锦溪。”

入夜之后的古镇笼罩在似有若无的湿气中，带着水分的空气沾到皮肤上，有些微凉意。

刚才那条尚开着几家店的石板街已经尽数熄了灯，整个镇子愈发安静宁谧，让常年在都市生活惯了的人不免心生向往。

“你对这儿很熟么？”傅司南的声音响起，在空无一人的巷子里显得悠远绵长。

“我小时候，在这儿住过一段时间。”

走出巷子，苏意唯辨识了一下方向，然后带他拐进一条古色古香的回廊。

“这儿不像周庄乌镇被开发的那么厉害，虽然这几年游客也越来越多，但很大程度上还保留着原来的样子。像这些建筑、装饰，我小时候就是这样了。”

对于动辄出国、旅游基本也只在大城市打转的傅司南来说，婉约雅致的江南水乡让他感觉很新奇。

如果不是偶尔经过的游客，几乎要误以为自己跌入了某个时光隧道。

那些斑驳甚至有些陈旧的老式建筑像是一个谜，吸引他想要深入探究，而让他萌生同样兴趣的还有眼前这女孩。

见惯了在B市那种面貌示人的她，乍见到在故乡回归本真的苏意唯，他其实是有一点不习惯的。

笼罩在她身上的许多故事开始渐渐初露端倪，而那个喜欢插科打诨的贫嘴姑娘则因为这些不太愉快的过往在他面前展露出脆弱的一面。

于是，他想要了解更多。

“要走走么？”

傅司南鄙视地看她一眼：“你叫我出来不就是为了走的嘛！”

刻意忽略那个鄙视的眼神，两人并排走在红木长廊上。

比起之前的青石板巷，这里要明亮许多，天空似乎还能看到几颗星星。

因为距离太近，苏意唯的手指不经意碰到对方的，一下子想到刚才要牵手那个桥段。随即像触电般弹开，又惊觉自己好像有些反应过度。

孰料傅司南一把抓过她的手，顺势放到口袋里。

就在她被这个动作惊得目瞪口呆时，对方只是不咸不淡来了一句。

“你试探了一路不就为了借个口袋取暖么？”

这个台阶找的恰如其氛，苏意唯当下再无话可说。

明明是朋友，却在往情侣方向越界，偏偏她就是阻止做不了。

傅司南的手心温暖干爽，在空间狭小的口袋里跟她的手交握在一起，有种避无可避的暧昧。

不远处，有几个小孩在放仙女棒。

傅司南牵着她走过去，两人静静站在一旁看到烟火燃尽。

有个小女孩忍不住出声问：“哥哥姐姐，你们也想放吗？”

苏意唯眼馋地点点头：“这附近哪里有卖？”

“这个时间，卖烟花的铺子都关门了，分你几支吧。”

她有些受宠若惊，连忙从背包里翻皮夹：“多少钱，姐姐给你。”

“不用不用。”小孩子连连摆手，执意不肯接钱。

苏意唯倒犯了难，傅司南在一旁从背包掏出一大袋巧克力递给小姑娘。

“这个给你，当是交换。”

小女孩马上臣服在傅司南的笑容当中，接过糖果，腼腆地笑笑。

拿了仙女棒，又借了一支线香，刚要点，就被傅司南拉住。

“往前走走再放吧，这个在暗处才好看。”

看了看那支还算长的线香，觉得一时半会也不会燃尽，也就随着他顺着长廊继续往下走去。

“一个大男生，怎么还随身携带巧克力？”

“从家里出来的时候顺手就放包里了，我记得你说你爱吃生巧克力。”

“那你不早给我，现在都便宜别人了，那包巧克力能换多少仙女棒啊？！”苏意唯满脸扼腕的表情。

鄙视地看她一眼，傅司南道：“这么大人还跟小孩争嘴吃。”

苏意唯“哼”一声继续走。

再往前，人烟愈发稀少了些，拐进一条与刚才并不相同的小巷。

这里显然更黑，除了几户人家门前悬挂的小灯，几乎看不到任何东西。

傅司南拿出一支仙女棒点燃，瞬间劈劈啪啪闪了起来，照亮了彼此的脸。

“好多年没放过这个了。”

苏意唯又拿起一支，凑到他那支已经点燃的仙女棒上，引了火。

“我也是，昨天给你打电话的时候看楼下小孩儿放这个，就想着，要是能一起放就好了。”

“这新年愿望算不算是实现了？”

“当然算。”苏意唯看看他，笑了，“这大概是我有生以来实现最快的愿望。”

明年彼时，但愿还能守在一起放烟火。

她不知道的是，除夕夜另外一个未说出口的愿望，却落了空。

烟火一支接一支燃尽，空气里徒留刺鼻的*味，再不复先前的绚烂。

可那一刻，我却与你真实经历过，哪怕只是定格在回忆一瞬，便也足够。

拍拍手。

“去找点东西吃吧。”

两人穿大街走小巷，最后找到一家尚未打烊的小馆子。

不大的店面，大概只能容纳四五桌的样子，除了他们，只有角落里坐着一对情侣，看不出是本地人还是观光客。

挑了中间的位子坐下，苏意唯轻轻招手：“老板，麻烦菜单。”

看上去跟外公差不多年纪的阿婆走上来递过菜单，手写的毛笔字，看着相当工整。

苏意唯对书法没什么研究，傅司南从小浸淫其中，一眼便看出这字功底深厚，少说也练过几十年，当下便多看了那老人几眼。

“这个点儿，好多吃食没有了，两位将就将就吧。”阿婆笑得很慈祥。

“没关系，我们点些简单的，填填肚子就好。”苏意唯翻着薄薄两页菜单，“一碗奥灶面，一碟熏青豆、一碟素炒青菜、一碗酱汁肉，再来两个袜底酥。”

“酱汁肉没了，来份蹄髈吧，一直在锅里偎着，保证软烂。”

“好。”

面和小菜很快送上来，阿婆见两人只点了一份面，还体贴拿了只空碗给他们，以便分食。

感激地点点头，苏意唯挑起一绺面放入空碗，又舀了些汤，自己先喝了一口。

虽是肉汤，但却清爽不油腻，顺着喉咙滑下，熨帖了有些冰冷的胃。

见傅司南还愣着，忙把碗推过去：“快趁热尝尝。”

这时阿婆又将一碟蹄髈端上来，老远就闻着一股浓郁的肉香。

若有所思看了看老人，又仔细想了想。

突然灵光一现，苏意唯忙凑到傅司南耳畔压低声音道。

“跟你说，我认识这个婆婆，我小时候见过她。”

傅司南嗤笑：“我小时候在电视上还见过蝙蝠侠呢，我可不敢说我认识人家。”

“哎呀，没跟你开玩笑，我真认识她。要说刚才一进来就觉得眼熟呢，小时候我常来这儿玩，这是家夫妻档，开了几十年了。”

傅司南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

“既然是夫妻档，那她老伴儿呢，怎么没见着？”

苏意唯也纳闷，可转念一想，这都十几年了，生老病死也是人之常情。

想到这儿，再看看老人端着盘子走过来的孤单身影，无端有些心酸起来。

“袜底酥还是白天做的，没有那么香了，想吃新鲜的可以明天早晨过来。”老人笑容可掬，将盛着饼的盘子放在桌上。

“嗯，您该收摊了吧，我们吃完就走，别耽误您休息。”

“不急，慢慢吃，早点晚点没关系。收摊回去也是一个人，有你们在这还热闹点。”

“您……”

傅司南在桌底下扯扯她的袖子，阻止了那些未出口的疑问。

大年初一晚上还要藉由开店寻找慰藉，本身就已经够令人唏嘘。

世事无情，何必非要刨根问底？

苏意唯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当下便低了头。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将一碗面分食干净，又吃了些小菜和蹄髈，便已觉有八分饱。

满足地摸摸肚子，有一搭无一搭地挑着面条。

“好久没吃奥灶面了，外婆嫌麻烦也很少做，再加上这几年很少回去，好多小时候的吃食都很难吃到了。”

“你干嘛不带尚子君回家？”傅司南出其不意地发问。

一口面陡然嗓子眼，差点噎死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