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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动】

是他,墨沧,他竟来了。

为什么他会来?她不知道,或许该说,她怕知道。

他随手拿起毯子,裹住她的身子,就要朝门外走去。

“邢少,难道想这样就从我场子里把人带走?”洛诚拦住墨沧,眼底聚起更多的阴霾。

“别管我,你走。”西汐从他怀里挣了一挣,决然道。

不管洛诚为什么叫他邢少,她突然只想他快点走。

因为,倘若真如洛诚口中所说,他再踏入Macau需自断双腿,她不要这种毒誓为了她生效。

不管他是邢少,或者墨总,她对他来说,仅该是协议关系。

并且,当他这么抱着她,她的身子愈贴紧他,纵隔着毯子,小腹的疼痛好转时,不该有的燥热只愈让她和那晚联系起来。

她不要再一次在他跟前失态,不要!

她虽然虚荣、虚伪,可绝对不是淫荡的女子。

所以,她要他离开。

在她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时候。

而他没有放下她,甚至连眼神都没有给她,只睨着洛诚:

“我现在要带走她,我要做的事,你该知道,从来都是一定会做到的。”

“那,就别怪我不念多年的情份了。”

洛诚阴鸷地说出这句话,击掌三声,门外顿时涌进几名五大三粗的汉子,手里都拿着铁制的棍子。

“洛诚,我的事和他没有关系。”她忍住心底噬咬的酥麻,喝止道。

她亦知道,人微言轻这四个字的现实意义。然,不管怎样,她做不到视若无睹和心安理得。

洛诚冷笑,逼近墨沧:

“他既然踏进了Macau,就不止和你的事有关了。”

“哪怕有什么毒誓,难道你可以代为执行么?”她质问着,尾音俨然已带了颤音,药效发作得真是快呵。

“看样子,他并没有告诉你关于他的过去,邢老爷子发过话,谁看到邢少再踏进Macau一步,都有责任帮邢少完成当时的毒誓。”

洛诚的声音里带了笑意,目光瞧定墨沧:

“是邢少自个履行这一条呢,还是,我帮邢少办了?”

“你,不配。”墨沧冷冷吐出这三个字,抱紧西汐,丝毫不畏惧地站在房中央。

此时,房外奔来带西汐到此的黑衣男子,附在洛诚的耳边,低语几句,洛诚脸上不禁浮起一层笑意:

“哦,忘记告诉邢少了,你让大卫增带的人恐怕走漏了风声,邢老爷子已派人把他们堵在了码头。所以,很抱歉,今天,不仅她,你带不走,连邢少恐怕都难以独善其身。”

西汐能闻到愈浓的危险味道,却是连开口说话都不能了。因为一开口,喉咙里的呻吟声就会出现,她甚至不敢再瞧墨沧,只死死咬住下唇,拼命抑制住喉口的难耐。

“唉,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无情的人,毕竟当年,和邢少仍有着数面的情谊,这样吧,只要邢少能从这出去,我绝不多加为难,对邢老爷子那里,也算是有个交代。”

随着洛诚的这句话,墨沧抱着她的手滞了一滞,旋即把她放到一侧的软椅上,放下的瞬间,她蓦地抓紧他的袖口。

洛诚的意思很明白,如果墨沧能从那数十名打手中求得出去的路,他就网开一面。

可,那些棍子都是铁做的,不止能打人,更能伤人至深。看似是恩典,实则比断腿更为狠辣。

他俯下的脸离她的脸很近,第一次,这么近地,她凝注于他的眼底,试图阻止他去硬拼。但,她也知道,这种阻止是根本没用的。

眼下,他若要出去,显然,只能硬拼这一场。

刹那,有种说不清的熟悉感从心底蔓延,以前,从没有过的熟悉感,好像很早之前就认识他一般。

也在这一刻,他没有任何犹豫,把她的手挪开,将披在她身上的衣裳稍拢紧,接着,回身迎向那群手持着铁棍子的打手。

她张了张唇,可,除了用手捂住之外,一个音节都发不出,因为喉口的克意抑制。

他的身手很敏捷,那些铁棍几乎是伤不到他的,以往只有电视剧上才能看到的场景,当真实出现在眼前时,仅让她觉到一种不可名状的惶乱。

眼下,她的情况很糟糕,那股燥热都越来越让她没有办法抑制,她的手几乎是颤抖着取下耳钉,用后面稍尖的针用力刺向自己的腿部,疼痛骤然袭来时,总算稍稍平息了不该有的燥热。

而他已夺过一名打手的铁棍,此时,恰听得洛诚的声音阴冷地响起:

“不愧是邢少,这么多年过去,身手还是不错的,可惜,顾得了自个,她却还是反被你连累了。”

这一语落,墨沧下意识回身看西汐,正瞧见透明的纱裙里,有丝缕的血,顺着她的腿流下,一滴,一滴,溅落于地毯,晕红的,又何止是地毯呢?

打斗时最忌讳就是停顿、迟缓,身手一顿,一记闷棍已重重打在墨沧的背上,颈部青筋绷出,但,他硬是不吭一声。

她陡然站起身,冲到他的跟前时,下一棒结结实实打在他的腿肘处,然,他却没有跪到地上,她看到,他的身后,紧接着又有一根棒子举起,她想要将他推开,旦听见,宏亮的喝止声传来:

“住手!”

可,铁棍却还是落了下来。未加思索,她的手拥住他,闷声,夹着痛一并席卷来时,铁棍重重击打于她的右手腕上,终没有落到他的背部。

这一切的发生几乎是一秒钟内。他的眼底掠过一丝惊愕,她只是咬紧下唇,没有喊一声的疼。

其实,真的痛啊,痛得眼泪都快流出来。

但,总算还了他一次,就当做还他为了她分心吧。

复用力咬了下嘴唇,把眼泪逼退,那些拿着铁棍的男子已退出室外:

“邢叔,您来了。我——”洛诚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西汐的手在这当口松开他,缩了回去,墨沧凝定她,眼底的神色错综复杂,却没有开口,只看了一眼她手腕的伤势,红肿着,该是伤得不轻。

“邢沧再回Macau,任何人都可以打断他的腿,但,只是腿而已。”宏亮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西汐看清,那声音的来源,是一位两鬓微染白霜、目光矍铄的男子。

这就是洛诚口中的邢老爷子吧,其实,保养得宜的邢老爷子与‘老’这个字是搭不上关系的。

“是,邢叔,我手下的人没有长眼睛,差点坏了规矩。”洛诚低下脸,他的脸上蒙上一层阴影,让人看不真切。

“带走。邢家的事,还是不劳别人费心了。”邢叔吩咐出这句话,转身往门外行去。

西汐觉到腰际一紧,却是墨沧揽住她的腰,欲带她一并离开。可,与他一碰触,方才因疼痛暂时摒去的燥热又不期而至。

她想避开他,这个动作恰落进洛诚的眼底,很好,真的很好:

“行有行规,邢叔,恕我无礼,您可以带邢少走,但,这个女子得留下。”

邢叔脚步一停,侧脸瞧了一眼墨沧和西汐,眼神示意间,两名着白色中衣的男子已上前来,要分开墨沧和西汐。

“少爷,请跟我们走。”

“我要带走她。”简单的话语,带着不容违背的决绝。

“邢少,难道这一次,你又要忤逆邢叔?”洛诚的话,带着几分挑衅。

“她是我的女人。根据行规,她的债,我可以替她还。”墨沧蹙紧眉,紧握了一下手,方迸出这句话。

“哦?为什么刚刚邢少不说呢?”

刚刚?

若不是到了这份上,他根本不会说这句话。

只是,他清楚,若他现在离开,恐怕西汐远不止拍一本该死的三级片那么简单。因为,洛家的赌场背后,还有一个专供高端客人享用的销金窝。

起初他不确定,但当看到西汐被下了药后,这个事实就不容他回避。

洛诚明明是想借这这种药物控制住西汐,表面是D5水,里面却混合了K粉,一种比海洛因更能让女子上瘾,并产生性冲动的药粉。

这种味道,他不会闻错。

但,这个女子很倔强,所以才会用针刺自己,针刺流下的血,加上甫进门看到她捂住小腹,差点让他以为是——

还好,只是她试图阻止药效的失控,可这种药效,疼痛只能缓解一时,除非注射针剂,然而,她怀了身孕,这针剂下去,孩子定是保不住的。

止了念头,他不再想下去。

现在,看到她仍在流血,他很不舒服,这种不舒服,更让他坚定要把她带走。

当然,他没有想到此事这么快就惊动了邢达,其实,也和他欠缺周全考虑有关。

从林若口中得知西汐突然离开台里,随后,他接到那条信息时,失去了往常惯有的冷静,而手机的方位显示,确是在Macau境内。

当大卫查证西汐被腾远赌场的人带走时,他只带了随身的几名保镖就赶到这。

哪怕,他察觉到,这只是引他现身Macau的一道步骤——引他触犯毒誓的步骤。

因为早就听闻,邢达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恐怕很快就会立下遗嘱。

即便他在五年前就与其脱离了父子关系,可,对邢家这份产业虎视眈眈的人,又岂会放过他呢?

谁都知道,在今年之前,他是邢远唯一的儿子。如今,哪怕邢达晚年得子,他也是有资格继承大部分家业的人。

而也正是这份唯一,让他最终选择叛逆的立下毒誓,换得十亿的启动资金。

现在,为了一个女子破了誓言,在彼时,他没想过任何后果。

只知道,他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到她,原来,那处伤口,一直是没有办法忘记的。

“你要的,不就是让我的女人受辱,以此达到你的目的?”

甩出这句话,邢达再次回身,望向西汐。

“单凭邢少一句话,我怎么知道真假?”洛诚不依不饶。

墨沧眉心一蹙,只道:

“她有了我的孩子,这点,会有假吗?”

这一次,未待洛诚启唇,邢达斩钉截铁地道:

“带她一起走。”

“邢叔——”洛诚喊了一声,却无法阻止邢达迈出门去的步子。

西汐的神志几近迷乱,她撑住最后一丝清明的意志想用针再度刺腿,却被墨沧劈手夺了她的耳坠,他顾不得其他,把她抱起,疾速随邢达从另一处通道离开腾远赌场。

赌场下停着一部幻影,邢达径直坐进车内,墨沧滞了一滞,一旁站着的邢达贴身保镖已迫使他上得车去。

腾远赌场离邢氏大宅并不算远,不过二十分钟也就到了。

可这二十分钟,车里的氛围却极其古怪。

西汐喘息地坐在最靠边的位置,她的手因用力紧握,指尖几乎掐进指腹,墨沧察觉时,用力将她的手颁开,却不慎碰到她受伤的手腕,她没有喊疼,只是眼泪开始不受控制地流下。

她的唇无力地动了一下,他看得懂她的唇型,是让他放她下去。

可,他不能。

现在,唯有到了邢氏大宅,对她才是安全的。

哪怕,她的流泪,突然,让他的心,再次被重重砸了一下。

她见他没有任何反应,别过脸去,头抵在玻璃上,只恨不得就这样撞破玻璃,或许也是解脱,一念起时,他的手突然紧紧扣住她的身子,把她拥进怀里,纵然,这样的姿势会让她更加难耐,总比她伤害自己要好。

邢达并没有望向他们,他神色冷冽,只闭阖着眼睛。

墨沧觉到怀里的身子痛苦的瑟瑟发抖着,他踌躇了一下,抬起手,在她颈后用力的一击,这一击,她的喘促渐渐平息,象小猫一样蜷缩在他的怀里,再无动静。

虽然,等她醒来,仍会受K粉嗜心,但总归不是在车内这样尴尬的地方。

邢氏大宅位于沿海的一处半山,车沿山道开上去,镂花的铁艺门缓缓开启。

整座大宅分为前后两栋楼。

前面一栋楼,是邢达日常的起居楼。后面那栋白楼是才建的,里面住的是邢达五年前续娶的新太太。

从邢达单独为其起楼,可见是极其疼爱这个比他小整整三十岁的新太太。

续娶的那时,在Macau也算是桩轰动的大事。

本来谁都以为邢达在大太太死后不会续娶,毕竟,还有一位虽不是明媒正娶,却诞下了邢达当时唯一儿子邢沧的二太太,连她都没有扶正,更逞论其他呢?

可,就在邢达五十六岁时,二太太莫名从邢家消失,接着,是邢沧立下毒誓,叛离邢家,紧跟着不过一个月时间,邢达就续娶了这位新太太。

没有人清楚新太太的背景,出席酒宴的人仅记得这位新太太很美,但,自那以后,这位新太太却基本不曾陪邢达出席任何社交场合。

只在今年初,邢家迎来了最大的喜事,新太太诞下一名男婴,至此,邢达总算有了第二个儿子邢海。

不过,即便如此,新太太依旧深居简出,包括邢海的照片,也从来没有被媒体拍到。

但,今天,当墨沧抱着西汐下车时,大宅前的花圃后,新太太赫然正带着奶妈经过。

瞧见邢达,她止了步子,站在树荫底下,树影斑驳的阴影洒落于她白皙的脸上,羽翼般的睫毛在与他视线相触时,稍稍低徊,不再去瞧他,只轻唤了一声奶妈:

“嗳,起风了,抱海儿回房吧。”

“是,太太。”奶妈应声离去。

她复瞧了一眼邢达,脸上似笑非笑,轻声:

“老爷回来了。”

邢达点了点头,并不说话,上前,牵起她的手,她的手白得像透明一样,腕上系着一串珍珠手链,链坠子恰是一朵雕刻精美的山茶花。

墨沧只抱着西汐,径直从他们身旁经过,哪怕隔着衬衫,他都能觉到她的身子是这般的发烫,烫到灼手。

抱着她,轻车熟路的走到三楼,最里面的那间房,钥匙依旧插在门把上,轻轻打开,里面一切如昨,可,却始终是有些什么,再不一样了。

他抱着怀里的女子,将她放到那张明显每天有人整理打扫的床上,床很软,她的身体同样也很软,躺下的刹那,她身上的衬衫微微敞开,腿上的血依旧在流着,虽速度不是很快,他的眉心还是皱了一下,他竟是忽略了她的伤口。

找到药箱,才要拿出红药水,突然想起那日在车上,她替他上药的情形。

他从来不曾自己上过药,小时候,受了轻伤,总有家庭医生护理。所以,在他的印象里,对这些药的认识,仅局限在红药水罢了。

但,自那一日后,他知道,云南白药的止血效果确是好过红药水的。

有些踌躇地掀起她裙摆的薄纱,用酒精绵花轻轻替她消毒,再将云南白药小心喷洒于伤口,耳坠的戳伤,经那么深,可想而知,当时她为了控制药力,使了多少力。

一念至此,他的手微顿了一顿,她的身子稍扭了一下,毯子滑落于地,双腿无意识地闭拢间,恰把他的指尖夹在腿中,这样的举动,衬着她此刻薄纱隐露下的风情,是让人迷醉的。

他觉到小腹的异样时,忙想抽手离开,却看到她迷蒙地睁开眼睛,双手勾上他的肩。

K粉的药效不仅持续,随着时间的推移,更能让人无法思绪紊乱,举止不受控制。

想拉开她的手,但,他的动作不知为什么,终是慢了一拍,而她稍欠起身,他那么高,她只够得到他的颈部。

不过这样也好。

粉润的唇慢慢吻上他的颈,她的眼底氤氲起一层薄雾,仿佛一吹就会幻灭般让人不忍去触及,他想推开她,可,她的吻生涩地带着甘甜,让他愈发不能自禁。

只是,他清楚现在的她完全是被K粉操纵的迷离。

他不忍再重击她的颈部,是的,不到万不得已,他不舍得弄疼她。

而现在这样继续下去,终究会失控。

他的手移到她的腰部,再次抱起她,随后,将她抱进浴室。

她痴缠着他,直到身子被放进冷水中,猛一激灵,眼底的雾气片刻吹散间,起了一丝的清明,局促地离开他的颈,她本来不正常的燥红转变成一抹苍白。

下一秒钟,他已离开浴室,出得房去。

房门旁站着在邢家做佣人三十多年的刘姨,他嘱咐了刘姨几句,遂往楼下走去。

纵然,邢达没有明说,可他知道,五年前既然他立过这个毒誓,再回来,总是要给一个交代。

一步一步走下去,这座大宅,金碧辉煌的背后,依旧压抑得让他无法呼吸。

※※※※※《不嫁豪门》※※※※※作者:风宸雪※※※※※

浸在浴缸里的西汐很快被刘姨扶起,脱下湿冷的纱裙,换上厚厚的浴袍,再躺回床上。

接着,邢宅的家庭医生替她验了一次血,处理好手臂的伤,最后给她服下一颗小药丸。

服药后,她很快睡着。

一个小时后,护理护士进来为她注射了一针剂,针剂的疼痛,让她醒转,那些不该有的燥热终于渐渐消退。

她躺在床上,连说话的力气好像都随着燥热的退去一并消散。一旁刘姨奉上熬得很浓的姜汤,她热热地喝了下去,刘姨又递来两片西药:

“小姐,这些药请您服下,是家庭医生特地开的,有助于您的身体恢复。”

她略一踌躇,但,还是接过,服了下去。最坏的药莫过于对孩子不利,这,对她来说,却并非最坏的结果。

随后,头脑一片混沌中,困意再次席来,这一睡,醒时,天,仍是亮着的。

“小姐,您醒了。”刘姨似乎一直候在房内,瞧她睁开眼睛,忙上前道。

全身再没有燥热的感觉,只是头有些晕,力气却是蓄积了起来,这对她来说,还算是个好兆头。

可,她的手抚住额的刹那,突然想起母亲来。

因着那药力的作用,以及形式的突转,她竟忽略了母亲。

她无法想象洛诚接下来会对母亲怎样,猛地坐起身时,刘姨忙扶住她:

“小姐,您睡了一日,先用点东西,一会还要再打一针,如果有事,您吩咐我就成了。”

她,已经睡了一日?

那么母亲——

心里一急,她忙启唇:

“墨——”

顿了一顿,他真实的姓氏恐怕并不是墨。

“您要见大少爷吗?”刘姨察言观色却是厉害的。

她对他的身份并不是十分清楚,可,眼前的妇人,明显该是受了他嘱托照顾着她的。

她点了点头,刘姨的面露难色,复道:

“等小姐身体恢复得差不多,再见大少爷吧,也免得大少爷担心。”

“不,我要见他,我有事求他帮忙。”

事到如今,除了求他,她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因为,哪怕她回去洛诚那,对方都未必肯再以同样的价码放过她母亲。

“如果小姐是为了令尊的事要去求大少爷,大少爷已帮小姐妥善解决了,现在,令尊应该早回到鹏城。”

他,帮她解决了?

她没有开口求他,他就帮她解决了?

解决这件事,现在要的,恐怕还不止五百万。

而她能还上的,顶多是这可以计算的钱。

其实,早在他踏进腾远赌场的那刻,她就该知道,他对她的关心,以及那些若有似无的好。

用力摇了摇头,不,肯定还有她不知道的一面,难道,有一个男子会对你好到,愿意用双腿做交换吗?

双腿?!

“刘姨,我还是要见大少爷。”

“很抱歉,小姐,大少爷目前很忙,暂时不能见您。”刘姨的言辞带着公式化的意味,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刘姨转了脸去,“进来。”

昨天的护士端着注射需要的物什走到西汐旁边,很快帮她打了一针,这一针下去,她又开始昏昏欲睡。

这样的状态,持续到了这一日的黄昏,她躺在床上,听得护士似在门外说着什么,侧了耳,却什么都听不清楚。

眼睛环顾四周,床头柜上,赫然放着之前被洛诚搜去的包,该是他替她要了回来。

她并不关心包里的东西是否完好,无非是两只手机以及不超过一百元的现金,她的目光继续往周围瞧去,而刘姨并不在房内,她撑着坐起来,除了略微无力外,其余一切都还好。

这是一间套房,欧式的设计,美轮美奂,她走到门边,没是没锁的,推开门,听得走廊上有脚步随着话语转到另一间房。

她走了出去,刘姨已从旁边的房内出来,瞧是她,神色有几分不自然,讪讪道:

“小姐,您怎么起来了,有什么事吩咐我去做就行了。”

“我想见大少爷。”仍是这句话。

因为,她知道,自己担心着他,怕他的腿——

“老爷吩咐了,请您先把身体养好再说。”刘姨的话语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味道。

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但,毕竟人生地不熟。

她看到,刘姨身后,那名护士捧着托盘走了出来,上面,又是那种针剂。

虽然只注射过两次,可,每次注射后,都让她立刻睡得迷迷糊糊,她意识到这种针里必定含有某种安眠的成分,这样睡下去,和变相的监禁又有什么区别呢?

“刘姨,我对这针可能过敏,一打就犯瞌睡,是否——”与其婉转的说不想打针,不如这般直接说,也是干脆。

“小姐既然觉得不用打,那就不打好了,请小姐回房休息吧,但,一会晚餐后,还是需要服药的。”出乎意料,刘姨答应得倒是快的。

但,也等于堵了她想出去的念头。

“西小姐,你好。”

这时,一女子淡然的声音在走廊内响起,刘姨一怔,忙回身,迎向来人:

“太太。”

“刘姨,你先下去。”

淡然的吩咐,刘姨和护士唯有喏声退下,一着黑色真丝长裙的女子这才娉婷地走到西汐跟前。

第一眼瞧见那女子,西汐差点以为是慕歆雪,可细看下,终是有所不同的。

和慕歆雪相比,她美得婉约,美得如同她声音那样淡然。只是,这样的美,映衬着素黑,让人没来由觉得有点不匹配。

“西小姐,你好,我是邢达的夫人,也算是邢沧的——”她停了一下,菱唇浮起一抹笑意后,终道,“继母。”

原来,他叫邢沧。

原来,他的继母如此年轻。那么,他的母亲——

算了,这不是她该去留意的事。

“你好,邢夫人。”

他连姓都不愿要,加上那个毒誓,可见父子间的关系是不和睦的。

“你想见他,对么?”她直截了当地问。

“是。”瞧见女子眼底稍纵即逝的一抹忧色,她的担心愈深。

“换好衣服。我带你去。”女子说出这句话,并不再多言。

西汐瞧了一眼身上穿的睡袍,确实是不雅的。

回到房内,下意识地翻了下她的包内,竟叠放着来时穿的那套衣服,是他叮嘱下人做的吧。

他的细心,她确是第一次见。

换好衣服,复出门,跟随女子沿走廊向楼下行去。

因为安静,西汐清晰地听到女子转身时,一声不可忽略的叹息。

接着,便再无一点声响。

一路沉默。

一直行到一楼转角处的房门前,女子才停下步子:

“就是这了。老爷不让你看他,也是好的。我不知道,他为了你,竟连那毒誓都不顾了。”她稍侧脸,却不再看西汐,只转动门把,在门开启的刹那,又停了下来,轻声,“我就不陪你进去了。”

她的手松开门把,西汐的手才要覆住门把,却蓦地一滞,声音甫出时,低哑得连自己都愣了一下,仿似有什么堵在那,出不来:

“他怎么了?”

“谁起了誓都得执行,他算是得了转圜,只把木棍子打断了一根。”女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完这句话。

但这句话却已足够让西汐觉到一阵难受。

木棍打断了一根!

西汐的手颤抖地扶到门把上,女子的声音再次传来:

“趁老爷没回来,快进去吧。”

说完,她返身离开,西汐的手终于推开了门。

这是一间不算大的房间,里面充斥着膏药味以及淡淡的血腥气,而墨沧正俯身睡在床上。

他背部绑着厚厚的绷带,几乎缠绕得像电影里演的木乃伊一样。

只是,即便这么去想,她都笑不出来。

她放轻脚步,走到他身旁,蹲下身子,他却突然转过脸来,见是她,眉心蹙了一下,语音淡漠:

“怎么是你?”

是啊,怎么是她?

他想看到的人,绝对不会包括她的。

“谢谢。欠你的钱,我会想办法尽快还上。”

她还能说什么,能说的只是这么俗气的话。

果然,换来他的嗤笑:

“五百万,你打算怎么还,去求蓝皓代你还吗?”

这么难听的话,今天她却一点都不会气:

“广告合同履行完后,可以先还你七十五万,剩下的,我会尽快筹到的。”

他冷哼一声,瞧了一眼她包扎好的手臂,道:

“如果手好得差不多了,我让大卫送你走。耽搁这里,广告延误的赔偿金,估计你都付不起。”

他的语音很冷,以前他再淡漠,可,语音从未这般冷过。

但,一想到,他是为了她才挨这顿打,换做任何人都热络不起来吧。

“嗯,那你好好保重身体。”说完这句话,她看到有一侧的绷带有些许松开,不禁伸手将那松开的绷带重新系上,未料,指尖方碰到那绷带,却被他的手一拽:

“你究竟是怎样一个女人?”

他的眼底,有着噬人的芒光,让她惶然不知所措,只知道手被他拽得生疼,而这一用力,她看到他的绷带已渗出些许血来,是那样的触目惊心。

“你出血了,我帮你叫护士。”

她起身,没有料到,他发狠地把她床上一拉,一个翻身,将她压到身子底下,但,却是避开压到她受伤的手:

“你果然不简单。可惜,若你忍久一点,或许会得到更多。”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这样的姿势,让她不由得想起半个多月前同样的那幕场景,是一段她再不愿意触及的记忆。

“你根本没有怀孕,为什么要做出那么多的假象呢?”

她没有怀孕?!

她的手下意识想抚到腹部,却被他用力扣住:

“若不是先让医生检查,我还信以为真了。”他冷笑着,盯紧那张看似无措的小脸,“为什么这么做?告诉我,你究竟要得到什么,如果不是你母亲这一次不小心,是不是,你准备用这孩子——”

“你以为我故意谎称有了孩子来胁迫你,是不是?”她对上他的眼睛,在他的眼底,她从来看到的就只是质疑。

那么,很简单了。

为什么他不惜冒着违背毒誓的危险来救她。

为的只是她腹中的孩子。那个,曾经他想毁去的孩子,如今却舍不下的孩子。

真讽刺啊。

所以,她干嘛要觉到难受和愧疚呢?

但,这一次,她想解释:

“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我想说的是,当时不要你的药,因为那象征着一种侮辱,而当天晚上我确是到超市买了药,可惜,由于一些原因,我没能服下。”她反咬了一下唇,继续道,“后来,因为一些类似怀孕的反应,我去仁心医院检查,检查的结果证实我有了孩子,但安排人流手术要等到两周后。我出医院的时候,被记者撞到,因此有了那篇报道。当然,你或许认为我现在说的这番话都是别有用心的假话。”

“事实就是假的。昨天,医生替你验过血,前后复检了三次,得出的结论,是你根本没有怀孕!不过是慢性胃炎。”

慢性胃炎?

她的脸上再没有震惊的表情。

仁心医院或许真如林若所说,是有问题的。

只是,她太轻信了。

这个圈子远比她想象得复杂得多。

不管这孩子是真是假,不管是谁又设下套给她钻,要的,就是让她彻底变成一个令人生厌的女子吧?

呵呵,其实,她本来就是,真难为那些对她使尽心思的人了。

“所以我说可惜,假如你有这个孩子,邢达会很乐意你成为邢家的一分子,只是,现在,没这个机会了。”

邢老爷子的名字原来叫邢达,他这么直呼其名,父子关系又可见一斑。

“墨总,您救了我母亲,我很感激您,但,我和你之间除了协议之外,无论现在,或者将来,我都不会希望和你发生任何交集。当我为你办完你所要求办的事,小潮得到最好的治疗,我还清欠你的45万,我们就再不会有关系。”

随这她这句话,他扣她的手愈紧,却还是避开了她受伤的绷带处:

“这番措辞真的很凛然呢,从你甘愿被我潜规则获得大赛冠军开始,你处心积虑要的,就只是这么多么?”

她的脸随他的话变得煞白,自尊心的作祟,使她反唇相讥:

“墨总,如您所说,或许我有了这个孩子,邢达会接纳我一样,这,也是您要的吧?您这次回Macau,不过借着我下了台阶,因为,您知道,他不会真要了您的腿,顶多是小惩大诫。”

这是她对那个‘讽刺’想出的最好解释,只是,她本来不想说的。

“有蓝皓做撑腰,连口气都不一样了。”他的面色一暗,泠声说出这句话。

“墨总,您是有身份的人,何必一定要说出这样的话呢?”她终是被他刺痛,眼底起了雾气,不过咬咬牙,又逼了回去。

“我没有身份,在这里,我什么都不是。”瞧到她眸底的朦胧,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缓,说出这句话,落寞不过瞬间闪现。

此时,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接着,门被打开,门口,站这邢达以及两名佣人,除此之外,视线可及处,再无一人,那名女子已然不见。

而,墨沧并没有打算放开她,依旧压在她的身上,唇边是冷笑的意味。

“伤成这样,还恶性不改?”邢达的语声并不大,但却足以让房内的人听得真切。

“我的伤不都拜你所赐?”

西汐根本不敢去看邢达,她用力推了一下墨沧,墨沧存心要和邢达呕气般,更抱紧了她。

然,也或许,是借着她挡去和邢达的直视。

他和父亲的关系,与她和西施的关系,何其象?

其实,临到危急时刻,终究是血浓于水。

“西小姐,我想,我们需要谈一下。”邢达并不愿与墨沧进行口舌之争,转对西汐说出这句话。

“难道,你对她也有兴趣?”墨沧冷笑着说出这句话,“我倒差点忘了,她是我的女人。”

“是, 你的女人,在腾远,你还说她怀了你的孩子?结果呢?我不知道,是她欺骗了你,还是你欺骗我?”

“怎么,很失望?我早就不姓邢了,她是否怀了孩子,与你有什么关系?”

这句话,她听得清楚,原来,刚才不过是她的臆断。

他刺疼了她,她的臆断会不会也让他觉到疼呢?

真像是刺猬啊。

“你的身体里始终流着我邢达的血,这一点,是你永远无法否认的事实!”

“所以,我觉得我身体里的血都是脏的。”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西汐低垂的目光,分明看到,墨沧的眼底,没有丝毫厌色,反是起了一丝淡淡的哀伤。

哪怕,他的话语带着伤人的绝对。

“邢先生,是我欺骗了墨总。我希望墨总能救我母亲,所以,我选择了欺骗,让他以为我怀了他的孩子,然后,看在孩子的面上,来了Macau。”

不知道为什么,她说出这句话。也在说出这句话时,她知道,当初对母亲说出凉薄的话,她的眼底,一定同样有这淡淡的哀伤,可,她看不到。以为只有冷漠才能让心不觉到痛,才想当然地以为,自己就是那么冷情的人。

只是,真的说出口,心,反而更加地疼痛。

手被他束在他的胸口,下面,他的心一定很痛。

所以,她想说出这句话。

她看到他望向她的目光有片刻的不解,他不是一直以为,她就是这样的女子吗?

为何,还有不解?

这一次,她轻轻一挣,就从他的怀里挣脱,很狼狈地爬下床去,用平静、带点忏悔的语调继续演绎道:

“对不起,为了我母亲,我只有选择骗你。现在,我母亲安然无恙了,我很感谢你,所以,不希望你和邢先生因我的欺骗再有什么不和。”

说完这句话,她不去看他。

多看一眼,她怕自己不能演到如此自然。

而他,也没有拦她。

“西小姐,你的坦率,我很赞赏。”

“但,我的欺骗,终究是伤害到了人。这点,你不会欣赏。”说完这句话,她朝门外走去。

门,在她身后关阖,沿着狭长的走廊,她跟着邢达走到另一端的书房。

书房拉着厚厚的丝绒窗帘,壁灯照出朦胧的桔色光芒,很是温暖。

地上铺着一张狰狞的熊皮,昂起的熊头有着外露的镣牙,她走进书房,止步于熊头,并不再往前。

而邢达径直走到书桌后,这一站,有些许的阴影投在桌上,映得那纸镇原本的翡绿色都一并地晦暗。

“西小姐,我问你一句话,希望这次,你可以不要用欺骗来回答。”

这一语双关,当时,她却是没有听出来,只应了一个单音字:

“嗯。”

“你对阿沧的心,究竟有几分是真的?”

这个问题,对她来说,不啻是突兀的,她对他,如果有真的地方,也仅在于当初她答应签定合约的时候,这种真,是邢达口中所要的真么?

但,她既然应了,就不能带欺骗。

“邢先生,我和墨总之前只是广告协议的关系,如果涉及到真,也仅局限在那。”

都是协议,这,不算她的欺骗。

而她仍称那人为墨总,毕竟,她只认识那个身份的他。

“这么多年,阿沧身边的女人很多,大部分都是有着目的,也带着欺骗,西小姐和她们唯一不同的,就是坦诚。”他转了一下手,一道光芒闪过时,她才发现,那是一只翠绿的班指,宽厚的戴在拇指上,有着最冰冷的色泽,一如,他接下来的话语里,也渐渐渗出这种冰冷,“阿沧从小很自负,发过的誓言,都会诺守,这一次,却为西小姐破了例,可见,西小姐的虚情假意对他来说,都那么重要。”

“邢先生,我想您有所误会。我和墨总之间的关系不是您想的那样。”

“我只看表面,至于内在的真相,有时并不是那么重要。我看到的,就是他为了你承受违背毒誓的惩罚。倘若不是小雅以阿海未满周岁,见了血光不宜劝止,恐怕,现在他就不是这么安然无恙地躺在床上。”

小雅该是刚才那位女子吧,邢达的续娶,墨沧的继母。

对于断腿来说,这样躺在床上,确实称得上‘安然无恙’,只是,真的是由于新生儿不宜见血光的缘故,还是本来,邢达就借这个下台阶呢?

虎毒不食子,哪怕表面再犟着,终究是不舍得的。

那么,她的母亲,昔日对她那样,心里,是否真的那么恨她呢?

不去想了,再想,都是空的。

“西小姐,我不管你和阿沧的关系究竟如何,但,既然,他曾认为你怀了他的孩子,就说明,你们之间至少有过一点关系,就这一点关系,我希望西小姐能为我做一件事。”

“邢先生,恐怕我会令你失望。”

这一刻,她一点都不想再有任何的交易。

哪怕,许诺她更多,她都不想要。

“这件事十分简单。”他从书桌的抽屉里取出一份信函,“这样东西你替我保存着,在将来的某一天,交给阿沧,至于什么时间,到时候,你会知道。”

这一次,应该不会看走眼。

他信自己,或许,这也是最后一次的眼光。

走到西汐跟前,邢达的眼底有着一些西汐不熟悉的神色,她犹豫片刻,听到走廊外响起脚步声,邢达脸色微变,已把那封信函交付到西汐的手中。

“拜托了。”

西汐下意识的收手,把信函放到身后,随着三声轻轻叩响的门声,邢达已走到书房门口,亲自把虚掩的门打开,门外,正是被唤做小雅的女子。

她的目光凝注在邢达脸上,却有一缕越过邢达,看了一眼西汐:

“老爷,阿沧背部的伤口又裂开了,要叫黄医生来瞧一下么?”

“不必,随他去。”

“老爷,该用晚餐了,不妨叫西小姐一起吧。”小雅笑意盈盈地邀请,邢达的脸色本是要拒绝,对上她的笑脸,却只成了颔首应允。

既然主人邀请,她若拒绝,是不懂礼仪的表现。

“谢谢邢夫人的美意,只是,用完晚餐,我想回鹏城,可以吗?”

“西小姐来了Macau两日,鹏城该有一堆事需要处理吧,早点回去,也是应该的,老爷,您说呢?”

“嗯。”邢达只是淡淡应了一声,仿似只是为了不悖小雅的意思。

“西小姐,我们先去餐厅等你,你收拾好后下来,一会直接从餐厅走,也是近的。”

于是,她先回房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并把邢达交给她的东西,妥善收在包内。

她到餐厅时,邢达和小雅还未开始用餐,她坐定,才吩咐佣人上餐。

邢宅的餐厅相当于被花园围绕,180度凸出的玻璃幕墙外,大片地种着山茶花树,由于现在是夏季,自是看不到花的,但这么一大片簇簇拥拥围绕在餐厅外,也可想见盛开时的壮观,那必是红艳艳的一片,直连到不远处的一座不算很小的山旁。

而这座山显然是隶属邢家大宅的一部分,能容下一座山丘,这么大的宅子,她真是头一次见。

红木的餐桌,青花瓷的碗盏,配着精致的菜肴,却是能让人食指大动的,只是,与坐的三人用得都不多。

许是老夫少妻的缘故,布菜之间的点滴,看得出邢达对小雅是极其疼爱的,那种疼爱接近于宠溺。

这样的女子,该会觉得很幸福吧。

可,在西汐用罢饭,准备起身告辞时,却看到,小雅慢慢咽下一小口饭时,神情里的惆怅。

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

若她没有记错,离开鹏城已经两日了,这周的节目稿她连一眼都没看过,甚至于还有那个记者招待会,都不知道是怎么收场的。

在Macau的两日,仿似一切与世隔离般。

虽然静好,安逸,但,不是她目前能够要的。

用完餐后,邢达和墨沧先前的安排一样,吩咐大卫送她,可,只送到码头。

很冷淡,也很漠然。

她要的,也仅是这样。

邢达去了书房,小雅则送她到门口。

一路行去,没有说任何话,仅在车顺着甬道,从车库开上来时,小雅的目光眺着远方,在西汐身旁说出一句话来:

“如果你不爱他,就离他远一点。”

这一句话,带着明确的意味。

她知道,‘他’指的是谁,但她觉得疑惑的是作为继母的小雅似乎对墨沧的关心,超过了一个界限。

那种界限是什么,她一时说不上来,只是,当她不自禁望向小雅时,看到小雅的脸上第一次,笼了一层淡淡的冰霜,带着拒人千里的冷冽。

“西小姐,车到了。”不过须臾,小雅恢复常态,款款一笑,一笑的背后,再有几多乾坤,却是辨不出了。

坐在回鹏城的渡轮上,透过船舱的窗户向后眺望,Macau终是越来越远,待到穿过一座大桥,除了屹立在桥旁的几栋建筑外,其余的一切,再看不真切。

她不知道墨沧什么时候会回鹏城,或许,伤好后就会回去,也或许,邢达这一次不会轻易让他再离开。

毕竟,从对毒誓的从轻发落就可见,邢达对他始终是好的。

百无聊赖间,打开包,老款手机的电早跑完了,变成自动关机状态,而苹果手机纵然还有电,却是没有一条讯息和来电。

手机的旁边,竖着那封信函,如果说对这封信函一点都不好奇是假的,但,她不能拆开,哪怕,信函仅用普通的胶水粘合,并没有加盖任何铅印。

邢达的话其实她听不太懂,只知道,这封信函对墨沧来说,应该是重要的。

可,什么时候交给他是最好的呢?

现在的她,真的不知道。

墨沧,邢沧,唇里轻轻吐出这四个字时,没有意识到,她的唇边浮起淡淡的笑弧……

※※※※※《不嫁豪门》※※※※※作者:风宸雪※※※※※

林若走到会议厅时,即便是召开的临时记者会,却已是齐齐聚了鹏城各大报刊、乃至省内的几家媒体记者。

她镇静地走到会议桌前,Alice在一旁立刻道:

“各位,针对今天早上相关媒体的实时报道,特召开了这次临时记者招待会,并由林氏传媒总经理林小姐来回答各位的提问,限时是二十分钟。各位,可以开始了。”

记者对由林若来答疑并没有多大异议,反正他们不指望林若回答的内容有多符合实际,他们要做的就是从这些看上去无懈可击的答疑中寻找出可以挖掘的蛛丝马迹。

“请问林小姐,今日晨报的报道是否属实?”时间有限,当然开门见山会比较好。

“那位记者仅是看到西小姐从仁心医院出来,就发布这样一篇完全失实的报道,我不能不说十分没有职业操守。”顿了一顿,林若语音清晰地继续道,“非婚勿扰的工作人员都清楚,由于连续赶通告,西汐的身体状况很不好,尤其昨晚,是带了低热上的节目,但,我很欣喜地看到,她主持得很好,节目也创了当晚的综合节目收视率第一,所以,不排除某些报刊希望藉此热度,加以扩大自身的报刊销路,故而编造出这种极不富责任的报道,对此,倘若该晨报不发表道歉声明,林氏将会保留对该晨报的诉讼权利。”

“林小姐,但,西小姐确实在和蓝总交往,并且目前俩位当事人并不否认此事,林小姐若就此要求该晨报道歉,未免会让人想到,是否是林小姐对蓝总仍旧情未忘,导致迁怒于晨报呢?”一名看起来老资格的记者骤然尖刻地发问道。

林若的脸色一滞,她的手在台下稍稍握紧,Alice才要把这问题公式化地挡过去,却听见最后面的记者群起了一阵骚动,接着,自动向两侧散开,蓝皓一袭休闲的花衬衫,笑着从当中走了进来。

由于亚治和林氏有相关的互联推广计划,所以他有专门的卡进入林氏的门禁,只是,这一次,前台没有提前告诸上面,显然,蓝皓是刻意不让人发现他来了林氏,一如,那些围在亚治门口的记者恐怕根本不知道,蓝皓早离开了亚治。

记者群里的骚动随着蓝皓走到会议桌后,终告一段落,蓝皓微微一笑,对着台下的记者:

“晨报的报道是否属实,其实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

他顿了一顿,好看的唇角微扬,带着他的眼底都蕴了很深的笑意:

“我即将会和西汐完婚。”

这句话很短,引起的震动确是大的,乃至于在一瞬间,记者竟都忘记了按动快门和记录,除了录音笔仍象征性地拿在手上,个个脸上的神情都很惊愕,接着,迅速转化成兴高采烈。

这条消息无疑是很震撼的,也无疑是让他们得到了又一篇的报道题材,尤其晚报的几名娱刊记者更是开心。

一片开心中,有回过神的记者不忘将镜头转向林若,本以为能捕捉到不悦或者伤心的神色,出其意料地,林若却是在笑,笑得很甜美,笑得只把目光凝注在一旁蓝皓的身上,但不说一句话。

“那蓝总预计大概是什么时间完婚?会在本月内吗?”

“如果确定下来,我会第一时间告诉各位,绝不会秘密结婚,我会给西汐一个盛大的婚礼,因为,她是唯一一个,这么多年下来,让我想把心安定下来的女孩。”

“蓝总,那以前的纪如初小姐呢?”一个不怕死的声音紧随着蓝皓的话响起。

林若笑得愈发甜美起来,纪如初,这个名字倒是有五年的时间退出人们的视线了。

“那已经是过去了。人不能总活在过去,不是吗?”这句话,说得很是平和,平和到根本没有那名记者预期的效果,连一点点的忧伤都没有。

如果心里真的记着一个人,反而外表不易显现出任何的情绪,因为,那人埋在心底最柔软的位置,那个位置很深很深。

可,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无法明白的。

这就是生活和电视剧里演绎的最大不同。

记者访谈二十分钟的时间因蓝皓的出现,眨眼已到。

被迫散去的记者,留下了空荡荡的会议室。

“Alice,你也出去。没有我的吩咐,别让任何人进来。”

吩咐完这句话,林若的笑意突然敛起,她盯着蓝皓,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

“为什么你要一次又一次在人前伤害我?我也有自尊,我的自尊对你来说,即便无所谓,为什么你却偏要伤上加伤呢?”

蓝皓没有望向他,只淡淡地道:

“利用这种绯闻炒作节目,难道不是对西汐的伤害吗?”

语意很淡,话中的意思,却带着犀利的锋芒。

“你怀疑我为了节目的收视率,不惜借媒体的手去做这种炒作?”泪在眼底打着转,确是再不愿落下。

“没有感情,却要勉强在一起,彼此都不会有幸福。”既然她否认,那么,他不希望在今天这样的场合太过咄咄。

“但,我有感情,我对你有感情,所以过去的五年我不觉得是浪费,哪怕再多五年,我都不会觉得浪费,只要终有一天能等到你,这又算得了事么呢?”她走近他,没有任何犹豫,“可为什么,你一定要将我最后的期待一并毁去呢?宁愿娶一个认识不到一个月的女子,都对我视而不见?况且,她怀孕了,明显这个孩子不会是你的,你竟然还愿意娶她?”

此刻,她做不到淡然,话愈说愈快,终是让一口气哽在了喉口,再发音,恰是带了哭腔。

还是在试探着答案吗?

哪怕,有没有答案在此刻都不再重要了。

他的手伸出,却又放下,只取出一方手帕,递给她:

“林若,从我们认识的那天一天开始,就注定不会有将来。我不希望,我和你成为家族利益的牺牲品。”

“亚治和林氏并不是商业对手,不存在利益的冲突,不是吗?而且,很快,父亲就会把林氏全权交给我打理,那样——”

她接过手帕的瞬间,他已松手,而她的话,再说不完:

“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我要娶的女子,绝对不会和商场沾任何关系。”

他的意思是除非她愿意放弃接管林氏吗?

那样的她,和一般女子还有什么分别呢?无非是长得稍微好看点罢了,其余,离开林氏,她等于没有任何优势。

蓝皓见她沉默,微微一笑,向门外走去。

“蓝皓,你会后悔的……”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她努力逼退那些泪水,话语哽咽间,只说了这一句。

后悔?

他后悔过很多次,不在乎多一次。因为这一次,可以让他彻底摆脱父亲的掣肘。

步出门外,他看到Alice的眼神晦暗莫名地盯着他,他只绕过她,往电梯里走去。

西汐选择林氏传媒,事实已经证明不是明智的,也算为了她,他把话挑明到这份上。

无论林若今后选择何种方式,不会再有更坏的情况发生,毕竟,人言可畏,记者正关注着她是否会对西汐做出怎样的带有报复性质的行为。

但,接下来的三天,对于他来说,最坏的情况已经发生。

西汐不见了。

盛世一号,她两天没有回去。包括台里、广告棚,她都没有出现。最后一个见她的人是Alice,据称,是接了一个电话后,人就匆匆离开。

他试过打她手机,却是关机。另外一个号码,他并不知道,那只属于她和墨沧的单线联系。

以他对她的了解,她并不是一个会用失踪来逃避压力的女子,更何况,随着媒体第二日铺天盖地报道他和她的婚讯,哪怕,隐晦地冠以奉子成婚的暗示,但,所有的压力都已转嫁到他这边了,她不该再有任何压力。

可,她还是不见了。

这对他来说,不啻是最坏的情况。

而在这时,他得到一个消息,墨沧亦同时消失在鹏城。

这是否有必然的联系呢?

哪怕有联系,他什么都不能做,除了等待,只有等待。

直到第三日的凌晨,她终是出现在盛世一号,一个人出现,神色憔悴,手上甚至还打着绷带。

当他出现在她身后时,她的惊惶,让手中的门卡落到地上,他俯下身,替她去捡地上的门卡,她恰好也去捡,手指相触,她缩回,抬头,正撞到他的下颔,她半蹲的身子一晃,他已伸手揽住她:

“吓到你了?”

她摇头,一时间,却不知该怎样和他解释。

“我很担心你。”

这五个字敲进她的耳中,让她的心猛地一悸,从没有人对她说过这五个字。

原来,还会有人担心她。

抿了抿唇,抬起脸:

“谢谢,一年内,我不会有事的。”

“一年后呢?”他跟着她的话,问出这三个字。

她从他的眼底,读到有蓝色的小火苗,一簇簇地,仿似要把她都燃尽。

“一年后,继续一个协议,我在等你的答复,已经三天了。”

他的手扣紧她,他能觉到她的闪躲,只是,他不许她再躲。哪怕,曾允诺她考虑的时限还有四天,但,他不想再等。

从他在媒体面前亲口承认开始,他就不再给她拒绝的余地。

或许,她并不是最美的,也并不是最温柔的,在五年内,他换过的女人中,她甚至连最关心他都称不上。

唯一一点,可圈可点的,就是她的目的性明确,为了这份目的性,她配合他演出了一幕幕十分完美的戏。

他需要的,就是这一点。

然,真的只是这一点吗?

她再抿了抿唇,一路奔波,使她的唇有点干燥,她不得不稍稍润下起皮开裂的地方,才让她说起话来,不至于那么疼痛。

但,疼痛的,仅是唇吗?

“蓝总,我想——”

即便再多四天的考虑,其实,都没有任何的意义。

“嫁给我,我不能保证什么,我只能保证,会尽量让你幸福。”

这句话真动听,动听到,让她有瞬间的失神。

可,再动听的话背后是什么呢?相同的话,洛诚也说过呀。

“蓝总,我不是如初,我知道,你忘不了她,她在你心里的位置是独一无二的,我不希望你为了将就或者应付去结婚。这样,对你不好,对我,也不公平。”

说得很坦白,因为,她做不到和这一个过去太深的男子生活。

一语出,她低下脸,却长久没有听到他说话。

真沉默,她半蹲的身子有些累,所以,这个话题必须快点结束:

“蓝总,我在你这的保鲜期还是一年比较好,这一年的协议,我会圆满完成的。这点,你放心。”

她试图说得再诚恳些,一时间,却找不到更合适的措辞,只能抬起清澈的眼睛望向他,他却凝着她,问了一句:

“倘若我愿意放弃过去的记忆,你会不会尝试喜欢我?”

以前她只知道记忆可以遗忘,但是从来没有想过放弃。记忆真能像东西一样说放就放吗?

终是有疑问的,可她不会说出来。

“我不知道。”这四个字,是最诚实的回答。

如果信誓旦旦说会或者不会,则只是搪塞或者敷衍。而她今晚不想这样,虚伪了太久,想真实一点。

“时间会让你知道。我会成为一个好丈夫,你需要的,只是给自己以及给我一点信心。”

他松开扣住她的手,接着执起她的手,象变魔术一样,手里取出一个手镯,银光闪闪的镯面上,镶嵌着蓝色系和紫色系的宝石,没有等到她说话,他已经把手镯戴到她的左手手腕,并且用手心的螺丝刀将手镯上的螺丝钉牢牢锁起。

这个动作其实和浪漫有关,只是,彼时她并不知道罢了。

这款手镯是卡地亚最负盛名的LOVE系列,设计理念以爱为主题,把手镯系于爱侣的腕上,用螺丝刀将爱锁住,没有螺丝刀,手镯就不能被打开,而每个螺丝钉都是独一无二的。

她仅是在那一刻觉得怪异,除此之外,从点缀的宝石及质地上,她大概能隐约猜出这款手镯一定价格不菲。毕竟,对于珠宝的大牌,她以前很少关心,因为,那不会是她该去关心的。

她的手腕很细,他有些担心这款手镯将来恐怕不需要他的螺丝刀都能开启,但转念一想,曾几何时候,他计较起这个来呢?

送她这款手镯的意义,不是只在于人前的作秀吗?

纵然,这一次的作秀,代表着安定。

他是想结婚了,无论怎样,都算是个交代。

微微一笑,看到手镯总算戴到她的手上,他将螺丝刀收起时,却听得她低低说了句:

“我怎么脱下它?”

“除非我们分开,你才可以把它脱下。这世界上,只有一把螺丝刀可以开启这个手镯。”

她想再说些什么,却听见他敛起笑意,认真地道:

“戴上这个手镯,就代表你答应了我的求婚。”

这句话,是他第一次用霸道的方式说出,前提是她还并没有答应续签结婚的协议。

“我——”她想反驳,可,接下来的话都淹没在他的吻中。

这一次,他带着清醒吻她的唇,他的吻技很娴熟,让她只觉得头脑懵地一下,然后一片空白,空白的间隙里,她听到他在她的唇畔低喃:

“我会让你幸福的,只要,你的心永远在我这……”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而他愈深地吻住她的唇,她唇上的干燥在他的唇下慢慢被濡润。

那么一瞬间,她的眼前,突然浮过一双墨黑的眸子,那双眸子仿似在某处凝视着她,眼底满是悲凉。

她下意识地手一推,别过脸,挣开他的吻,为了掩饰什么,局促地道:

“那边有摄像头。”

用第一次,他带她回到这里的理由,她搪塞了他,他唇边只漾起一抹笑意,手柔柔地抚上她柔软的发丝:

“这两天,你一定很累了,早点休息,明天一早见。”

“你——”她皱了下眉,他担心她,却不问她?

“如果你愿意,可以告诉我两天内发生的事,如果你不说,我也永远不会问,不论现在还是以后,我会给你足够的空间。”他的目光真的很温柔,他的话语也真的很动听。

而,在这份温柔和动听下,坦诚是必然的选择。

“我为了母亲去了趟Macau。”顿了一顿,复道“她,赌输了钱。”

他没有再问下去,复看了一下她手上的伤势:

“以后有任何事,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都由我来替你解决。”

“蓝总,我需要时间考虑,你知道,这不是一年的协议,我需要时间考虑。虽然您的条件很好,但,正因为太好了,让我觉得不安。更何况——”

她仍唤他‘蓝总’,仅在人前的演绎,她唤过他两次‘皓’。

“你一直找理由推诿,难道只是怕对你的节目有影响?”

他总能洞悉她的想法,在他面前,一点点的掩饰都会被看穿。

“是。我只是想证明自己的价值,这是我参加选美大赛的目的,眼下这个节目是我的全部。”

欠墨沧的45万要还,如果节目能上正轨,加上一些分红,该能抵掉大半部分。剩下的,如果能有广告和约的继续,那也很快能还清。

至于她的母亲,欠下高利贷的同时,肯定是基于把她之前给的二十万挥霍一空的前提,那么,接下来,她真能做到对母亲坐视不理吗?

一旦要理,必然,还是要用到钱。

有钱人,是不会体会到她这种心情的。而嫁给蓝皓,顺理成章地用他的钱,是她不想要的。

真是很矛盾的人。

“嫁给我,丝毫不会影响你的节目,你知道的。”

他将她从地上扶起,用密码把门锁打开。

她在门前停住步子,问出一直想问,却始终觉得冒然的话:

“蓝总,是不是这次回了德国,才让你做出结婚的决定?”

他沉默了片刻,方道:

“是,我父亲希望我立刻和林若结婚,以此缔结一段商业联姻。可我不想继续受他的摆布,因为正是他,让我失去了我最爱的女人。”

“如初?”

他没有否认,只是问她:

“你想知道我的过去吗?”

“如果,你愿意说的话。”她并非想学他之前的话,仅是下意识地这么回答。

她进得房去,他站在门口,看她弯下身子,将属于他的男式拖鞋从鞋柜拿出来。

之前,那次他生病,她也是这么温柔地替他取来拖鞋。

而这样的感觉,就象小时候,母亲为他做的那样。

进得门去,她打开客厅的灯,倒了杯水放到几案上,他坐下,缓缓将那段过往说了出来。

他爱过的那个女子叫纪如初,他和她认识在HK的一次慈善晚宴中,然后,和许多俗套的开场一样,他们相爱了。

她的职业是一名演员,虽然他并不喜欢她从事这份职业,可他更不愿违背她最初的梦想。甚至为了她,每每延长逗留在HK的时间,仅为了她赶完外景或者通告后的短暂相聚。

但,大部分时候,他们是聚少离多的。

所以,每天晚上,他都会给她电话,不管她去哪里出外景,他都保持这个习惯,直到有一天晚上,他在临睡前给她电话时,却听到电话那端,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他挂掉电话后再打,依然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他问那个男人为什么会在她房内,男人反质问他是谁,于是,他挂了电话,再没有打过去。

那个男人的声音,他并不陌生,他知道是她同组的男主角。那阶段,关于那名男子和她的绯闻正传得如火如荼,所以,他不听她做的任何解释,一气之下回了德国。

他想,他需要一段时间的冷静。在冷静中,他查到这不过是那个追求不到她的男子出钱买通酒店人员换了房间的直线号,刻意制造出的假象。

他发邮件告诉她这一切时,她却提出了分手。

她留给他最后一句话是:爱没有信任,注定只会走到终点。

其实,他并没有告诉她全部的真相,那名男子是他父亲许以重金委托演的这场戏,为的就是拆散他和她。源于门不当户不对,源于他父亲希望他的妻子对他的事业起码是有助力的。

而在他和她分手后,他的父亲很快就提出和林氏传媒联姻,要求他和林若订婚,他则开始以各种理由逃避。

因为,彼时的他并不能做到完全脱离父亲。就这点来说,他是懦弱的。

这一逃避就是五年,直到今年,避无可避。

这段往事,他说得很慢,说完时,她给他泡的热水已经渐渐冷却,他一直用修长的手指沿着杯沿,绕了一圈又一圈。

仿佛,年轮一般,就这样绕啊绕地,越走越远,终究只成了在记忆里泛黄,却难以忘怀的一幕。

他将已经冷却的水一口饮尽,冰凉的水在这样的夜晚,其实能轻易摧毁人的意志,只是,他的意志哪怕再次

在回忆里涉过,都能如此坚强:

“后来,她爱上了另一个男人,并为他付出了生命。而那男人最爱的却并不是她。”

很悲凉的结局,同样很讽刺。

而在这份讽刺里,她发现,不该有的同情伴着沉默在蔓延。

“我再给你倒杯水。”她试图将突然变得僵滞的氛围打破。

“不用了,你心里不是希望我快走么?”

作者题外话:针对慢性和急性胃炎咨询了医生,结论是选慢性胃炎。(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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