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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溺】

蓝皓的身子稍欠了一下,但,当看到西汐的手依旧不自觉地拉住他的衬衫一角,这稍欠,只变成,将盖在西汐身上的薄毯复掖了一下掖。

“Grace也来了?”问出这句话,他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是。大小姐陪老爷一起来的。”

“告诉他们,我在休息。”

“可——少爷,这不太好吧?”赵姐大着胆子说出这句话。

毕竟方才,老爷问她少爷在哪里,她脱口而出的是,少爷在客房。

幸好,老爷没继续问下去,但,老爷该知道客房里住了这位小姐,若让老爷知晓少爷这般陪着小姐,恐怕是不好的。

做有钱人家的佣人,自然,赵姐的察言观色本事还是日益精进的。

“没什么不好的。去吧。”蓝皓慵懒地说出这句话,干脆,把整个身体也钻进了薄毯中。

赵姐脸一红,这么大把年纪,看到少爷和小姐这么暧昧,终究是不习惯的,但,谁让老爷来的不是时候,所以,她上来禀告的不是时候呢?

退出去的时候,恰好看到大小姐上得楼来,没有等她开口,大小姐已经绕过她,径直推开她才虚掩上的房门。

看到蓝皓抱着西汐,Grace的神情居然只是眯起眼睛,然后,手轻轻叩到门上,发出有节奏的嘟嘟声。

西汐的睡眠不是很深,蓝皓回身,却只见Grace的嘴唇动了一动,倒是没有声音发出的,而他已然看懂。

这是他和Grace从小就习惯的唇语,也用这种语言,他们成功为对方在父母跟前打了多次掩护。

现在,Grace唇里的意思,很简单,立刻下去,为了西汐的睡眠。

果然是他老姐,从来都不按牌理出牌的老姐。

他无奈,但,当他听到那有节奏的敲门声又响起时,终究表示妥协,唇语回送给老姐一记德文的骂街。

咳,Grace看到这句唇语时,不由轻咳起来,这几年,他弟弟缺少女人管教,果然是‘长进’不少。

Grace下到一楼客厅时,蓝皓也紧跟着走了下来,客厅的沙发上,已坐着他最‘敬爱’的父亲蓝翦。

雪茄的烟雾使蓝翦的脸看起来有些不真切,甚至于,让本来有着优雅百合香的客厅都添了一股不和谐的味道,在这股不和谐的味道中,蓝皓微皱眉:

“父亲,是否可以少抽一点?医生说过,您的肺不宜再多抽雪茄。”蓝皓和蓝翦说话仍是用中文。

在他母亲逝世后,除了在总部公司,德语反倒是不太常用了,也是在母亲逝世后,亚治才算真正由蓝翦掌管。但,遗憾的是,并没能超过外祖父在任时的辉煌。

尤其在这五年内,亚洲区的市场份额,被银讯集团占据了很多,也使得,银讯成为亚治在亚洲区取得更广阔发展的最大障碍。

当然,这一切,不是父亲的错,而是与他有关。

本来好好的智能卡平台的推广,由于芯片调试的时候,他根本没用心,导致机密资料泄露,成堆的仿制以低廉的价格推出市场时,终是宣告这项业务最终的失败。

也就在这阶段,银讯迅速从移动的商务应用里发现商机,并且率先研发成功电子商务平台,投入内测。

亚治由于年初的规划,将全部亚洲的业务致力在远程智能家电领域。是以,即便拥有最完美的移动业务管理系统,却是浪费了最好的资源,若执意竞之,反将使资金链出现超负荷运转。加上股市萎靡,这一切,都压得亚治喘不过气来。

而他一意孤行地回绝和林家的联姻,更使得林氏的融资入股宣告中止。

想到这里,蓝皓脸上浮起慵懒的笑意,这抹笑意让蓝翦放下雪茄,启唇说了第一句话:

“你回德国答应过我什么,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这次竞标,一定会是亚治竞得的。”

“你有什么胜算?用钱去和银讯拼吗?你要知道,哪怕现在整个亚治加起来,都未必抵得过银讯身价的一半。”

“父亲,我们别再讨论这个问题,好吗?”蓝皓慵懒的笑意丝毫未敛起,依旧依在沙发上,换了另外一种口气道,“您再这么操心,与您素来推崇的养生无疑是反其道行之。”

是的,蓝翦自从过了五十岁,就崇尚起养生来,不仅聘请最好的营养师,还有健身教练。每日里,吃多少,运动多少,都按着所谓最佳的科学比例搭配着,这样枯燥死板的日子,一坚持就将近十年,可,如今,蓝翦的身体依旧小病不断,由于常年抽雪茄,肺部还出了点问题。

一如,蓝翦的为人,总是自以为抓到了大处,实际,则是满盘皆放。

现在,蓝翦听到蓝皓说出这句话,只接着道:

“那个叫西汐的女子如今已经身败名裂了。你还要娶他,不是对亚治业务扩展的反其道行之吗?你该知道,一个声誉败坏的女子,将有多么影响你作为执行总裁在公众眼里的印象。现在,不光林氏传媒和她解约,甚至连银讯的宣传广告都有可能重拍。我真的不明白你放弃林若,选择这样一个女子的用意。”

“父亲,这件事,我希望你能让我做一次主,五年内错失的一切,我会尽快弥补回来。也请你,不要干涉期间我所做的事。”这一次,蓝皓敛起慵懒的笑意,颇为正色地道。

正是这份正色,让蓝翦眯了一下眼睛:

“那个叫西汐的女子,难道,现在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哪怕他并不是一个出色的商人,但总算是在商场里打拼了这么多年,该有的敏感还是有的。

在蓝皓学成归来,刚进入亚治时,他曾教导他这个唯一的儿子,什么是商不厌诈,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当时,蓝皓总是一笑置之,并糗父亲该是利用母亲上的位。

当年,他是厉色训斥蓝皓的,可,事实确实如此。

他本来只是亚治一名普通的员工,正是娶了亚治总裁唯一的千金,才得到了今天这份产业。

蓝皓的笑意再次浮起:

“她会是很重要的一步,所以,我和她的事,父亲就别管了。赵姐,准备一下晚餐,父亲刚到鹏城,请先歇息一下。今晚,我就给父亲引荐西汐。”

将话题岔开,继续道:

“父亲难得从德国回来,应该会待到应标结束吧,亚治也确实需要父亲在公众场合露面支持。至于股票那块,只要以合理的价位竞标成功,一定能带动股价回升。现在,父亲长途劳顿,还是先休息一下吧。”

他说的却是没有错,蓝翦找不到任何反对的理由,于是,先由Grace陪着往主人房走去。

蓝皓则径直走回了客房,西汐却已经醒了过来,其实,从他松开拥住她的手,她就醒了过来,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快,他就重新回了房间。

“我父亲来了,用晚餐时,我带你见他。”他坐到她身旁,依旧像以前那样温柔地抚摸她柔软的发丝。

她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清澈的眼睛内却是掩藏不住一丝的惆怅,她整个人经历了那接连发生的事后,已然如玻璃一样的易碎脆弱。

“别怕,我父亲人很和蔼,这次回来,他会替我们主持婚礼。”

他柔声安慰她,她颦了一下眉,旋即轻轻点了一下头。

终是要见的吧。

只是,这次见面,或许也该是她表明心志的时候。

她不会嫁给蓝皓,以她如今的样子,她不配。

其实一开始就不配,只是彼时沉溺在柔情中的她,也希冀着能去爱一个人。

但,她的身体早就残破了,这份完整,又岂能得圆满呢?

他不介意,她,介意。

以前还能粉饰着,用自己在主持界取得的成功说服自己,让自己相信,可以用这份优秀去配他,现在,什么都没了,她又回到最初的样子,甚至,连最初的样子都不如。

“我想梳洗一下。”她轻声提出这个要求。

“好。”

穿着睡衣,终究是不妥的,她需要一件衣服,一件能让她走出去的衣服。

而随着这一句话,如愿以偿的,他退出房外,然后,赵姐进来,拉开衣橱,里面,赫然摆放满了女装,只远远地瞧着,不用细看,她就知道,不仅全是新的,并且都是她的尺码。

是他为她准备的。

他的细心无处不在,能成为他的女友已经很幸福,能成为他的妻子,那该有多幸福呢?

不过,不是她该去想的了。

心底轻轻地一笑,却是为了他而绽,他一定能找到最优秀的女子,一定的。

要了一件水蓝色的连衣裙,她记得,他第一次给她替换的裙子,就是这种颜色,很好看,就如同最干净的海水一般。

赵姐把她要的裙取下,放到床畔时,另端来一碗燕窝粥:

“少爷请西小姐在洗漱前先用一点粥。”

怕她没有力气吗?

不过,她也确实没有多少力气,所以,没有拒绝,道谢后,接过碗盏,这粥倒是和蓝皓以前给她熬的味道相似得很,她一口一口喝着,直到用完,赵姐端着碗出去时,房间内终于只剩下她一人。

接近黄昏时分,有点点的光华透过窗纱照进来,倒是颇像之前在盛世一号9层看到的那般,璀璨迷离。

没有再去欣赏外面的景致,再美都是与她无关的。

她朝洗手间走去,很快,洗漱完毕,里面恰摆放着女子专用的一系列洗漱用品,显见是为她准备的,又是LANE,这个牌子的玫瑰味终究成了铭刻在她记忆力,挥之不去的味道,一如,母亲的活花花露水。

不同的,是这种味道和他有关。

她打开房门时,蓝皓恰已站在楼梯那等着她,今晚的她,脸色纵然憔悴,配着高梳的发髻确是清爽美丽的。

“准备好了?”他柔声问,一边向她递过手来。

她微笑,这是那日以来,她第一次对他微笑,落进他的眼底,却俨然带着一点说不出来的味道。

只是,在这一刻,他选择不去深究。

走近他,她将手放在他的手心,由于他的手伸着,赫然看到,他的手腕,有这些许的擦伤,是为了她,被那飞驰的车蹭到的吧?

看,她给他带来的,只有伤痕。

信念更是坚定。

他瞧得清楚她眉宇间稍纵即逝的颦蹙,知道,她是为了他的蹭伤难受:

“没事,一点小伤,值得的。”

值得?

她的心里复念了这俩个字,只清晰地知道,为了她,是不值得的。

他没再说话,牵紧她的手,一起朝楼下走去。

甫踏下楼梯,突然,蓝皓的手机响起,他抱歉的示意西汐稍等,随后松开牵住她的手,走到一旁的走廊内,接听电话。

西汐站在原地,即便隔着一小段的距离,却还是能听到蓝皓的声音隐约地传来:

“是……不管任何代价……对……这次报价都要竞到……就按之前说的……低5%百分点……资金链方面不会有任何问题……”

断断续续的这些话落进她耳中,其间的意思她却听得真切明白。

低5%个百分点,指的该是在平台竞标的报价上吧?

这样做,无疑——

手慢慢握紧。

男人的商场她不懂,她只知道,她先前忽略的,是整个媒体在她消失不见后,必将焦点对准这次平台的竞标。

毕竟,曝光的是她和墨沧的不堪交易,对于曾屡次在媒体面前公开承认要娶她的蓝皓来说,这场竞标再没有退路可退。

因为,会被媒体扩大到,另外一种含义的相争。

她不想连累蓝皓,却终究是连累到了他。

所以,是该去做一个了断。

她被蓝皓藏在这里,媒体记者该会查到些许蛛丝马迹,以他们的职业操守,说不定现在就守在大门口。

她,不能再用躲藏来逃避总归要面对的问题。

否则,只会让本来可以置身事外的他,承受更多的压力。

眼下,还是要先见蓝翦,若他直接拒绝,她所要做的,就是把这份拒绝,第一时间告诉记者。

哪怕,蓝皓不准。

她都要这么做。

有了决定,她握紧的手缓缓松开,蓝皓也在此时回过身来,朝她走来,他的脸上,依旧是温暖和煦的笑容,一如微风,让她心旷神怡。

相携着走下去,这样的时刻,真是美满。

她稍稍落后于他半步,这样,她可以把他的样子铭记在心内,这个,带给她在冰冷时分最多温暖的男子,她要把他铭记在心。

哪怕,从此以后,再不见,再不识……

餐厅里,蓝翦和Grace早就各自坐好,见西汐进来,蓝翦并没有一点的表情,反是Grace灿烂一笑:

“西小姐,又见面了,坐。”她示意西汐坐在她身旁。

西汐按她说的,坐于那个位置,这个角度,离蓝翦虽近,但不容易直视,倒也是避免了她的尴尬。

蓝皓径直坐在她的身旁,一边细心地给她垫上餐巾。

“父亲,这就是阿皓的未婚妻。”Grace开口说的话,让人有些意外。

不过,再多的意外,她都不会愕然了。

“伯父好。”打招呼总是必要的礼仪。

“嗯。西小姐不必拘礼,用餐吧。”蓝翦的声音里听不出一点的情绪,只是客套得疏远。

一餐饭,再没有人说话,哪怕Grace想开口,瞧了一下气氛,还是噤口,方要用唇语示意蓝皓照顾一下西汐,蓝皓早先她一步替西汐拨好虾,沾了酱油放在她的碟内。

还真是呵护备至,以前,怎么不见这个弟弟对她这么好过,Grace有些愤愤,还是决定自食其力为上。

西汐慢慢的用了,他见她吃下,才要剥下一个,却见她微微笑着摇了一下头。

他便不再剥,只替她盛了一碗蒓菜汤,在鹏城能吃到太湖旁的莼菜,却是难得的。

她喝得很慢,一口一口,四肢却是渐渐暖和起来。

真好喝,不过,下一次喝到,不知道又要过多久了。

一如,有些东西,本来就不是她该去奢望的。

继续微微笑着,她认真地把这碗温暖的汤喝完。

这份沉默一直持续到用完餐,也是由于沉默,使得用完餐不过只用了十五分钟。

蓝翦径直走到和餐厅相连的客厅,他坐在沙发上,蓝皓则牵着西汐的手一并立于沙发旁,Grace知道他们有话说,只在去厨房张罗开餐后的甜点。

“西小姐,听说下个月八号,你就要嫁给蓝皓,是吗?”

终是问了。

“不,是下个月一号。”蓝皓替西汐答道,并且以他对蓝翦的了解程度,复加了一句,“并且我和西汐准备旅行结婚,您只需在教堂前,给我们见礼就行了。我们不准备大摆酒宴。”

“哦,是吗?”蓝翦的神色依旧无动于衷,平淡的仿佛在说别人家的事一般,“西小姐,你该知道,我们蓝家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但在商场,也是有一定的地位——”

“父亲。”蓝皓阻断蓝翦的话,道。

“我知道。”西汐却应了声,“伯父是为了蓝总,乃至亚治的声誉着想,这些,我都明白。”

恢复唤他蓝总,彼此的距离是否能回到最初那样,让人容易释怀呢?

“西小姐明白?”

西汐颔首,她等着蓝翦的拒绝,毕竟一餐饭,吃得气氛极其沉寂,她瞧得清楚,蓝翦对她的不屑和鄙夷。

这样,总好过她说出那个字,而她能做的,仅是引着蓝翦说出拒绝来。

可,蓝翦的话语是出人意料的:

“念在小皓的份上,你先前怎样,我可以不计较,但,你不能再留在中国,一来你的名声也容不得你留在这了。二来,到德国后,我会安排专人教你怎样做一个合格的妻子,这些话,我今晚在这就说明白。你同意吗?”

西汐的眼底漾过一丝惊愕,可,蓝翦的默许却带着让她说不出来的阴霾,只是这份阴霾,随着Grace适时的到来,被打断:

“今晚的甜点不错,是香草冰欺凌。”

所以,她可以不用回答是或者不是。

这,也是她要的。

因为,不想言不由衷,更不想,看到蓝皓的失望。

话语间,Grace已走到沙发前,她的身后,赵姐的托盘上,放着精致的四个水晶高脚杯。

“Grace,西汐不能用冰的东西。”蓝皓蹙了下眉,道,然后走到西汐跟前,自然地揽住她的肩,“给你配的中药,忌食生冷的。”

他对她真的太好,太好。

即便,她心如坚冰,也终会在这些好里,碎成齑粉,何况,她始终做不到如坚冰。

若能,不过是表面的伪装,之于,和她灵犀相通的他,却是瞒不过的。

“好吧,我不介意替西小姐用掉多一份的冰激凌。”Grace耸了耸肩,回身,开始分水晶杯。

“少爷吩咐我准备了红枣汤。是现在端上来吗?”赵姐问道,也突然明白,蓝皓让她准备红枣茶是什么用意了,原来也是为了西小姐。

“我和赵姐去拿吧,你们先用。”西汐突然开口。

随着这句话,她欠身离开蓝皓的相拥。

这一刻,看着他修长的指尖一寸一寸从她的裙衫上离开,那些水蓝色的纱裙仿似都在依依不舍地滑落,落在她光洁的小腿,冰冷地决绝。

而接下来的每一步,都不再和他有关了吧。

“嗯。去吧。”蓝皓又笑了,温柔如初升的朝阳。

而这些朝阳,也将不再属于她。

即便蓝翦没有直接说出口,她都清楚,这位父亲,是不希望儿子娶她的。

蓝皓能让蓝翦接纳他,其中的艰辛,她来不及知道,只能体味了。

现在,她只要他不再为她伤神,为她放不下。

西汐转身,不再看他,跟着赵姐往厨房走去。

所谓的厨房,分为内外两间,内间,是大厨制作料理的地方,外面,则是摆放制好的佳肴,有一扇小门直通外面的花园。

她猜得果真没错。

别墅的厨房都是另设偏门,其实,也是为了方便佣人进出。

她走到外间的桌旁,赵姐已经舀好一碗红枣汤端了出来,西汐伸手接过时,却突然手一滞,旦听哐当一声,碗盏就这样从俩人相离的手间掉到地上。

瓷片碎了一地,溅起的汤汁甚至把西汐的长裙沾染上不和谐的暗红色,一如,干涸的血迹。

“西小姐,真对不起。”赵姐忙道歉。

其实,不是赵姐的错,是她自己要这碗掉落地上罢了。

终于,还是辜负了蓝皓的心意。

她很快蹲下身子,去捡那碎片,赵姐慌不迭的一同蹲下时,只听得西汐轻唤一声,她的指尖已被玻璃锋利的刃口划破。

血,缠绵芬芳。

“西小姐——”

“没关系,有创口贴吗?”西汐自然地问。

“有,您稍等一下。”赵姐忙起身,朝厨房外奔去。

西汐将手指含在唇际轻抿,随后,往一旁的偏门走去。

门没有锁,由于不是智能锁,很容易地,她打开门,外面,月朗星疏,真是一派不错的景致。

看样子,该是一处高档的花园小区,记者应该很难进来,但,按他们的习惯,会在门口蹲守。

于是,她几乎是小跑起来,从后花园一路奔了出去,甫转弯,奔过花圃,突然,不算高的鞋跟踩进一个坑坑里,借着路灯一看,原是一个小洞。

她从没打过高尔夫,自然不知道,啥叫果岭,也自然不知道,景海高尔夫的别墅内,都沿着花圃分布着小型的果岭,以供尊贵的住户不用下正式场地,都可以享受别样的高尔夫情趣。

但,现在这别样的情趣却是给她添了麻烦,当她把脚收起来时,发现,果然是崴到了,忆起那日在山顶餐厅,同样崴了脚,却是有他温柔地抱着她前行。

现在呢?

不会了。

脚踝很疼,但她仍迅速朝门口奔去,奔到门口,门禁见是从里面奔出的女子,衣着虽不华丽,但也看得出身价,是以,并不会多加拦阻。

外面就是球会,西汐开始并不知道是球会,只当是花园小区,但,看到球童车经过时,才意识到,自己身处的地方该是高尔夫球场。

高高耸立,亮堂的灯箱,更让她知道,这里是全亚洲最大的高尔夫球场,景海高尔夫。

由于实行会员制度,所以,记者该是无法入内的。

这和她想象的情况不一样,显然有些糟糕。

因为,距离球会大门该会离得比较远。

她看了一下指示牌,还是决定朝着大门的方向奔去,脚踝越来越疼,她下意识地绕到一旁的小径上去,以免被察觉她不见后的蓝皓追来时发现。

小径上,能看到远处,有人挥杆,点点的星光高尔夫,确实是极美的,只是,现在,这一切都不能再让她欣赏。

顺着这条路踉跄地奔着,很快,她该能碰到有这良好‘职业操守’‘无孔不入’的八卦记者,然后——

这刹那,突然,后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伴着熟悉的声音,轻喊着她的名字。

是蓝皓!

她隐到小径的树后,转首,能看到蓝皓从别墅区那边跑了出来,而,与此同时,她的手突然被人一拉,未待她反应,人已被拖到一部球车上。

那人戴着很低的球帽,虽遮去大半张脸,但从侧面的棱角,不难辨出是墨沧。

现在,这一刻,她并不想与这个男人有任何关联!

然而,当跳下球车的念头从她脑海里划过时,她却是看到墨沧驾驭着球车很灵活地转了一个弯,接着朝蓝皓奔来的方向驰去。

也在这一刻,她的选择,仅是借着墨沧的身躯,避过蓝皓的发现。

球车从蓝皓身旁开过时,她能觉到脚踝是如此的疼,疼得直抵心里,让她不得不反咬着唇,才能不唤出一声的痛来。

可,究竟是哪里更让她疼痛呢?

只是脚麻?

终是越过蓝皓,往别墅区开去,她别过脸,不去让自己有任何余地再看一眼蓝皓。

而正因为她没有看,所以,永远不可能知道,蓝皓的步子滞了一滞,随后,唇边浮起一道笑弧来,可,这道笑弧为什么没有预想中的意色呢?

当确定球车远去时,他止了步子,幽蓝的眸光深邃几许。

球车驰进别墅区,甫拐进一个小弯,墨沧仿似察觉般,一手驾着球车,一手将意欲跳下球车的西汐用力的拽住,由于用力太猛,也由于西汐本身的力气随着这一日没有好好进食,已消耗殆尽,这一拽,她竟是被他拽入了怀里。

他的心,蓦地一悸。

软玉温香抱满怀,有过很多次,只有这一次,让他突然,连简单的球车转弯,都是蹭着花圃而过。

她的心,在这一刻,没有任何的波澜,想拼尽最后的力气挣脱时,却看到Grace走到庭院里,显见是在张望着蓝皓,她下意识地缩头,把脸埋进墨沧胸口那里,却固执地保持一段其实根本微不足道的距离。

只是,这段距离,对她来说,是必不可少的,她不要,再和这个男人有任何的接触。

不要。

念至此,又回到那晚记者招待会的噩梦中,身子禁不止瑟瑟发抖,这些发抖清晰地传到他的掌心,只让他觉到一阵难以言喻的莫奈何。

所幸,球车很快驶入一幢高尔夫大宅,同样是意大利式的设计,外观上,比蓝家的楼王稍小一点,位于正对翡翠山主道的位置。

他用力拽她下车,她的眉心一颦,他突然想起那日手腕的伤来,忙要松手,手心被什么物什咯到,一看,原是另外一只没有受伤,却是带着LOVE手镯的手,此时,即便灯光不通明,那烁烁曳彩的手镯仍让他觉到有一丝的不悦。

“这里离蓝家很近,如若不想让他们看到,你可以继续待在这。”顿了一顿,复添了一句,“现在,门禁那边该也在找你。”

她的脚终是在这句话之后,踏到地上,脚踝的疼痛,让她愣是咬着牙朝一侧的小门走去。

他终于不想再和她废话,一个打横把她抱起。

他抱得那么紧,她的胳膊都隐隐作疼起来,却是连挣一挣的力气都是没有。

那么就不挣吧,她也没有力气再去争了。

他把她抱进别墅,放到沙发上,然后,坐到另一侧的沙发,客厅是黑白的装修,一如那间VIP房一样。

这样的黑白只让她再次回想起那场不堪。

空气里,却有着檀香的味道,在这种味道袭来时,她才发现,他今天身上,都闻不到那种冷冽的香水。

檀香,是很好闻的香,只一点点,就有熏的感觉,却充满着宽和包容,是慈悲的味道。

慈悲。

她的鼻子不可预料地一酸,借着略长的额发遮挡,他的话语在空气里飘来:

“你想就这样去面对记者?”

开门见山的问出这句话,他的目光紧锁在这个女子身上:

“然后告诉他们,你确实如传闻中一样,利用身体上位?这样,迫于舆论的压力,蓝皓都不得不和你解除婚约,对吗?”

他也看透了她?

看来,她真的很浅薄,浅薄到很轻易就能让人看清,看穿。

她没有否认,只是,望向他,轻声,然,清晰:

“是,这本来就是我的虚荣、不择手段造成的后果。这么躲着,难道记者就会放过我?”

这句话,说出口,真的很轻巧,轻巧到让墨沧本来交叉握住的手,不由加了几分力。

他原以为,她至少该埋怨他。

或许,她根本对他是不屑的,连埋怨都不屑。

“我没有把那张片子彻底毁灭,这一点,我有责任。包括,我也接受了这种潜规则的发生。”

她不屑,他却不能不做到淡然处之。

说出这句话,他看到,她的眸底依旧平静,没有丝毫的澜意。

“我有资格怪你吗?那张片子不是你拍的,拍到的人,自然不肯轻易毁去。”她只淡漠地说出这句话。

片子如果是他拍的,根本不会在这样的时间,那样的场合出现。

既然与他无关,其实,退一步讲,他和她同样都是受害的一方,如若有他对她的伤害,也仅是局限在那一晚罢了。

并且,是她自己利令智昏,送上门去的。

其后呢?

他待她,算是可以了。

只停顿了一秒,她继续道:

“我太梦寐以求得到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但却忘记了,站得越高,跌得越重的道理。潜规则,在这个行业不少见,不过都是见不得光的,一旦见了光,便是身败名裂。所以,我不想再躲,我愿赌就服输。”

口气仍是轻松,一切对于她来说,恰是一场过眼云烟。

哪怕,并没有和最初的梦想一致,可,至少,她还给了小潮最好。

这么想,是纠缠中的唯一豁然:

“墨总,我会全权负责这件事,也希望你继续信守承诺。后天Mr.Ray出报告后,给小潮最好的治疗。”

他的手指关节随着这一句话发出咯咯的响声,意识到自己情绪外露时,甫启唇,语音低暗:

“我会信守协议,哪怕——”余下的话他却是生生地梗在了喉口。

哪怕她不去将所有事情包揽下来,他都会让Mr.Ray继续给小潮以最好的治疗。

只是,没有必要说了。

因为,听进她的耳中,或许只意味着矫情。

她微微一笑,在这样的时刻,她还能笑出来,一如,那日初见一样,那连片的山茶花旁,她笑得却是比那山茶花更为红彤彤,眸底的清澈,让他许久许久都移不开目光。

而,此时的笑,却转瞬变成讥讽的意味,她起身,因着脚踝受伤,行动看得出有些不便:

“既然墨总会信守承诺,那,我可以走了吗?”

她的话无疑是在提醒他,他说过,只要她为他把报价后,他和她之间再不会有任何联系。

他也起身,走到她面前,这一次,她并没有避让。

“你现在出去,就只有一个下场——身败名裂。”

他没有提被蓝皓发现,因为,蓝皓其实,根本不会发现她。

纵横商场的五年,有些事,他早看得透,看得清。

“我拥有这一切,才一个月,所以,即便失去,都不会太难受。而你,不一样。只要我承认主动,媒体对你的评价不会降低多少的。有钱,有地位,确实真好。”她说出这句话,笑容愈深,这一次,她的笑是纯纯粹粹的。

也是这一次,再坚硬的心,都只化为柔软。

他用力把她按进怀里,说出一句,终是让她惊愕的话来:

“我可以为你解决这条负面新闻。”

用力的吸气,属于她的清香萦绕进鼻端时,他才有勇气说出下句话,在说之前,他另一只手试图去牵住她的手。

没有牵过,所以在之前无所谓放手。

可,现在呢?

他牵到她的手,是否就能像他在商场的作派一样,无论看中什么,都势在必得呢?

她的手却是没有犹豫的退却,他能握住的,不过又是一手湿冷的空气,而他唇中的话已经溢出:

“在媒体面前,承认是我的女人,只是由于和我赌气,才答应蓝皓的求婚。”

这无疑是最好的理由。

只要她承认是他的女人,他同样不会否认。

那么,那张片子,也就好说了。

以他如今在业界的影响,没有谁敢明着为难他的女人。

哪怕,他愿意赞助一个选美大赛,捧他的女人上位,又如何呢?

这和潜规则,一点关系都不会再有。

他终是走出这一步,走出这原来,他永不会走出的一步。

希望她能成为他的女人!

不论怎样,只要她答应,他永远不会容许任何人再伤害到她。

当然,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火试图伤害她的人,也将付出代价。

她的反应没有丝毫的怔滞,只慢慢在他的相拥间,抬起小脸,清澈如水的瞳眸望进他的眼底……(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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