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蓝衣人叹口气，摇摇头，道：“唉，岂知你对冰姬虽然极妤。但你这厮习性粗疏，莽夫一个，只会对冰姬百般迁就，惟命是从，全然不懂得半点儿女风情！你一丁点儿绮丽浪漫之事都不会为她做，连一句逗他开心的俏皮话都不会说。冰姬同你这粗人在一起，又有什么乐趣？是以她心里仍是不快乐！”

步金吾听到蓝衣人这通指责，才猛然大悟。心想：这厮说得有些道理。老子处事精明，唯独不懂甚么儿女风情儿，总搞不明白女人那些弯弯绕的心思。难道……这便是冰姬最终离我而去的原因？唉，早知如此，我当年该多多揣摩冰姬的心思，风流倜傥一些，常常逗她开心才是。

蓝衣人续道：“我看见冰姬仍不开心，为了斩断她对我的思念，我派人传信给她，说我在西夏的日月山坠星谷掉岩身亡。不料闻讯后，她竟然到日月山寻找我的遗骸。便是在去西夏的途中，她遇上了你柳寒峰。柳老儿，你说是不是？”

柳寒峰道：“正是。我遇见冰姬一见倾心，便陪伴她去日月山坠星谷。”

蓝衣人道：“那时你柳老儿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又心细如发，惯用甜言蜜语讨好冰姬，博得了她的好感。你同冰姬在坠星谷找到一副尸骨，旁边有我的两件遗物。冰姬便以为那是我的遗骨，大哭一场。你同她埋了那尸骨和遗物，便哄她同你去游览天山散心。一路上你对她大献殷勤，万般讨好，冰姬的脸上才渐渐露出笑容。我只道这一次，冰姬找到了好的归宿，我心头的愧疚也减轻了些。”

蓝衣人讲到此处，恶狠狠瞪步金吾一眼，怒道：“哼，不料你步老儿醋意大发，偷偷上天山找柳寒峰比武。柳寒峰为了同你比武，整日关在密室里练功，长年丢下冰姬不闻不问，使她忧郁寡欢，以至一病不起，五年前终于去世！哼，你奶奶的，你两个老东西说说，冰姬难道不是你二人害死的么？你们还有甚么话说？”

蓝衣人的话如当头棒喝，令柳寒峰和步金吾心头一震。十几年来，他俩一直只顾争风吃醋，专心练功比武，长年把冰姬冷落一旁，至使她积郁至死。冰姬之死，他二人确是难逃干系。一时间两人心下万分奥悔，无言以对。

蓝衣人厉声道：“你两个老东西既然钟情冰姬，就应该让她一生一世高兴快乐才是！可你二人为争一口鸟气，竟然不顾冰姬的死活。哼！你们还有何面目活在这世上？老子今日来，便是要取你两个寡情薄义之徒的性命，替冰姬讨回公道！”

步金吾颓然悔道：“柳掌门，你我两人铸成了大错，铸成大错啊！”

柳寒风戚然道：“步帮主，冰姬之死虽说与你有关。但罪责在我！当年我若是不答应同你比武，也不会长年闭关练功，不会冷落冰姬。她又怎么会英年早逝，离我而去？唉唉，我柳寒峰罪责深重，罪责深重啊！”

步金吾对蓝衣人道：“尊驾说得不错，我两人真是他娘的该死！但我步金吾一世英雄，要死，也会自行了断，用不着旁人来暗算！尊驾若有真本事，待我恢复功力，咱俩公平比斗，步某方才死得口服心服！尊驾要是没本事，就用这种下三滥手段，取步某的性命罢！”

蓝衣人眉头一掀，道：“步老儿，你这激将法不管用！古话说‘兵不厌诈’。什么下三滥手段？老子这是智取！我直说罢，我不会放虎归山。你两人联手，我奈何不得你们。嘿嘿，要讲单打独斗，你们谁也不是我的对手！再说，我一招制住两大掌门人，这份战绩在武林空前绝后，传将出去便会轰动江湖，我得保住这赫赫战绩。老子不会上你的当！哈哈哈……”

柳寒峰道：“以尊驾身手，当是武林中大有身分之人，如此藏头露尾暗算我二人，不敢公平决斗，甚至不敢说出名头和门派，江湖上又怎知我两人栽在你的手下？武林中人又怎知道你有如此赫赫战绩？”

蓝衣人冷冷一笑，道：“柳寒峰，你不用绕着弯子套我说出来历。你两人即将丧命，老子便对二人说出实情，你二人也奈我不何！你们听着，江湖上有一句话：‘碧眼如电爪擒蛟’，那便指的是老子！老子姓童名三界，人称‘碧眼摩尼’！”

柳寒峰和步金吾惊得“啊”的一声，两人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位偷袭他们的蓝衣人，便是魔教四大摩尼之一的“碧眼摩尼”童三界！

柳寒峰叹道：“原来是你这碧眼魔头，难怪能一招将我二人暗算！罢罢罢，我害得冰姬忧郁亡故，活该遭此报应！”说罢，扬起手掌朝头顶拍下。

便在此时，忽听一声尖叫：“爹爹住手！”一个人影冲向柳寒峰，三大高手皆是一惊。张去病吃惊更甚，他看清那人影竟然是柳语！

先前，柳语虽被步金吾点晕过去，但步金吾出手只用了两分力道，指力透过张去病穿着金蛛丝背心的身子传到柳语身上，力道已减弱，是以柳语晕了不久，便醒了过来。

张去病为窥视两大掌门人比武，走到岩石另一端躲着全神贯注观看。柳语醒来，他浑然不知。忽见柳语冲向柳寒峰，叫柳寒峰爹爹，他着实吃了一惊。才恍然明白昨日丐帮出语贬损柳寒峰，柳语为何要同他们打斗。

童三界看见柳语冲出，手臂猛然一伸，五指霍地抓去。

柳寒峰急道：“莫伤我的女儿！”

童三界听见柳寒峰急呼，硬生生将抓出的五指挪向旁边一块岩石上，只听“嚓”一声，那岩石犹如豆腐般被抓下一大块。纵是如此，凌厉的指风仍将柳语撞倒在柳寒峰怀里。

柳寒峰急道：“语儿，受伤了么？”

柳语摇头道：“爹，语儿没受伤。只是‘环跳穴’被封住，身上没力气，站不起来。”

柳寒峰欲为女儿解穴，却聚不拢真气，只得作罢。对童三界道：“谢谢尊驾手下留情！”

童三界冷冷道：“我这是看在冰姬的面子上，你不用谢我。”回头瞅了瞅柳语，软声问道：“小姑娘，你是冰姬的女儿么？”

柳语点头道：“是呀。你是谁？不许伤害我爹爹！”

童三界叹口气，道：“孩子，我，我……是你舅舅。”

柳语摇头道：“你要伤害我爹，你不是我老舅！”

她刚醒来，没听见童三界与她爹的对话，不知事情的前因后果，摇头不信。

童三界苦笑道：“孩子，不是我要伤害你爹。是你爹对不起你娘，他内心愧疚，没脸活在这世上。”

柳语急道：“你瞎说！我爹没有对不起我娘。爹，你一直对我娘很好，是不是？”

柳寒峰神情黯然，道：“语儿，是爹不好，没照顾好你娘，害得她早早去世。你娘死后，爹本想随她而去。只因你年幼，爹才苟活到今日。如今你已长大成人，爹可到九泉之下陪伴你娘去了！”说时又举起手掌。

柳语忙抓住柳寒峰的手臂，急得连连叫道：“爹爹，不可！不可！”

柳寒峰功力未恢复，手臂被柳语拖住，竟然拍不下去。长叹一声道：“语儿莫阻拦。你娘逝去，爹不随她而去，活在这世上如行尸走肉，没什么意思！”

柳寒峰这句话说得沉痛真挚，步金吾听了也不禁为之动容。心想：柳老儿对雪娘这分真情，确是比我深几分，我可从没想过要随冰姬而去。

柳语高声喊道：“去病哥哥，去病哥哥，你快来劝劝我爹啊！”

张去病忙从岩石背后跑出来。步金吾心下奇怪，这小子和这丫头被我点了昏穴，为何不到时候两人都醒了？

张去病走近柳寒峰，结结巴巴道：“柳前辈，你千万，千万，不能那个……自寻短见。”

柳寒峰喝道：“闭嘴！哪来的浑小子，老夫之事，你也配来多嘴多舌？”

张去病嗫嚅道：“是，是晚辈年幼无知，本来不配干预柳前辈之事……只是，只是前辈若寻短见，柳姑娘她，她便成了无娘无爹的孤女。她一个人活在这世上，多可怜呀！”

柳寒峰听了一怔，自语道：“语儿便成了孤女？”

柳语流泪道：“可不是么。爹爹要是寻短见，从此我便是孤苦伶仃一个人，不知要受多少人的欺侮！爹，你难道不心疼语儿吗？”

张去病看见柳寒峰面露犹豫神色，胆子稍大，又道：“柳前辈，倘若语儿的娘在天上看见她成了孤女，只怕更伤心难过！九泉之下，她要责怪柳前辈啊！”

柳寒峰听了，怔怔望着星空，一时犹豫不决。

童三界冷笑道：“柳寒峰堂堂一个掌门人，怎地婆婆妈妈，听信黄口小儿之言？”

张去病朗声道：“童前辈，我虽年少，却也知道万事得依一个理字！童前辈先前说，一个人倘若对他倾心的人至情至爱，便是不惜性命，也要使他所爱之人高兴快活，这可是前辈说过的话？”

童三界道：“不错，此话我说过，却又如何？”

张去病道：“你若是杀了柳前辈，柳姑娘失去爹娘，成了孤女，你钟爱的冰姬夫人在天上一定不高兴、也不快乐。你这样做，使冰姬夫人不高兴不快活，岂不是违背了你自己说的活，对不起冰姬夫人的在天之灵么？”

童三界没想到张去病会捉住他的话头，以他的矛攻他的盾，一下被问住，恼羞成怒喝道：“臭小子，多管闲事，找死！”

他疾拂衣袖，一股巨大力道将张去病拂飞去撞到岩石上。张去病痛得大叫一声，身子倒卧地上，半晌爬不起来。

柳语大惊，哇的一声大哭出来。才哭一声，却又惊讶得睁大眼睛。只见童三界拂倒张去病的瞬间，一个人迅如闪电般扑到童三界身后，在他背上印了一掌。童三界应变奇快，反手一抓，也在那人臂上抓了一爪。两人同时都闷哼一声，萎顿倒地。这一下变故实在来得大突然，太快，直教柳语看得惊呆了人。

童三界惊怒交加，喝道：“什么人？竟敢偷袭老子！”

那人答道：“童大摩尼不必气恼，老朽这是效法童大摩尼，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古人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童大摩尼做一回螳螂，滋味不好受吧。童大摩尼在江湖上是大有身份之人，怎么同一个小孩子家过不去？”

张去病听那声音有些熟悉，注目看去，不禁一愣。只见那人头带斗笠，身材精瘦，下巴上稀疏的三羊胡子在夜风中飘拂，却是那河上划船摆渡的老稍公！

步金吾看见童三界忽遭暗算，笑道：“哈哈哈，一报还一报！碧眼魔头，报应来得好快！”

童三界冷哼一声，兀自催动真气恢复功力。此时四大高手加上张去病和柳语，六人皆行动不得。柳寒峰和步金吾还有一刻钟便可恢复功力。童三界被老稍公拍了一掌，但他功力深厚，看样子伤得不重，恢复功力要不了多久。老稍公被童三界抓了一爪，没伤到要害，看来也能很快恢复功力。在这当口，四人心知生死存亡，全看谁第一个恢复功力，自然都暗自加紧调理内息。

老稍公寻思己方有三人，只要三人中，有一人先恢复功力同童三界周旋一阵，其余两人功力恢复，便胜券在握。但此时须扰乱童三界的心绪，使他不能专心运功，才有希望。于是说道：“柳掌门、步帮主，你二人上这碧眼魔头的当了！”

两位掌门人道：“上什么当？”

老稍公道：“碧眼魔头暗算你们，决非是为了什么儿女私情，而是为了魔教对中土武林实施的一个大yin谋！”

童三界道：“你是谁？偷袭老子，还敢胡言乱语，不要老命了么？”

老稍公道：“童大摩尼碧眼如炬，我是谁，你还看不出来？我是一个划船摆渡的蔫巴老汉啊……我这条老命么，早就不想要了。只是那阎王爷嫌我老又唠叨，怕我去阴朝地府搅了他的清静，才暂且留我活着。童大摩尼要取我的老命，尽管动手好了，何必问我是张三李四？”

童三界冷笑道：“连姓名都不敢报出来，说什么我教有大yin谋，谁人会信你的鬼话？”

老稍公道：“老汉要说之事，只怕无人不信。这半年，老汉驾船漂流于江河湖海之间，着实看到了几桩怪事。那头一桩，便是在山西道上，五台山清凉寺的西来禅师与人对了八掌，重伤不治身亡！柳掌门、步帮主，你们道那掌伤西来禅师之人是谁？”

步金吾急切问道：“那人是谁？”他同西来禅师交情深厚，脸上充满关切之情。柳寒峰心里暗惊。想那西来禅师一十三式“大化禅掌”出神入化，竟然丧命强敌掌底，那对头是谁？武功怎地如此了得？

老稍公道：“有人看见与西来禅师对掌之人，是一个高大的黑头陀。那头陀浑身肤色黑如木炭，胸前挂着一串念珠尤为罕见，那是用镔铁铸成的二十四个铁骷髅！步帮主，柳掌门，你们见闻广博，一定知晓那黑头陀是何人。”

柳寒峰惊道：“那是魔教的黑头陀.！我天山派与魔教同在西域，柳某听说魔教有一位黑人头陀，是那南海‘烈焰国’人士。此人胸前那二十四个铁骷髅，便是他的独门兵器！”

老稍公道：“不错，普天之下除了此人，再无别人用那镔铁骷髅念珠作兵刃，不是那黑煞星，又会是谁？”

童三界冷哼一声，道：“是我教降龙尊者黑头陀，却又怎的？江湖中一言不合动起手来，伤亡是家常便饭！黑头陀同西来秃驴明刀明枪比掌，又怎扯得上是什么阴谋了？你奶奶的栽诬陷害，正是你们名门正派的拿手好戏！”

老稍公道：“待老汉说出，那黑头陀找西来禅师比掌的缘由，二位掌人明鉴，看是不是老汉栽诬陷害……”

两位掌门人道：“先生请讲。”

老稍公道：“那黑头陀找西来禅师对掌，并非什么一言不和。而是西来禅师无意间得知魔教的一桩大yin谋，魔教便派黑头陀来杀人灭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