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山老鬼不答理张去病，手掌在平台轻轻一拍，盘腿坐着的身子飞到那些散落的东西旁。他拿起银子仔细查看，见无异状，掂掂每锭银子的重量，轻重亦无异样。他放下银子，又将药瓶拿在手上观望。大约觉得瓶子小，藏不下达摩石，便将它放到一边。随手捡起易容锦袋，将袋内的东西倒出来，一看也没有什么石头在内。然后便拿起那铁娃娃仔细端详，先是扭扭铁娃娃的头，又动动铁娃娃的胳膊腿。达摩石就藏在铁娃娃的腹中，张去病看见巴山老鬼拿着铁娃娃拨弄，生怕他瞧出秘密机关，心中大急。

他灵机一动，忙道：“前辈，在下身上没有甚么宝贝，只有这丁点银子和这铁娃玩偶。前辈若是喜欢，我便拿这玩偶和银子同前辈换那封信，好不好？你拿着密信毫无用处，一文不值。前辈可拿这玩偶给你孙子玩耍。前辈若赚银子少，我日后发了大财，再送更多钱财给前辈，在下说话一定着数！”

巴山老鬼听张去病要拿铁娃娃法和银子同他换信，心想：达摩石没藏这铁娃娃身上玩偶身上，要不然他怎肯拿它同我交换密信？

张去病又央求道：“前辈，求求你将就换了吧！你想要达摩石，我日后若是得到此石，一定送给前辈，我决不食言！”

他越央求巴山老鬼，老鬼越是断定铁娃娃身上没有达摩尼石。巴山老鬼放下铁娃娃和银子，冷冷道：“老夫不稀罕你这些破玩意！”

说时一把抓到张去病身上，只听嗤嗤几声，张去病顿觉浑身凉溲溲的，低头一看，不由得满面通红。只见身上衣裤皆被巴山老鬼抓下，身子赤裸无遗，忙蹲下去提起裤子，忽觉双臂一麻，被巴山老鬼点了穴位，急道：“前辈，你这是干甚么？”

巴山老鬼笑道：“我老人家要看看，你将达摩石藏在哪里！”笑罢，拿起张去病的衣衫翻看一会，又查看张去病脚下的裤子可藏有物件。来回翻看几遍，皆一无所获，不免有些失望，喝道：“小娃娃老实说，你将达摩石藏在何处？”

张去病道：“请前辈为在下解开穴道，让我穿上衣衫，我才说。”

巴山老鬼道：“好！”伸手解开张去病的穴位。张去病赶忙穿上衣裤。巴山老鬼道：“快说。”

张去病摇头道：“说什么？在下没有达摩石，拿甚么来藏？”又道：“在下不明白，前辈的武功如此之高，还要达摩石做甚么？”

巴山老鬼道：“小娃娃不懂，达摩石上藏着《九宫伏魔经》的神功，老夫得到达摩石，练成达摩石上的武功便可无敌于天下，将仇家一个个除净！”

张去病捡起银子、铁娃娃、药瓶、易容锦袋揣进怀里，道：“前辈有什么仇人？”

巴山老鬼道：“老夫有几个仇家，那长白老怪便是其中的一个。当年那一掌之仇至今未报，常叫老夫耿耿于怀！”顿了一顿，又喝道：“你小子别把话岔开，达摩石究竟藏在何处？快些说出来！”

张去病道：“在下真的没有达摩石！”话音未落，巴山老鬼倏地一把抓来。

此次张去病早有防备，急忙扭身一闪。巴山老鬼一把抓空，不由一愕。他前几次出手，都是轻而易举将张去病制住，这一次却失手。一愕之间，他又抓出一把，只道这一把必将张去病捉住。岂料张去病右步一滑，又巧妙地从他手下躲开去。

巴山老鬼不由得“咦”了一声。适才他抓出这一把，是“三星七煞掌”中的一招，名叫“隔云摘星”。出手既快又狠，纵是一流高手躲避也难，却让张去病轻易躲过，他叫他如何不诧异？

他冷哼一声，道：“好小子，原来你是藏而不露！好，我老人家倒要看看，你在老夫手下走得了几招？”

他说时，一连快捷无伦地朝张去病拍出三掌。张去病踏着蹑云步，东一躲，西一闪，身子如狂风摆柳，又将巴山老鬼这三掌一一避开。巴山老鬼看见张去病身法之轻灵，步法之奇幻，不由暗下喝彩。心想这是甚么轻功？老夫怎么没见过？又抢身上前，右掌连拍，右手疾抓，快愈闪电般出手六招。这六招都是“三星七煞掌”中的妙招，第一、二招叫“北斗倒悬”，第三、四招叫“天王逆风”，第五、六招叫“牛郎揽月”。这六招中，右手三掌专攻敌人的身上的要害之外。左手三抓，专朝敌人避闪之处抓去，实是极狠极妙的功夫。

张去病眼见这六招从四面八方攻来，心中一慌，步子稍缓，前襟被巴山老鬼抓去半幅，总算他修习蹑云步日久，应变极快，迈出一步“凌空虚渡”，才从巴山老鬼的掌下躲闪开去。

巴山老鬼更加奇怪，平日他使出这六招，纵是江湖上成名人物，也很难全身而退，没想到却让张去病全都避开，这实属罕见。

张去病惊出一身冷汗。这一惊吓，反倒使他想起蹑云步法“动若乘风，静若飘雾”的要义，立时镇静下来。他展开蹑云步法，在巴山老鬼的“三星七煞掌”下从容地周旋起来。

巴山老鬼几次出掌眼看要得手，却总是差之毫厘，让张去病逃逸开去。他又惊奇又纳闷，细观张去病的身姿步法，动如行云流水，纵似仙子御风，奇妙之极，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巴山老鬼寻思：这小子从哪学来如此奇妙的轻功？忽然，一个念头闪进他脑子里：莫非……这小子使的是达摩石上的武功？啊呀，我赶快捉住这小子，问个明白！

巴山老鬼出手越来越快，张去病的蹑云步施展得越来越妙。危境之下，他总能绝处逢生，将巴山老鬼的攻击尽数化解。巴山老鬼看见张去病的步法变化万端，妙不可言，心痒难耐，忍不住停住手，问道：“小娃娃，你使的可是达摩石上的功夫？”

张去病停住脚，摇头道：“不是。”巴山老鬼心想：若不是达摩石上的功夫，天底下哪有这种神仙御风似的轻功？喝道：“你小子撒谎！”

张去病道：“我没骗前辈！”

巴山老鬼行走江湖数十载，从未见过如此神奇功夫。寻思这不是达摩石上的武功，那又会是什么功夫？

这几年江湖上纷纷传言，说张去病得到达摩石，此时看见张去病施展蹑云步法异常奇妙，巴山老鬼便疑心是达摩石上的功夫。他想：不知这小子还学了达摩石上的什么奇妙功夫，老夫诱他施展出来瞧瞧，然后将他擒住，逼他说出达摩石藏在何处，不愁得不到达摩石！

如此一想，巴山老鬼道：“小娃娃老是躲闪，有甚么味道？来来来，出手同我老人家对打！”

张去病何等聪慧，一听巴山老鬼怀疑他使的是达摩石上的武功，便知巴山老鬼想看这门功夫的究竟。他想：这老鬼不识师父传给我的功夫，以为是达摩石上的武功，我趁机同他打个赌，看能不能将密信弄到手？心念闪过，忙道：“我不敢同前辈对打。”

巴山老鬼问道：“为甚么？”

张去病道：“不为甚么。”

巴山老鬼道“你别害怕，老夫不伤害你。”

张去病道：“前辈不伤害我，我也不敢同前辈对打。”

巴山老鬼道：“那又是为何？”

张去病道“我怕惹前辈生气。”

巴山老鬼道：“你怎会惹老夫生气？”

张去病连连摇头道：“我同前辈过招，便是对前辈不敬，怕惹前辈生气。”

巴山老鬼道：“老夫不生气就是了！”

张去病道：“前辈不生气，在下也不同前辈对打。除非……”

巴山老鬼问道：“除非甚么？有话爽爽快快说出来，莫吞吞吐吐！”

张去病道：“除非……除非前辈同在下赌一把。”

巴山老鬼生性好赌，一听张去病说赌一把，顿时勾起赌瘾，眉开眼笑道：“，小娃娃，赌什么？”

张去病道：“我以达摩石的下落下注，前辈用那封信下注，在下若侥幸胜得前辈一招半式，前辈便将那封信给在下！”

巴山老鬼一听，惊讶得瞪大眼睛，道：“你小子说什么？你要同我老人家比武打赌？小娃娃，你想要密信，想疯了么？”

张去病道：“是啊，我是想疯了！前辈敢不敢同我打这个赌？”

巴山老鬼看了看张去病，见他脸上一本正经，奇道：“小娃娃，你别以为你会一门脚底抹油的功夫，便可不知天高地厚！这个赌可是你叫打的，输了可别对外人说我以老欺小，抢走你手中的达摩石！”

张去病道：“前辈放心，在下决计不说。在下若输了，便告知前辈达摩石的下落。”

巴山老鬼大喜，心想这小子想那封破信想昏了头，竟不知天高地厚想同老夫比武打赌！老夫将这破信作赌注，三拳两脚打败这小子，让他说出达摩石藏在何处，岂不大值！

巴山老鬼如此一想，答应道：“好！小娃娃，你若胜得一招半式，老夫便将那破信给你！”

张去病提出赌斗，心下已经暗暗盘算好了。适才他看了巴山老鬼的“三星七煞掌”十分精妙，确是武林中难得的上层武功。但同他师父传授的“太极阴阳掌”相比却有所不及。他想若以“太极阴阳掌”同巴山老鬼比试，即便输给巴山老鬼也无大碍，只须编个谎言说达摩石藏在何处，便可蒙混过去。倘若侥幸能胜一招半式，就有望拿到那封密信。反正无论输赢，他都不吃亏。

看见巴山老鬼一口答应，他还有些不放心，心想万一巴山老鬼输了反悔，不给密信呢？便又摇头叹道：“唉，凭在下这点三脚猫功夫，如何能胜前辈一招半式？在下刚说打赌什么的，是说着玩的，前辈不可当真！”

巴山老鬼怒道：“臭小子，你拿老夫消遣是不是？”

张去病道：“在下不敢。再说……”

巴山老鬼道：“再说甚么？”

张去病道：“再说，适才前辈说的也是一句玩笑话，又怎么能算数？”

巴山老鬼喝道：“老夫出言如山，只要你小子胜得一招半式，老大便将那破信给你，决不食言！”

张去病道：“前辈决不反悔么？”

巴山老鬼气恼道：“反悔？哼，你小子要胜老夫一招半式，二十年之后也未必办得到，老夫反什么悔？”

张去病一看巴山老鬼被话套住，心想这老鬼武功高深，要胜他一招半式确实极难！我如何同他斗呢？哦，有了，待我先用话激他一激，令他心气浮躁，然后同他交手，说不定能侥幸得手。

他又道：“在下还是不敢同前辈动手。”

巴山老鬼急道：“你这小子婆婆妈妈！这又是为甚么？”

张去病道：“拳脚不长眼睛，打斗之中，说不定我使出哪一招，一不小心碰到前辈，惹得你生气，你老人家便不肯将密信给我了，所以我还是不敢同前辈动手。”

张去病这话的意思，仿佛是说他担心失手打伤巴山老鬼，怕巴山老鬼气恼反悔，所以不他愿同巴山老鬼对打。这言下之意，巴山老鬼如何听不出来？

巴山老鬼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小娃娃，你有什么本事只管使出来！拳脚不长眼睛，你打伤老夫，那怪老夫学艺不精，老夫决不生半点气。老夫说话算话，我输了，定将那破信给你！”

他嘴上说话，心中却想：这小子即便练了达摩石上的功夫，也时日不长，谅他的功夫也高不到哪里去，难道老夫还怕他不成？待会儿动手，老夫要给这狂妄小子吃点苦头！

张去病道：“前辈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好！在下明知不敌，也要试上一试！”当下双手一拱，“前辈请出招。”

巴山老鬼心中有气，也不客套，右掌一划，飘然拍出。这一回是赌斗，所以他一出手，使出“三星七煞掌”的一招“魁星问斗”。这一掌拍出看似平淡无奇，却暗伏七、八种厉害后着。张去病看见巴山老鬼的掌式暗藏怪异，瞧不出他这一掌究竟拍向自己身上何处。当即闪身疾侧，右掌护在胸前翻转不定，左掌一划，拍向巴山老鬼的胁下。这一掌叫“两仪相生”，是“太极阴阳掌”的第一招。巴山老鬼看见张去病的右掌虚中有实，左掌实中有虚，而且后发先至。双掌相生相连，攻守兼备，无懈可击。不禁一惊。他一时想不出破解之法，只得撤掌后退。

张去病上前又拍出一掌，这是“太极阴阳掌”的第二招，叫“阴阳分合”。只见他的右掌快似惊虹，劈向巴山老鬼的肩头，左掌如毒蛇昂头朝巴山老鬼的胸前滑动。双掌一快一慢，一刚一柔，配合得天衣无缝。巴山老鬼一看，仍想不出破解之法，不敢冒险还招，只得又往后跃开去。心中却想：达摩石上的功夫着实神奇，这叫甚么掌法，怎地如此了得？

张去病看见巴山老鬼两次暴退开去，不知巴山老鬼是找不到破解“太极阴阳掌”之法，还以为巴山老鬼是想摸清他的武功底细。他也不多想，跃上前去一连拍出八掌。这八掌一刚一柔，一阴一阳，一快一慢，一巧一拙。两仪正反变化，四相正反相动，八卦正反相辅，非常奇特，严谨得无解可击。

巴山老鬼看见这八掌攻来，想抓住其中的破绽还击。他凝目细看，只见八掌浑然天成，毫无破绽，令他无从还手。本来天下各派武功，无论如何精妙，总会有破绽，都有解可击。唯独这“太极阴阳掌”能阴阳相辅，互刚柔并济，快慢相助，巧拙互救。右掌能弥补左掌的破绽，左掌能弥补右掌的破绽，遂将破绽消于无形，叫人无破解。是以江湖中人称它为天下第一掌，着实名不虚传！

巴山老鬼看见张去病一连攻来八掌，自己无从还招，心下大骇，又只得东躲西闪。心中暗赞道：“达摩祖师和寇谦之道长真乃武学天人，竟然创出如此厉害的掌法，委实叫老夫大开眼界！”

一时之间，只见张去病频频进攻，巴山老鬼连连闪避。但巴山老鬼眼光老道，他看出张去病施展“太极阴阳掌”还不纯熟，内力亦大不如他。亏得他武功高强，临敌应变极快，才避开张去病这十多掌，倘是寻常高手，只怕早已然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