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海水再次向她袭来，将她淹没。腹部的疼痛让她快要窒息，而心中的空落却又像是一个无底洞似要将她吞噬。她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遇到这样的梦境了。

睁开眼时，窗外正值明月当空。她坐起身，用力喘了一口气，摸了摸眼角，发现不知何时那里又是一片润湿。

她究竟是醒着，还是另一个梦的延续？

喉咙干灼得像是要燃烧一样，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喉咙，同一时刻，她看到一只手适时拿着一杯水递了过来。

“渴了？喝吧。”她听到一个许久未曾听到的熟悉声音。

她的视线，顺着那只手渐渐上移，白色的T恤，棱角分明的下巴，当她的目光对上那人的眼睛时，她感到自己的血液几乎一滞。

林骞之……她觉得自己差点就要叫出这个名字，可是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喉咙一般，她怎样也无法叫出口。

那人一笑，带着爽朗：“将我当成我哥了？”

见她只是呆呆地看着他，并不接话，林骞息耸了耸肩，将水递了过来：“喝吧。”

她接了过来，大口大口灌下去。喉咙的灼热疼痛让她觉得很难受。

“他们说你醒来后就不太正常，现在看来，是真的了。以前的你，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喝下我给的东西。”顿了顿，他抄着手站在她的病床前，看着她问道，“你不好奇为什么我明明应该呆在监狱里思过，现在却站在这里么？”

见她放下杯子，像是一具毫无生气的木偶一样，只是看着他，他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回答起来：“今天是大哥下葬的日子，父亲找了很多很多人，让我出来送他最后一程。我从没想过，我心中的光竟然也会有熄灭的一天。”停了一下，他看着她，露出一丝苦笑，“居然还是因为你这样的女人。”

“父亲曾打算用尽一切关系将那件事压过去，但去里面呆着，是我自己同意的。没人比我更了解大哥。”他随意地斜倚在窗户边，看着窗外的那轮明月，陷入了沉思，“他是为了保护我，才让我去的那里，想到这个，你知道我有多满足吗？我最敬爱、最无法企及的大哥，其实是关心我的。所以，为了他，我才来到这里，找到你，想要告诉你一些事情，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情。”

他转头，看着她，笑得那样爽朗，仿佛之前那一切罪恶都已被洗净：“我一直看着大哥，曾经我也以为，他的眼里只有A.I，没有人会让他在意。可是，你出现了，他的人生开始发生了偏斜，只是连他自己也未曾发觉。”

“还记得你在美国的那个圣诞夜么？你以为全世界都遗弃了你，其实那晚，大哥就在门外。那时的他，初衷只是想让你看清楚这个世界有多讨厌，他想让你好好做棋子，好好复仇。那个姓何的男人没办法对你做什么事情，因为在他动手之前，大哥会让他一辈子都无法做男人。但他没有想到，你会杀了他。也许从那个时候，他的内心，就开始动摇了吧。”

她看着他，像是在听另一个人和林骞之发生的故事。

“也许你比他想象中更加重要。天际的投资案，你给他的数据漏洞连我都能看出来，他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不动声色地按照你想的样子去处理这件事，拼的，不过是你选择让苏辰付出最大的代价，而不是他。”

她的姿势没有丝毫改变，但睫毛却开始微微颤抖。

“大哥聪明一世，但他却看不透自己的感情，直到他最终确定对你的感情时，他却知道你一直喜欢的是苏辰，依他的性格，直到最后那一刻，他也没有告诉你吧？”

她想起了那一天，他的额头不停地渗着血，他贴着她的耳边，轻轻笑：“这个答案，我不会告诉你的。这样，你就忘不了我了。”

她的手，开始轻轻地抖了起来。

“时间差不多了。”林骞息转过身来，没有多看她一眼，向着门口走去，“对于你，我谈不上恨或不恨，因为这是大哥的选择。将来的日子还很长，他留下的，我会好好守护，而你……与林家再没有干系。”

在关门的前一刻，林骞息迟疑了几秒，终究还是将那句话说了出来：“何措，大哥爱你的，也许比你想象中更多。”

他眼中的戾气终于消失殆尽。此刻的他，只是一个想好好将哥哥的心意传达出去的弟弟而已。

随着门“咔哒”一声关上，那种似海水般要将她淹没的窒息感再度袭来。即使这是梦，这种喘不上气的感觉还是让她痛苦得微微弯下身子。

他爱你，也许比你想象中更多…….

林骞息的话像是卡带的CD，在她的脑海中一遍一遍重复着，像一根针刺得她太阳穴一阵一阵的疼。

铺天盖地的负疚感和着身体的疼痛向她袭来，她用力喘了一口气，推开被子，跌跌撞撞地走到窗前。风轻轻拂来，带来些许微凉，她终于觉得没那么难受了。头脑依旧有些昏沉，她扶着窗沿，却在抬头的那一刻愣住了。

她看到了那个曾经在梦中见过的小男孩，向她挥着手，漆黑的眸子里盛满了快乐，他笑得露出了两颗小虎牙，说：“妈妈，我在这里。”

眨了眨眼，她又看到了林骞之。林骞之穿着黑衣白裤，单手插在裤兜里，看着她笑得戏谑：“何措，几天不见你，怎么看起来变呆了？不是说好要回大溪地么，我在这里等你。”

他们交替着在她的面前出现，语气渐渐变得急切。

如果跟着他们离开……那么，是不是就能解脱了？像是被魔法牵引一般，她爬上了窗沿。他们在叫她，她欠了他们太多，她应该去找他们。

她向他们伸出了手，迈出了那一步。清晨的第一缕曙光刺破云层，洒了下来。如同一只断线的风筝一般，她就这样摔了下去。

疼痛没有想象中那么强烈。她听到了尖叫声，还有匆忙奔过来的脚步声。在完全陷入黑暗之前，她听到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在问她：“苏辰怎么办？”

※

※

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她终于不再被海水淹没，而是置身于一片白雾中。她扎着马尾，一直走在那个沉默的少年后面，未曾停下脚步。不知走了多久，少年渐渐长成了青年，像是一株挺拔的雪竹，有着清新的味道。她鼓足了勇气多迈出了那一步，拉住了他的手。让她感到雀跃的是，他不仅没有挣脱，反而回握住了她的手。他转头，对着她轻轻一笑。

她笑得那样满足，眼角都因快乐而轻轻上挑。被他牵着，她开心地跟上了他的脚步。无意识地转头，她却在身后的不远处看到了另一个人，是林骞之。

他站在那里，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单手插在裤兜里，笑得如同往常一样带着邪气，可是眼镜片后的琥珀色眸子里，却盛满了心安。他说：“我收回让你记着我一辈子的话，何措，好好幸福给我看吧。”

他的笑容未变，身影却渐渐消失在白色的雾气的中。

“好。”在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前，她记得自己说了这样一个字。

※

※

她睁开了眼。

一直握着她的手的那双手猛地收紧，下一刻，她看到了苏辰突然放大的脸。他的眼里布满了红血丝，声音也有些嘶哑：“阮阮，你醒了？”

“你叫我什么？”她睁大了眼睛。

见她呆呆地看着他，像是依旧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样子，他焦急地伸手摸着她的脸：“阮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一下子抱住了他，“哇”的一下子哭出声来：“苏辰，你前两天为什么突然不理我了？是不是我做了什么事让你生气了？”

她哭得那样伤心，抽泣声里像是有无限的委屈。

他不知所措地回抱着她：“你怎么了……”

“我知道，我不该因为莫铮跟你吵架，可是你也不能故意去找莫锦说话，你知不知道，我很难过。”她哭得像个孩子。

他完完全全怔住了。在他的印象中，他因为莫铮和她彻底生气，是在一年多前，他刚刚得知他的身世真相的时候。而她现在……

吴医生在得到护士的汇报后迅速赶了过来，快速地检查了一下她的身体后，将苏辰叫到了门外后说道：“苏先生，正如我之前跟您所说，小姐七天前从二楼窗台上摔了下来，头部受到了撞击，您刚刚跟我说，她似乎只记得一年多前的事情，并且记忆的时间线发生了一些错乱，她以为那些事都是今年发生的，如果没有错的话，因为这次撞击，她缺失了记忆的一部分。”

“她会重新回想起那些事情么？”苏辰盯着吴医生，沉声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一般情况下，在安稳的环境中是不太可能的，只要不再让她受刺激。”吴医生思索了一阵，点点头道。

“那就好。”苏辰转身打开门，没有回头，“我不会再让她想起那一切。”

※

※

推开门时，他看到她坐在病床上，正转头看着窗外。慢慢走近，才发现她鼓着腮帮子，像是在生气。

“怎么嘴撅得这么高？”他有些好笑地坐在了床边，捏了捏她的脸。

“为什么我会在医院里？你知道我最不喜欢医院了。”她气鼓鼓地说道。

“因为我和你吵架了，你转身跑下楼的时候，脚一滑，摔下了楼梯。”他松开了捏着她的脸的手，转而轻轻抚着她的头发。

“是这样么？”她有些茫然地挠了挠头，“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件事，感觉没什么印象。”

“那是因为撞到了头。”他摸了摸她的头，轻轻说道，“对不起。”

“为什么说对不起？”她更茫然了。

“因为我和你吵架，如果不吵架的话，你就不会受伤了。”

她愣了一愣，随即唇角轻扬，笑了起来。她抱住了他，用力用自己的脸在他怀里蹭了蹭：“以后不准惹我生气。”

“好。”

“以后不准见莫锦。”

“好。”

“还有……你是不是欠我一句话。”她将脸贴在他的胸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脸有些红红的。

“嗯。”他微微笑了起来，漆黑的眸中似有万千星芒划过。

“我爱你。”

（完）（未完待续）